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孫立恩給姚巧玲辦好了轉科治療的手續後,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姚巧玲的父母和孫立恩想象中的那種蠻不講理的中年人有很大差別,兩人看上去至少都還是文質彬彬的樣子。越是看著這對父母在昏睡的女兒床旁哭泣的樣子,孫立恩越是覺得心裏不寒而栗。如果說被人**後的姚巧玲需要心理輔導,那這對父母就絕對需要心理介入了——對於自己子女的控製到了這種地步,再加上她剛剛的遭遇甚至有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助長這對父母對於自己行為正確性的錯誤認識,姚巧玲以後的日子恐怕會更難熬。

雖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別人家的家事。但孫立恩總覺得自己有義務做點什麽,反複衡量之後,他決定通知一下寧遠婦聯的工作人員。

“謝謝你們通知我們。”哭了一陣大概是情緒穩定後,姚巧玲的父親過來朝著孫立恩鞠了個躬。“這孩子的事情……麻煩你們了。”

孫立恩點了點頭,“後續的治療會轉交給婦科進行,我們這邊主要負責的還是她的一些外傷……”他頓了頓,繼續道,“這種事情發生以後,對她本人和家人來說,都會有非常嚴重的心理傷害,雖然這個不是我的專業範圍,但是我還是建議你們最好去尋求一下專業的心理幫助。”

姚巧玲的父親似乎沒有想到孫立恩會說這個,他明顯愣了愣,然後忽然連聲同意道,“好的好的,沒問題!”

孫立恩被姚巧玲父親的態度變化嚇了一跳,正準備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卻被姚巧玲父親打斷了。

“這種事情我也不懂,不過既然醫生這麽說了,那也沒有辦法。”姚巧玲父親仍然一臉悲痛,但這個回答完全不像是控製狂能說出來的話。“醫生你有沒有好的心理醫生推薦啊?”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向孫立恩投來了求救般的眼神。眼神還不停的往身後閃著,似乎正在提醒孫立恩對他進行一些配合。

“額……你這麽問我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來。”孫立恩選擇了最保守也最不容易出錯的應對方案,“這樣吧,我把我的手機號留給你。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回頭我問一下給你答複可以吧?”

姚巧玲的父親點了點頭。

……

……

……

“這又是什麽套路?”手術室裏,孫立恩換上了手術服,進入了陳雯所在的手術室裏。徐有容正在休息,目前在台上做一助的,是神經外科的一名副主任醫師。在聽說孫立恩接診的姚巧玲後,徐有容皺著眉頭問道,“主動需要幫忙的控製狂?”

“不知道。”孫立恩攤了攤手,“本來袁平安是打算讓你去接診那個患者的,不過今天有手術,我琢磨了一下,還是自己接了。”他看了看手術台上的陳雯問道,“怎麽變成全麻手術了?不是一開始設計要做局麻的麽?”

陳雯的手術方案一開始選用的是局麻方案,陳雯要在全程清醒的狀況下接受手術治療。在手術過程中,神經外科的醫生們需要不停的觀察陳雯的狀態,以確定手術對她的損傷。

“需要她清醒的部分已經結束了。”徐有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手道,“靠近她左半球顳葉和頂葉的四個蟲囊已經處理掉了。其他幾個蟲囊的位置在她的右半球顳葉,那裏的功能不活躍,手術風險也沒有優勢半球那麽高……”她頓了頓,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陳雯,“讓這麽小一個孩子全程清醒接受手術,本身也有些殘忍。她的配合能力有限,在結束了優勢半球手術之後,我們還是決定給她做個全麻。”

