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小趙使勁掙紮了兩下,卻發現他這小細胳膊根本動彈不得,頓時惱了起來。“你是什麽人?抓住我幹什麽?”

“我?”韓文平轉過身來,平靜的看著這個帶著口罩仿佛沒臉見人的小年輕。“你覺得我像什麽人?”

“我警告你啊,這裏是醫院,你不要亂來!我會報警的!”年輕人有些慌亂的喊著。畢竟韓主任的光頭,金鏈子,金表,以及那一身黑色虎頭絲綢襯衣都仿佛在向外散布著“我不好惹”的氣息。再加上那一雙簡直能捏斷他手腕的大手以及韓主任的一臉橫肉,反正他怎麽看怎麽不像好人。

“你也知道這是醫院?你媽心髒病犯了,醫生正準備救她的命。”韓主任的手更用力了,年輕人的手腕上頓時血色盡蛻,手背上的靜脈根根暴起,“你還要帶她走?”

“我家的事情,你管不著!”年輕人怒吼道,不知為什麽,在麵臨韓主任這種“不是好人”的壓力下,他還能做出這麽硬氣的舉動。

韓主任盯著年輕人看了半天,冷冰冰的雙眼瞪到小趙腿肚子有些發軟,然後又問了一次,“你為什麽要帶她走?”

“我們沒錢!”年輕人梗著脖子喊道,隨後他忽然明白過來了什麽,一臉警惕的問道“你是記者還是醫生?”

“我看起來像醫生或者記者麽?”韓文平慢慢鬆開了年輕人的手。他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身上的襯衫,那隻張著嘴的斑斕猛虎似乎活過來了一樣。“年輕人,我勸你一句。不管她怎麽虧待過你,至少她把你養大了。人在做,天在看。缺德的事情做的太多,會遭報應的。”

韓文平說這話雖然有憤怒,但主要還是在勸說小趙迷途知返。但憑他的相貌,說出這種話來總讓人覺得有些被威脅的感覺。

“我們沒錢!”年輕人又喊了一嗓子,然後轉身一把拉住了站在一旁的孫立恩,“你聽見了,他在威脅我!他是不是你們醫院的?!”

孫立恩翻了個白眼,反正韓文平也沒穿白大褂,身上也沒帶著工作證件。於是他一攤手,“我沒聽見你們的對話,我也不認識他。”睜眼說瞎話雖然不是什麽好事,但比起虐待和遺棄養母,詐騙補償金來說,這可真的不叫事兒。

年輕人又罵了兩句,然後奪門而出。出門的時候,正好又撞在了老吳身上。

老吳打個電話被同一個人撞了兩回,心裏早就不爽了。但畢竟有更大的事情等著,他也隻能瞪了一眼這個冒冒失失的家夥,然後跑進了搶救室。

“刑偵那邊的人已經在聯係裕華地產了。”老吳帶來了一個不算太好的好消息,“隻要裕華地產那邊確定了合同上的簽名有問題,刑偵就可以介入了。”

裕華地產?孫立恩挑了挑眉毛,這該不會又是沈總的產業吧?

“家屬剛才來過了,就是那個撞了你的。”韓文平看上去和老吳很熟悉,他朝著老吳擺了擺手,“要不你現在出去把人控製住?”

“別給我出餿主意了。”老吳搖著頭,“撞了我兩次,我就去把人控製起來——你是擔心沒人罵我還是怎麽的?”

宋院長一直站在搶救室裏,冷眼看著事情變化。她歎了口氣,走到了李麗芳身旁,柔聲問道,“姐姐,我問你個事兒。”

李麗芳流著眼淚,朝著宋文點了點頭。

“你想不想活著?”宋文低聲問道,“你想不想活下去?”

李麗芳張了張嘴,然後點了點頭。

“給她辦欠費,送介入,馬上做支架。婦聯和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到了之後,讓他們到會議室等我。全力去做,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宋院長對自己的醫生們發出了明確指令,“她的費用問題,我想辦法解決!”

……

……

……

“人真出來了?”寧遠市第四中心醫院外,一輛黑色林肯領航員裏,幾個以禽獸為外號的“熱心市民”穿著各種款式的外套,臉上戴著口罩,正在焦急的詢問著坐在駕駛位上的豹子。

“韓老大和他聊了幾句。”豹子獰笑著答道,“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還想找韓老大的麻煩。”

車上頓時響起了一陣罵聲。

“那我們現在就下車?”老虎扯了扯臉上的口罩,聲音嘶啞,似乎是感冒了——他看起來不太適應臉上有口罩的感覺。“要我說直接揍一頓得了……你放在後備箱裏的那些棍子是哪兒來的?”

