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攪蠻纏的大媽是很麻煩的,而要讓胡攪蠻纏的大媽冷靜下來,需要一些特殊的技巧。

“阿姨,您要做檢查呀?”和孫立恩一起送病人來檢查的護士長胡靜不動聲色的站到了兩人中間,笑眯眯的看著麵前這個一臉“我就是要占便宜”的大媽。

“你們剛才插隊了!”大媽也不回答,隻是一味覺得自己抓到了醫生們理虧的地方,“這裏這麽多人,每個人都被你們耽誤了十幾分鍾。都加在一起那就是好幾天的生命被浪費了!”

“您剛才說要做檢查,是什麽地方不舒服呢?”護士長笑眯眯的問道,“如果不是非常嚴重的不適,最好不要隨便做CT哦。CT的輻射很強,做一次全身掃描的話等於兩百多次胸片呢。”

中老年人最怕什麽?除了怕沒搶到便宜的蔬菜和公交座位以外,最怕的恐怕還是摸不見看不著,但是仿佛一定會引起癌症的輻射。

大媽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CT室外的電磁屏蔽門似乎都成了會肆無忌憚發射核輻射的惡魔之口。她往後連著退了好幾步,然後強裝鎮定道,“那個,我突然想起來家裏電視還在爐灶上沒關火,我……我先回去了。”

“姐,你這麽說沒事吧?”孫立恩算是得救了,但他對護士長的說法有些擔心,“萬一這老太太真的跑來說你嚇唬她,導致沒做完CT檢查,然後犯了什麽急病怎麽辦?”

護士長歎了口氣,“我剛才說的話都是事實,拒絕進行CT檢查也是她自己的決定。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呀?”

“包括兩百多次胸片?”

“做全身斷層掃描的話,確實等於兩百五十次胸片。”護士長嘿嘿一笑,“我沒說謊哦。”

這就是智慧啊。孫立恩被護士長的智慧所折服,正打算從肚子裏搜出些詞匯來使勁誇獎一番對方,卻被她打斷了思路。“別琢磨了,你去一趟影像科,讓他們過來拍個床片。病人現在的狀態不方便移動,趁著CT掃描的時間,正好讓他們來做一下X光。”

被人施以恩惠的孫立恩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左右不過是跑個腿,可能順便幫忙推一下儀器而已。他也沒怎麽多想,就答應了下來。

誰知道真輪到孫立恩自己行動,他卻被自己的“精神病”折騰的夠嗆。影像科的門診結果等待區域,為了方便患者檢查而被特意被布置在了過道上。這就導致通往影像科的大廳中,幾乎坐滿了各式各樣的人。而從早上就開始困擾孫立恩的狀態欄借機使勁刷了一波存在感。密密麻麻的狀態欄上標注了無數的姓名,讓孫立恩連路都看不清不說,甚至還讓他隱隱約約覺得有些頭疼。

這些東西要是能關掉就好了。他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努力的往牆邊上靠。如果有牆壁可以作為引導的話,倒是不怎麽需要擔心視野問題了。

然而就在他手臂剛剛摸到牆麵的瞬間,孫立恩忽然覺得腦袋裏的疼痛感忽然消失了。下意識的掃了一眼等待影像檢查結果的病人,那些遍布整個視野的狀態欄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孫立恩差點興奮的跳起來,症狀消失了!

雖然心裏的歡呼雀躍溢於言表,就連臉上都不自覺的帶上了笑容。可孫立恩還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現在可不是高興的時候。

他用幾乎是一路小跑的速度衝到了影像科裏,朝著影像科的值班醫生說明了床片的請求。隨後和人家一起推著小車,走回了CT室裏。

被氟呱啶醇製止了狂躁的林蘭躺在檢查**,渾渾噩噩的再次陷入了半夢半醒之間。而她的CT掃描剛剛結束。被劉副主任請來做會診的神經外科主治醫生徐有容正皺著眉頭。她的臉幾乎都快貼到了顯示器上,看著上麵的圖像和數據,眉頭緊鎖。

CT結果不容樂觀,林蘭的頭部在車禍中受到了撞擊後,雖然沒有骨折之類的外傷,但仍然引發了腦出血。一個大約三厘米乘三厘米大小的血腫出現在了她大腦的蛛網膜下方,並且開始壓迫著林蘭的右腦區域。

顳葉海馬回區域主要控製著人類的聽覺,情感和記憶。受到血腫壓迫後,可能會導致記憶障礙、失聰、情感障礙等諸多症狀。對見多識廣的神經外科的醫生們來說,這也是個非常嚴重的病例。

“手術難度比較大。”來自神經外科的漂亮女醫生徐有容皺著眉頭,指著屏幕上說,“海馬回區域手術本來就很容易造成後遺症,如果要做開顱的話,她現在的循環係統恐怕沒辦法撐過兩台大型手術。”

劉主任看著片子也有些犯愁,“這麽大的血腫,自然吸收能吸收掉麽?”

“夠嗆。”徐有容搖了搖頭,“骨科做脫套的皮瓣縫合之後,為了保證循環暢通而不產生血栓,肯定要控製凝血。控製凝血,那就有出血風險。我們術中要去掉她的一片顱骨做減壓,再出血很可能引發腦疝。以她現在的狀態,一旦出了腦疝,九成可能救不回來。”她也犯起了愁,“可是她現在的出血量已經有40毫升左右了,一旦再發腦出血,還是有腦疝的危險。”

“放著不管,她一定會死。做手術,她有九成可能死。我們一群當醫生的,總不能就看著這麽年輕的小姑娘等死。”劉主任歎了口氣,做出了決定。“我去聯係骨科和血液科來會診。如果可以的話,你們做個接力。等你們處理掉腦血腫以後,讓他們做下肢手術。如果他們用了肝素後又有出血跡象,那就準備做截肢。總之,先保命,再治病。”

CT檢查室內,劉主任為了保住林蘭的性命和以後的生活質量,作出了一個冒險的決定。而在CT機旁,影像科的醫生拿著手上的X光片,正在犯愁。

“角度沒問題啊。”影像科的醫生把X光片放在眼前,借著機器上的燈光看了又看,“這是怎麽搞的?”

孫立恩扶著機器,聽到影像科醫生的自言自語奇道,“羅哥,有什麽問題?”

“這影像不對。”被叫做羅哥的影像科醫生抖了抖手裏的片子,“這是個男人的骨盆影像啊,你看看這骨盆上口,絕對是個男人……真是見鬼了。”

“是不是膠片重複曝光了?”孫立恩想到了自己以前見過的那些藝術照片,同一張底片多次曝光之後,能產生出很奇妙的效果。

“不可能。”羅哥搖頭搖的腦袋都快掉下來了。“我又不傻,底片是剛開封的,成像區也沒別的東西。”

孫立恩撓了撓頭,以一個規培醫的知識儲備,他實在是分析不出原因。“要不再拍一張試試?”

羅哥歎了口氣,從包裝裏又拿出一張底片,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林蘭的身下。“這張片子就算廢了。”

第二次成像出來的X光,和第一次完全一致。

孫立恩仔細看了看,忽然想到了剛才自己看到的說明內容。他咽了口口水,艱難道,“所以……她應該是個小夥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