孫立恩看了一眼陳雯的狀態欄,她運氣不錯,隻有“輕微空間認知障礙”一項狀態欄,而且字跡看上去挺淡,似乎不是一個長期症狀。手術副作用很小,這是件好事兒。

“後續可能還是得用輻照滅活,她有兩個蟲囊的位置太靠近。”孫立恩正在感歎陳雯運氣真好的當口,徐有容卻提出了一個讓孫立恩有些意想不到的建議。

以伽馬刀輻照治療為主,輔以手術治療,這是孫立恩一開始的建議。手術方案的靈感來自於同樣腦部有寄生蟲感染的楊建強。但這個方案一開始卻被柳平川給否了——陳雯的年齡還太小況且還是女性,而伽馬刀輻照腦包蟲的致死劑量卻很高,單獨輻照60GY才能殺死蟲囊中的棘球蚴。而陳雯腦內現存有26個蟲囊,如果全部進行輻照,累計超過1560GY的輻照總量會直接要了她的命。哪怕分期進行,單次60GY的輻照仍然會對她還未完全發育成熟的大腦造成長遠的輻射損傷。

“這次手術一共除去六個蟲囊。剩下二十個全部用伽馬刀?”孫立恩怎麽盤算都覺得有問題,“這麽大的輻射量她抗不過去的吧?”

徐有容搖了搖頭,“不能用輻射,傷害太大了。我的想法是用海扶刀。”

HIFU(High-intensity focused ultrasound高強度聚焦超聲波治療),俗稱海扶刀。這是一種以超聲波為介質的治療手段。通過超聲波換能器的工作,超聲波在人體內特定靶點區域聚焦,以超聲波加熱和振動機械能的方式,消融殺死靶點區域的細胞,從而達到治療目的。由於采用超聲波輻照治療,因此不會產生類似伽馬刀治療的電離輻射傷害,安全性更高。

“海扶刀?”孫立恩琢磨了一下,有些遲疑的問道,“這不是用來治子宮肌瘤的麽?”

至少在目前為止,海扶刀的主要應用場景仍然集中在“無創”和“希望保留器官肢體”的腫瘤治療上。女性罹患治子宮肌瘤後,一方麵需要治療,另一方麵則希望盡可能保留子宮,同時又對無創治療有所需求。因此海扶刀在婦科領域魚如得水,得到了相當大範圍的應用。

其他領域中,海扶刀的使用就相對比較少。目前主要集中在肝癌,軟組織腫瘤,骨腫瘤和乳腺癌等實體腫瘤的治療上。通過海扶刀對腦部進行治療,而且還是對年僅十歲的兒童使用,這沒有先例。

“說起來,這還是你帶給我的靈感。”徐有容解釋道,“之前感染弓形蟲的那個患者,最後的治療方案改用伽馬刀讓我觸動很大。後來我專門拜托袁醫生查了一下資料。有人做過HIFU輻照棘球蚴的滅活實驗。250瓦功率下,隻需要20秒就可以達到100%殺滅蟲體的效果,這甚至比普通的乳腺纖維瘤治療時間還短。”

“那顱骨的阻礙呢?”孫立恩盤算了一下,感覺這個方案似乎有戲。但日常經驗讓他還是有些顧慮,他想起了之前在三亞時看過的超聲檢查——當時為了通過B超檢查李豐民的肺部血流情況,部隊總院的郭主任可是廢了好大力氣,換用了特殊探頭才檢查完畢的。而造成這個困難的主要原因,就是李豐民的胸骨阻礙了超聲波的傳播。如果海扶刀要應用在腦內,那顱骨必然也會阻礙超聲波的傳入。

“目前的聚焦方案可以應對,通過換能器陣列的調控,可以達到和其他器官同樣的治療效果。”徐有容肯定早就考慮過相應的治療方案,回答起來毫不遲疑。“最早是以色列那邊做過相關的治療實驗,效果也很好。”

“那確實可以考慮一下。”孫立恩點了點頭,如果說效果挺好,而且還能避免傳統手術所帶來的必然損傷,那確實有試一試的價值。“最後一個問題,咱們院裏有HIFU麽?”

“沒有。”徐有容回答的理直氣壯,“所以購買設備的問題,就交給你去和領導們溝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