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醫學院附屬醫院的急診科比專門的大急診中心四院小的多,至少他們沒有一棟屬於自己的急診大樓,也不像四院一樣有數十張床位的搶救室。他們的搶救室分成三個部分,分別接收腦卒中,胸痛,以及一般急診患者。雖然動線分布還算合理,但畢竟是很多年前就建好的設施,而且急診又是整個醫院裏使用強度最高的科室,因此哪怕有醫護人員和物業管理仔細嗬護,卻遍布的使用痕跡仍然顯露出一股遮掩不住的破敗感。

孫立恩看著這個熟悉的地方,心裏有些感慨——以前他可沒覺著這裏有什麽破敗的感覺。那個時候他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實習上,忙的頭昏腦漲,倒是沒有功夫注意這些。

“伊莎貝拉,我們在這兒。”徐有容很快發現了正在掛號窗口一臉焦急的伊莎貝拉,然後帶著孫立恩跑了過去。她接過了伊莎貝拉手上的病例和掛號通知,直接頂替了她的位置,“我來排隊吧,陶德怎麽樣了?”

“醫生已經帶著他去做CT了。”伊莎貝拉終於等來了援軍,這讓她一直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了不少,“他……他還是很疼,醫生不肯給他用任何類型的止痛藥。”

持續而且強烈的頭疼,對成年人來說都難以忍受,更不用說一個即將小學四年級的孩子。孫立恩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他也明白附屬醫院的同行們拒絕使用止痛藥的原因。對於這麽小的孩子,有效的止痛藥的劑量難以精確估計。同時,還在表現出劇烈疼痛的小陶德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示醫生們他病變的位置。

以急診科的經驗,如此劇烈且持續的頭疼,一般都和腦血管有密切關係。如果貿然對陶德使用止痛藥,過於強力的藥物可能會直接掩蓋住他的主要症狀,甚至讓醫生們難以注意到情況的惡化。

看上去很殘忍,但確實有非常重要的實際意義。

安慰了幾句伊莎貝拉,孫立恩留下了徐有容和伊莎貝拉繼續處理這些相關事項,自己朝著附屬醫院影像科跑去。CT檢查速度很快,但附屬醫院的CT室任務一向繁重。他應該能夠在陶德被送回急診科之前見到他。

很快,他就跑到了現在看上去已經有些陌生的附屬醫院影像科。並且順利的找到了正在準備被推進CT檢查室的小陶德。

“陶德,男,9歲,腦脊液內淋巴細胞增多(11.32.18),發燒(09.21.33)腦膜炎(08.11.32),麵部末梢神經炎(00.55.32),輕度心包炎(00.31.52)”

“嘿,小夥子。”看完了狀態欄的孫立恩輕輕拍了拍陶德的肩膀,然後用盡量平和的語氣道,“我和有容都來了,你還好吧?”

“疼……”小陶德的樣子看上去實在是令人有些心疼。他平時最引以為傲的整齊的發型如今亂的像個雞窩,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分不清楚到底是之前體育老師為了治療“中暑”而倒的礦泉水,還是他自己被疼出來的汗。被疼痛折磨的臉都了變形的陶德努力從自己的喉嚨裏擠出了一句話,“救救我……”

“我會想辦法的。”孫立恩拍了拍他的手背,抬起頭來準備找找看有沒有熟人在場,沒想到一抬頭,就看見了曾經一起吃過飯的影像科衛主任正在朝自己招手。

“這孩子你認識啊?”衛主任指揮讓人把陶德推進了房間,然後自己帶著孫立恩走到一旁的操作室裏。“怎麽沒直接送到你們四院去?”

孫立恩歎了口氣,“這孩子是我們診斷中心美國專家的孩子,今天突然發病的。學校那邊打了120,應該是就近先把人送到了咱們附院來。”他隔著操作室的窗戶看向了正抱著腦袋的小陶德,“他父母都是美國人,對咱們這邊的流程不夠熟悉,所以我就過來幫忙看看……而且我也確實和他們全家都挺熟的,今年過年我們還是在一起過的。”

衛主任默默的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上的圖像,“這麽嚴重的頭疼,搞不好是腦血管意外。”

雖然已經通過狀態欄明確了症狀,不過光看症狀孫立恩自己還是有些拿不準。腦膜炎引起的頭疼應該不會這麽嚴重,而麵部末梢神經炎的表現症狀應該是麵癱而不是這樣的劇烈疼痛。他隻能用自己已經了解到的情況引導一下衛主任的意見,“這個小朋友兩年前在美國做過一次頭顱磁共振,當時的檢查結果是一切正常。”

和孫立恩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樣,衛主任也專門詢問了一下做這項檢查的原因。在聽到進行這項檢查的理由時,他和孫立恩一樣愣了一會才歎了口氣。

“CT上看沒有什麽問題。沒有特別明顯的血腫和出血的跡象。”CT檢查最大的優勢就是速度夠快,隻是陶德一直疼的在動,成像有些糊。“這麽東下去不行,小孫你要不換個鉛服去固定一下吧?”

孫立恩對這種提議當然不會拒絕,他站起身來,從身後的牆上摘下了一套鉛服,一邊往身上套著一邊對衛主任道,“衛主任,既然您在這兒,等會要不還是給他再做個MRI吧?醫囑和交費等會我去補上。”

“我們科裏的兩台磁共振現在都在用,臨時加塞有點難度。就算是急診那邊要做,最快也得等個四十分鍾。”衛主任有些無奈,“你們院裏的MRI多,我們這兒的MRI那可是真正的香餑餑——人人都等著用呢。”他想了想提議道,“要不行就幹脆把這孩子轉院過去嘛!你們聯係轉院也挺方便不是?”

在CT室裏扶著陶德的腦袋的幾分鍾裏,孫立恩一直在琢磨讓他轉院的事兒。從個人角度,他其實不是很願意插手到陶德的病例裏麵。自家臉黑到什麽程度,孫立恩現在已經不光是心裏有數這麽簡單,他甚至有點害怕自己的臉黑。這要是陶德真搞出個罕見病來那可咋整?

他現在的狀態比較明確,有腦膜炎和麵部末梢神經炎症,同時還有心包炎。這應該是某種感染所致,而腦脊液中淋巴細胞增多的提示和腦膜炎相重複,參考意義不是特別大。從時間上來判斷,他的高燒應該是由腦膜炎引起的,和隻發生了五十分鍾左右的輕度心包炎關係不是很大。

對於整個轉院流程來說,風險最大的無疑是正在引起明顯症狀的腦膜炎。這已經導致陶德身上出現了明顯的腦膜刺激征。他需要盡快進行抗感染治療,並且還需要盡快明確感染類型和來源才行。

思來想去,孫立恩作出了決定——在附屬醫院內馬上為陶德做腰穿以明確感染類型,如果無法明確感染類型,那就看附屬醫院能不能立刻安排MRI。如果不行,那就轉院到四院,然後完善檢查並且製定治療方案。

反正錢紅軍現在也在診斷組裏,有這麽一個兒科主任在組裏,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