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孢呱酮和舒巴坦鈉,是針對革蘭氏陽性菌所導致肺炎的經驗性用藥。同樣是經驗性用藥,孫立恩的選擇和袁平安的選擇其實並沒有什麽根本性的區別。都是憑借經驗,先用抗生素去壓製未知的感染。但和袁平安不同的是,孫立恩的選擇在狀態欄的幫助下更有針對性——犬咬二氧化碳嗜纖維菌僅對於三種抗生素有抗藥性,其中就包括了袁平安嚐試的環丙沙星。

僅靠阿奇黴素對犬咬二氧化碳嗜纖維菌進行治療明顯是不夠的,HIV患者本身就容易感染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病原體,而且使用抗生素治療的時候,康複的速度也要比正常人慢得多。

“這個患者已經重症肺炎兩天了。”袁平安一聽孫立恩給出的治療建議,頓時認為孫立恩現在也沒什麽好辦法。他有些沮喪道,“送這孫子來的警察同誌們說了,他身上可能還有別的案子。要是就這麽死了,他倒是輕鬆,可那些案子就成了無頭公案了。”

孫立恩這才明白為什麽袁平安會對黃毛這麽上心,不過遠在常寧,他也實在是沒什麽好主意。“要不然你還是跟警察談一談吧?既然這個家夥的價值還挺大,那就幹脆上個mNGS查一下。”

“我和宋院長談過了。”袁平安有些沮喪道,“院長說這種病人的治療支付水平是有限製的,她要先去和看守所那邊確認一下。”

孫立恩無奈的撇了撇嘴,和其他政府部門協商其他的事情都好辦,唯獨涉及到付錢的事兒效率一定會很慢。為了更好的管理政府部門支出,減少各種弊端,避免有人從中撈好處,政府部門現在的管理是越來越完善。而管理完善所帶來的必然結果就是效率降低。要是換成其他病人,說不定宋院長自己都會拍板先行墊付。但是黃毛……他沒有這個資格。

人挪活,樹挪死。孫立恩想來想去,現在最穩妥的方案隻有一個,“這樣吧,我把這邊的事情稍微交接一下,今天晚上我就回醫院。”

“啊?”袁平安被孫立恩的發言嚇了一跳,“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吧?這就要回來?”

孫立恩苦笑了兩聲,“我要是傷口現在就長好了,那你還是趕緊把我切成片研究研究算了。”他無奈道,“mNGS不讓做,隔著一百多公裏我也看不見那個黃毛的情況,我不回去還能咋辦?”

這話說的就有點狂了,不過好在袁平安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而孫立恩也趕緊把話兜了回來,“他現在這個情況,死了正常,不死才是奇跡。我現在趕回去就是個態度問題——被他們捅傷的醫生也參與了救治,這麽端正的態度,這些人的家屬就算能覥著臉找麻煩,普通老百姓也能用口水星子把他們給淹死。”

電話裏又聊了幾句後,孫立恩掛掉了電話開始頭疼,對於治療黃毛的問題他倒是不怎麽擔心。反正正常操作正常治,能治好當然好,治不好也就那麽回事。天底下會因為黃毛掛掉了心疼的人估計一隻手也就數過來了。讓孫立恩頭疼的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跟自己的爹媽解釋這個事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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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急會診找你?”梅主任喝了口茶,然後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孫立恩,“孫醫生你現在都到二線了?”

二線是個客氣說法。梅英看得出來,孫立恩這個電話打完之後確實有些著急,而且也是真心實意的準備提前先走回去工作。而這就更讓她感到詫異了,她能夠從孫立恩迅速確定劉梅患病上看出來孫立恩的水平還不錯。但寧遠市第四中心醫院的名頭她也有所耳聞,這麽厲害的醫院,遇到了病人居然還需要孫立恩趕回去會診?

“我還是一線。”孫立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次送來的病人就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送了我十八針的那個,我回去處理一下比較好。”

梅英點了點頭,“這樣也好。現在對醫生有敵意的人太多了,說不定就有那種挑刺兒的人來。你自己受點委屈,把事情做好,他們自然也就沒有借口了。”

“借口就像海綿裏的水,擠一擠總是會有的。”孫立恩剽竊了一句筆名和真名連姓都不一樣的大文豪的名言,然後露出了一個有些無辜,有些無奈的表情。“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準備出發,梅主任如果有時間的話,歡迎來我們四院參觀。”

最後一句是個客套話,但梅英卻很認真的點頭答應了下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去看看的。”

自家爹媽那邊其實是最好說明情況的,孫立恩甚至沒有費什麽力氣去說明,孫宏斌就揮手讓他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出發,“既然決定要去了,那就趕緊走。路上在注意安全的情況下盡量快一點……”他搖了搖頭,“雖然那是個混蛋,不過也是一條性命。能救的話,就救一下吧。”

而另一旁的王彩鳳則有些不同看法,“去了之後也別太熱心,搞得好像咱們心虛似的。要是事情有麻煩,那就以保護自己為第一位。”

爹媽的看法有衝突,那就讓他們自己辯個清楚。孫立恩笑著擺了擺手,開車上了高速。這一次有了經驗,孫立恩再也不敢開著最低時速了。隻要條件允許,盡量按照120的限速開。開久了之後,居然也有些習慣了。

孫立恩一路“飆車”回到了寧遠,連宿舍都沒有回,直接就把車開到了四院停車場裏。下了車直奔搶救室,和正在搶救大廳裏伸懶腰的影像科羅哥打了個招呼後,就直接鑽進了搶救室裏。

“你來的怎麽這麽快?”袁平安看到孫立恩之後嚇了一跳,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表,“這才三點,你掛了電話直接來的?”

孫立恩點了點頭,一邊脫下了身上的羽絨服一邊道,“救場如救火,我掛了電話直接開車回來的。”他把羽絨服抱在了胸口,對稍遠處的郭宇來喊道,“小郭,幫我拿一下白大褂。”

小郭笑著點了點頭,順手把孫立恩的羽絨服拿走了,而孫立恩則抓緊時間道,“黃毛在幾床?你帶我過去看看。”

……

……

……

黃毛躺在潔淨室裏,麵色慘白,暴露在外的身體上全是各種清淤,看起來像是剛剛被人暴打過一頓似的。

“這人咋回事兒?”孫立恩看到這幅慘狀後也先嚇了一跳,“這是在裏麵讓別的大哥揍了?”

袁平安搖了搖頭,“昨天才出現的,凝血時間有上升,他體內的血小板數量正在減少。”

孫立恩看了一眼正在往黃毛黃炳賢體內輸注的藥物,“已經換藥了?輸了多久?”

“這一瓶還沒打完呢,也就四十分鍾左右。”袁平安解釋道,他頓了頓,有些迫不及待道“你怎麽看?”

“還能怎麽看?拿眼睛看唄。”孫立恩歎了口氣,看向了黃毛頭頂的狀態欄。

“黃炳賢,男,24歲,犬咬二氧化碳嗜纖維菌感染(144.52.41),真菌性肺炎(68.11.27),重症肺炎(58.19.02),高燒(52.51.49),膿毒症(43.07.08)”

孫立恩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無奈道,“這人恐怕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