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的門診結束了。孫立恩打著哈欠走出了搶救大廳,看著初升的太陽,心裏有些無奈。平常的工作都這麽累人,以後等自己上了年紀,還能不能像鄭主任一樣撐得住?老鄭同誌可是把自己當成一線用的三線醫生,他憑什麽能像個機器人一樣不停的工作?不累麽?

不光老鄭,劉堂春主任、甚至陳天養和宋院長,這些人年紀都不小了,他們是怎麽扛下來的?平時工作不累麽?

孫立恩強撐著自己有些迷糊了的神經思考了一會,覺得大概這幾位是真的不累而且還有癮——鄭主任剛剛做完支架沒幾天,不就偷偷背著肖主任出來幫人家接腿玩了?

嗯……雖然好像剛從病房裏溜出來就被發現了。

人在疲憊的時候一般有兩種狀態,要麽什麽都不想,要麽控製不住的胡思亂想。孫立恩現在就是後一種狀態。雖然已經和布魯恩交過班了,但是他似乎仍然覺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是啥來著……?

哦對,要過年了。

孫立恩摸出電話看了一眼上麵的日期,沒錯,今天是臘月二十八,還有兩天就過年了。今年過年……要去哪裏住啊?不會要去別墅那邊吧?孫立恩忽然開始陷入了更深一層的胡思亂想中。要是宿舍裏的三個舍友連帶家屬去了別墅,那自己這麽多年來的行為豈不是立刻就被蒙上了一層“不誠實”和“裝窮”以及“扮豬吃老虎”的影子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今年過年一定能回家麽?不一定吧?是不是排班的順序都還沒出來吧?

孫立恩雙目無神的向前遊**著,仿佛一具剛剛從大地中爬出來的僵屍。怎麽回宿舍睡覺已經快成為了他的身體本能,就算不怎麽注意倒是也能走到地方……

“哐!”孫立恩忽然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一月的寧遠,地麵上是冰冷的。

“我這是撞到電線杆子上了?”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孫立恩在地麵上趴了幾秒鍾後才慢慢爬起來,捂著腦袋抬頭一看,自己麵前居然也躺著一個人。

這人看上去並不太高大,而且身旁還躺著一個輪子正在轉動的輪椅。

孫立恩眨了眨眼睛,然後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慢慢從麻木和遲鈍變成了驚訝。

“曹博士?!”孫立恩從地麵上跳了起來,“臥槽你怎麽來了……不對,你沒事兒吧?”孫立恩的驚喜變成了驚恐,曹博士挨了幾刀之後身體實在是有些虛弱,平時行動需要用輪椅代步——我這是把曹博士連人帶車撞翻了?!

“老子就算是有九條命,也得讓你整丟一半!”曹博士半趴在地上怒氣衝衝道,“還看著幹啥?過來扶一把!”

……

……

……

曹鑫博士重新出現在四院附近,是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的。

“轉崗到院辦?”孫立恩聽到這個說法後嚇了一跳,“你不是還得休息一年麽?”

曹博士看了一眼孫立恩,眼睛裏的表情忽然變的有點……怎麽說呢,複雜。

“我待不住。”曹博士的神情一再變化後有些黯然神傷,最後凝固成了一絲不好意思和無奈,“沈玥這人你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的主。我和她在一起這麽多年了,從來都是她朝著我撒嬌耍脾氣的。結果出了事兒之後,她天天在家裏圍著我轉……”

孫立恩對此表示了沉默。這種時候還是老老實實推著輪椅往回走的比較好。

“人家都說孕婦在懷孕期間心理波動會很大。可她現在還得時時刻刻露著笑臉,生怕我哪裏不舒服不開心。”曹博士的右手在輪椅上無奈的敲了兩下,“我在家裏實在是待不住,可我現在這個身體情況,要去學院裏麵承擔教職也有些困難。”

孫立恩推著輪椅回到了醫院門口,“然後你就自己跑出來了?”

“也不能算自己跑出來。”曹博士在孫立恩的攙扶下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不過腳下動作還是有些虛浮不穩,“正好還能每天下班之後去骨科那邊參加一下複健訓練,這不也挺好的?”

“那你這段時間,還住宿舍麽?”孫立恩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你房間裏的東西都還沒收拾呢吧?”

“衣服之類的放回家了。這段時間我估計還是得每天回去,畢竟沈玥也懷孕了。我就算派不上什麽用場,至少讓她看見也能稍微放心一點。”曹博士無奈的攤了攤手,“我那個房間,這段時間先讓我小師弟住進去吧。他的課題差不多了,現在要跑醫院收集數據,住在學校那邊也不太方便。”

孫立恩努力回想了一陣後不確定的問道,“你說的小師弟……是那個沈……沈什麽的?”

“沈夕。”曹博士補充道,“他本科也是咱們學院臨床醫學係的學生,不過現在是基礎醫學院的學碩。”

“基礎醫學院好啊,不用值夜班,做做實驗就好了。”孫立恩有些羨慕對方,“哪像我這種半吊子,每天值班都快值的累死了。”

曹博士看著孫立恩,用很自然的語氣教育道,“你以後也得當碩士,同樣要做實驗的。不能光看著別人羨慕,自己也要加強一下實驗和科研的水平。”他拍了拍孫立恩的肩膀,“小沈年紀不大,但是科研上的本事不錯,你跟他住一個宿舍正好可以取取經——學海無涯,達者為先嘛。不要因為人家年齡小就覺著不好意思。”

兩人對視一笑,孫立恩笑著把輪椅推上了斜坡,“你這瞎操心的毛病看樣子這輩子是改不了了。”

曹博士坐在了輪椅上,忽然笑著摸了摸輪椅的扶手,“還好我不姓陳,而且也不是院長。”

孫立恩沒有聽懂這個突如其來的冷笑話,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曹博士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那我先回宿舍了,值了一個夜班,我可是快累死了。”

“去吧去吧。”曹博士從輪椅後麵摸出一張灰色的羊毛毯披在腿上,“我去院辦了,咱們晚上有機會了再一起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