雖然劉保國自稱是被水嗆了才會咳嗽的這麽嚴重,但是他頭頂上的“肺部感染”狀態卻並不正在訴說著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

患者不太願意配合,而且還不說實話。這就讓孫立恩這個當醫生的非常費解了——你要不打算聽醫生的話,那來醫院幹什麽?

孫立恩轉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沈輕眉,然後歎了口氣,這位劉總來醫院恐怕是因為沈輕眉的堅持。

患者本人的配合度有限,但該做的診斷還是得做。孫立恩無奈的搖了搖頭,開始繼續對劉保國進行查體——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就一點點查。身體上的變化總不會因為你不願意配合就不體現出來。

上手進行查體,孫立恩迅速發現了一些問題。最直接的就是對劉保國進行脊椎叩診的時候,他表現出了明顯的叩診疼。

疼痛的區域,卻不隻是狀態欄提示了有腰椎間盤突出的L5-S1節。而是L3-L5節腰椎。這個區域是做過CT掃描的,影像科的羅哥從L4-L5段看到了幾個密度增高的硬化點。

等會……孫立恩後退了兩步開始沉默,癌症表現出低熱的多見,而且一般都是長時間低熱——骨癌會不會表現出間歇熱?

琢磨了一會後,孫立恩決定去證實一下自己的想法,“小郭,給劉先生抽個血。”具體的檢查項目,他不太打算直接跟患者說出來。對一個壓根不打算配合醫生的患者說“我懷疑你得了癌症”,對方不急眼才有鬼了呢。

雖然在回答病史的過程中,劉保國不知為何有所保留,但在醫生進行檢查的時候,他還是挺配合的。被抽了整整二十毫升血之後,劉保國有些無奈的問道,“還抽?”

“這就差不多了。”孫立恩笑著回答道,他打算用這點血樣好好折騰折騰檢驗科。除了腫瘤標誌物以外,孫立恩還打算把其他的肝功傳染病之類的檢查全都完善一遍。

“接下來,有個小測試請您配合一下。”孫立恩請劉保國從**下來站在地上,然後自己把口袋裏的筆放在了地麵上。“您能幫我把這根筆撿起來麽?”

劉保國有些困惑的看了一眼孫立恩,然後慢慢走到放著筆的地板前,用一隻手撐住左腿膝蓋,慢慢蹲了下去,隨後腰部挺直,伸手撿起了那根沒多少墨水的中性筆。

屈膝屈髖不彎腰,陽性反應。孫立恩輕微的皺了皺眉頭,這可不是腰椎間盤突出能造成的結果——除非劉保國的腰椎間盤突出已經發展到了脫出的階段。

“您平時就是這麽撿東西的?”孫立恩說話前,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女聲。順著聲音回頭一看,正是林亞男。她沒穿白大褂,而是穿著一身跑步的運動服——看上去倒像是個剛剛結束夜跑的青年女性而非醫生。“一定要手扶著膝蓋才行?”

“這是林醫生,我們院的骨科才俊。”孫立恩連忙介紹道,順便往林亞男的身後望去,“袁醫生沒跟你一起過來?”

“我讓他慢點吃飯。”林亞男笑了一下,“平時吃飯太快而且也沒個固定時間,時間長了容易有胃病。”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了自己的工作證件掛在脖子上,轉而對劉保國道,“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啊……對。”劉保國愣了愣,然後點頭答道,“我這腰一直不太舒服,這麽蹲輕鬆一點。”

湊熱鬧這種事情一旦發生,那就是大家都趕在一起聚堆。影像科的羅哥也出現在了病房外麵,手裏還捏著兩張衝洗出來的CT片,“喲,都在呢?”

羅哥當然是來送CT檢查結果的,他也不多廢話,直接把片子交到了孫立恩和林亞男手裏,“我又看了幾遍,L4-L5的密度增高點性質不明確,不過沒有邊界模糊或者侵蝕的跡象,至少應該不是什麽……壞東西。”

“壞東西”這三個字可以代指很多東西,而在影像科醫生嘴裏,這主要是指“疑似癌變”的病變區域。

影像學上判斷腫瘤性質,一般通過病變區域邊界是否清晰,以及病變區域是否侵襲臨近結構等特點進行。通常來說,邊界越模糊、侵襲組織越多,這個病變是惡性腫瘤組織的可能性就越大。

當然,用來判斷腫瘤性質的手段和方案還有很多種,病變區域邊界和是否涉及其他組織,並不能完全作為依據。最終的決定性判斷,還是得依靠病理學檢測才行。

“結核的可能性挺大的。”林亞男和丈夫已經交流過了患者的基本情況,她看著片子作出了自己的判斷,“可能是結核性脊椎炎,雖然間歇高熱的情況比較少見,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血性結核傳播的話,可能會在其他身體部位也留下痕跡。”羅哥身為影像科醫生,當然也明白結核有多難診斷,“可以考慮做個PET掃描查一下。”

“或者取脊椎液做個PCR看看。不管檢出的是不是活菌,至少能夠明確一下方向。”林亞男繼續道,“治療方案都是現成的,隻要確診了就行。”

醫生們在患者病房裏討論診斷和治療方案並不是常規操作,至少劉保國看上去有些緊張。“結核?我從來沒接觸過有結核的人呐。”

沈輕眉也皺著眉頭道,“劉總這些年基本就是住在農場裏,和外人接觸的很少。結核這種病……不是要接觸其他結核病人才能傳播的麽?”

“這個倒是不一定。”孫立恩答道,“結核算是人獸共患病,犬類、豬、牛等等動物都有可能感染結核,尤其是牛感染結核分歧杆菌之後,甚至有能力傳播給人類。”

“可是我的農場裏沒有牛啊……我也不養狗,更沒有養豬。”劉保國百思不得其解,醫生們的話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他很有可能感染了結核。但自己究竟是從什麽地方被感染的,劉保國實在是想不出來。“我倒是養了些山羊,主要還是用來吃山上野草的。”

“羊好像沒有感染結核的能力吧?”這方麵羅哥並不專業,林亞男對此也不是很了解。兩個人交流了一下,對孫立恩提議道,“要不然還是請傳染病科的醫生們來會診一下?”

孫立恩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了一會後抬頭問道,“劉先生,你的農場裏都有什麽動物?”

“動物啊?”劉保國掰著指頭數了數,“有羊,有兔子,有雞鴨,還有鵝……哦對了,我還挖了兩個池塘,裏麵是鰱魚和草魚,可能還有些山泉裏衝下來的小雜魚和羅非魚。”他抬頭望向孫立恩,“其他的動物……最多還有些田鼠和野貓。”

“您最近這一年,和這些動物都有過直接接觸麽?”孫立恩繼續追問道,如果真按照劉保國所說,他這些年和外人接觸的很少,那被其他人傳染的可能性確實非常低。相比較之下,動物傳播疾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是說直接用手去抓這些動物的經曆。”

“有。”劉保國老老實實點了點頭,他是真覺得有點怕了,“去年年底的時候,我自己操刀殺過雞,還釣過幾條魚……哦對了,今年年初的時候羊群下了不少小羊羔,我請了獸醫來給羊打疫苗。後來看人家忙不過來,我也給小羊羔打過疫苗。”

孫立恩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一直被忽視掉的可能。他看向了林亞男,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會不會是……布魯氏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