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嚴重了,他的肢體麻木症狀和癲癇,都是脫髓鞘病變導致的。”孫立恩給沈夕倒了杯水,自己重新坐下之後歎氣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這麽急?脫髓鞘病變本身就不好治,哪怕給了神經營養的藥物並且輔以高壓氧艙,能恢複多少也全得看天意。”他想了想,還是為沈夕打氣道,“以前我也接過一個脫髓鞘病變的病人——咱們學校裏戰軍燒烤的老板你知道吧?就是他哥哥,當時因為鉛中毒進我們這裏治療的。入院的時候情況很糟糕,但是在明確診斷之後他一直堅持康複治療,現在除了胳膊上的肌張力弱了一點以外,基本不影響日常生活。”

脫髓鞘病變的預後真的需要看運氣。戰浩屬於運氣非常好的那一類,但沈秋實的運氣到底怎麽樣就不好說了。更何況他實際上是MOG抗體病複發,損傷的範圍和程度必然比MOG抗體病首發的患者更嚴重。上一次發病的時候,他的運氣很不錯。但這一次……真的不好說。

已經損傷了的神經細胞難以修複,而在壓製住免疫係統,讓大腦內的炎症反應消失之前,醫生們很難確定損傷的神經細胞究竟有多少。而免疫衝擊治療本身也存在風險,除了相對常見的內分泌紊亂以外,大量注射並且維持攝入糖皮質激素,還可能導致包括心血管風險在內的一大批副作用。醫源性庫欣綜合征,甚至還有股骨頭壞死等嚴重後果。

這是一種有巨大副作用的治療手段,但也是目前看來最有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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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了孫立恩的詳細講解,以及沈夕的認可後,沈秋實的父母擦著眼淚簽下了治療同意書。他倆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三年前聽了沈夕的建議,把沈秋實送到了首都接受治療。雖然首都的醫院沒有明確診斷出MOG抗體病,但他們的治療手段卻和激素衝擊治療差不多——較大劑量的激素抑製下,沈秋實的視神經炎很快得到了改善。

“我現在就讓藥房那邊送藥過來開始治療。”孫立恩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六點半,時間還算來得及,“你們要不要去病房陪一陪他?”

一般來說,住院部的治療都會集中在白天的時間裏。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沈秋實明顯不是那種等得起的病人。在糖皮質激素衝擊治療以前,他的自身免疫係統幾乎每一分鍾都在攻擊著他大腦中的髓鞘少突膠質細胞。多等一分鍾,就可能有更多的髓鞘少突膠質細胞被CD4+T細胞殺死,從而瓦解沈秋實腦內的細胞結構。

如果把人腦比作結構精密的電腦,那現在的情況就是有一群老鼠正在四下裏撕咬著電腦裏的電線絕緣層。隨著絕緣層越來越少,短路和異常放電情況都會迅速增加。而到時候沈秋實的病情隻會越來越重。

抗生素是藥房直接配好了之後送到診斷中心來的。但打針的護士……現在還真沒有。護士長鍾鈺正在忙著給錢愛武換藥,而小郭則在負責核對住院部的急救藥物——稍候他還要負責對走廊和病房進行消毒。

無奈之下,孫立恩決定自己動手給沈秋實用藥。還好,靜脈注射是執業醫實踐考試中的重要一環——至少理論上他完全具備輸液能力。不過實踐中他確實沒怎麽幹過這個活就是了……畢竟以前在搶救室裏的時候,身邊可從來都不缺那種能在胸外按壓的情況下還順利開通靜脈通道的厲害護士。

“要不然……你來試試?”孫立恩手裏捏著注射針,故意對一旁看上去有些緊張的沈夕道,“反正以後你要考執業醫也得練。”

沈夕把自己的腦袋要成了撥浪鼓,“哥,咱們不開這個玩笑啊……紮不認識的人還行,自家堂弟我哪裏下得了手。”

“哦……”孫立恩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太熟了不好下手對吧?”

突如其來的玩笑沈夕聽的眉頭直跳,“孫哥你現在開玩笑的架勢真的有我們老板的味道了。”

外科手術室裏一般都是真正的F1賽車場。各種各樣的笑話和玩笑都有。這群每天除了手術就是手術的科主任們為了排解一下無聊的生活,經常會傾向於調戲年輕的醫生和護士。尤其是在調戲自己學生的時候,下手那叫一個狠。

尤其是在泌尿外科這種……常見各種“下水道”意外的科室裏,開車的速度就更快了。在醫院裏評價一個醫生正不正經,一般有兩種說法。一種是“你比皮膚科見識還廣”,另一種是“你比泌尿外開玩笑還厲害。”

熟練但是有些心裏沒底的完成了注射前準備工作,孫立恩穩穩當當把留置針紮進了沈秋實的手背皮內淺靜脈中。留置針針頭比普通的成人用靜脈輸液針頭粗不少,第一次紮進去的時候要比普通靜脈輸液更疼。但好處卻是整個住院治療過程中隻需要紮一兩次就行——如果護理得當,而且沒有感染或者針頭堵塞的情況出現,留置針的使用時間甚至可以超過十天。

為了患者舒適,也為了之後輸液方便,一開始就使用留置針是非常有必要的。

淺靜脈留置針和孫立恩之間見識過的頸部靜脈深層置管穿刺其實原理基本相同。不過這個操作要比頸部靜脈深層置管穿刺簡單太多。和普通輸液一樣,做好消毒後看準靜脈位置一針紮下去,見到回血後停止穿刺,然後用透明薄膜敷料固定管路,留出注射口即可。由於四院廣泛采用的是肝素帽留置針而非傳統一點的肝素鈉軟管留置針,因此還免去了每天使用生理鹽水衝洗管路和治療結束後肝素鈉封管的操作。

實際操作下來,孫立恩發揮的相當不錯。一針見血完成置管後,孫立恩又替他掛好了配置好的糖皮質激素。拉過輸液泵調整好了輸液速度後,他對沈夕和沈秋實的父母點了點頭,“你們可以在這裏繼續陪他一會。不過最好不要超過一個小時——還是讓他多休息一下比較好。”

離開了病房,孫立恩看了一眼已經黑下來的天空,朝著辦公室走去。結果剛剛走到半路,卻聽到了小郭匯報的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孫哥,護士長讓你過去一下。”穿著終於合身了的護士服的小郭快步走了過來,對孫立恩低聲道,“錢愛武身上出了些皮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