“這些玩意可不好找,我本來是打算用那玩意收拾狗的。又要打疼又不能打傷,這些棍子我可找了好久。”豹子嘿嘿笑了兩聲,“車隊大院裏養了幾條狗,不過不太聽話喜歡亂叫。這下可好,先在那個王八蛋身上開開光。”

“出來了出來了!”獅子興奮的指著車窗外,一個穿著羽絨服,頭戴黃色棒球帽的年輕人雙手揣兜從醫院裏走了出來。可他還沒興奮多久,就發現醫院外同樣站著七八個人,也都穿著同樣的衣服。隻不過他們手裏還拎著各色的長柄雨傘。小趙從醫院裏出來後站入人群,這一幫禽獸頓時分不出來哪個才是正主了。

車停的其實離醫院門口不算太遠,豹子勒令車上兄弟們統統閉嘴,然後把車窗打開了一條縫。人群的聲音頓時就順著窗縫,和著冷風灌了進來。

“那個老不死的還活著呢。”一個有些模糊的聲音傳了進來,“醫院裏麵有不少保安,甚至還有警察,現在肯定不能動手。”

“你說過她藏了兩根金條的。”另一個聲音冷冰冰地說道,“隻要兩根金條到手,你欠的賬就一筆勾銷。否則別怪我下手不客氣了。”

“他媽的。”那個模糊的聲音再次說話了,語氣裏帶著一股濃濃的挫敗和憤怒,“等她出來,我直接把她捆了。打上兩頓就什麽都說了。”這聲音話音一轉,又開始求起了情,“龍哥,我現在身上是真的沒錢,您大人有大量,再寬限兩天。”

豹子把車窗關上了,車上一群禽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看向了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那個金發“黃鼠狼,這群家夥是什麽來路?”

“你們問我幹嘛?”黃鼠狼毫不客氣的瞪了回去,“我現在是車隊的會計,又不是混社會的!”過了一會他歎了口氣,“現在的小年輕不按套路來,我哪兒知道都是什麽貨色。”

“不管怎麽說,這群貨沒有一個好鳥。”老虎做了總結陳詞,“我覺著幹脆一起打了算了。感覺像是一群放高利貸的正在謀劃著綁架勒索,加上那個敗家子,一起打唄,就當給社會做點貢獻。”

“這個說法我喜歡!”豹子朝著老虎豎了個大拇指。“哥幾個,抄家夥,咱們做義工去!”

……

……

……

漆黑的夜裏,一群年輕人正在路上走著。夜深了,街上沒什麽行人,也沒有什麽車輛。他們似乎走得有些熱了,紛紛拉開了胸前羽絨服的拉鏈,露出了裏麵的衣服。有幾個閑人用手上的雨傘敲擊著人行道旁的欄杆,發出了一陣“鐺鐺”的聲音。

一群覺著自己能橫著走的小混混們總是會幹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蠢事。他們大概是覺得在人行道上走路有些太“乖寶寶”了。於是幹脆一起翻過了欄杆,堂而皇之的站在了機動車道上。

身後有隱約的發動機聲,他們卻完全沒有讓路的意思。反正司機也隻能跟在他們身後慢慢開,要是膽敢按一下喇叭,那正好把借機發揮,把人打上一頓,順便勒索些錢財。正好可以當做今天晚上的宵夜花費。

這些人的思維裏,似乎警察是根本不存在的一種傳說中的職業,沒什麽好擔心的,也犯不著去擔心。

車輛的引擎聲越來越大,他們終於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隨後就是一陣密集的聲響,聽著仿佛像是棍棒正在抽打半扇死豬——掄著棍子的人可能是打算把半扇豬肉直接連骨頭帶皮一起打成肉丸,下手毫不惜力,端的是誠心誠意賣力氣。

寧遠的夜空中,飄起了一陣慘嚎。

……

……

……

裕華集團的會議持續到了深夜,沈輕眉找了個空隙,把自己的司機叫了進來。讓他盡快去寧遠國際機場,等澳門紅會的人一到,就馬上跟著他們一起去第四中心醫院。

“明白了,我馬上就去機場。”司機師傅回答的倒是很果斷,然後他又問道,“需要我去給小雯帶些東西麽?”

陳雯還在住院,因為需要保持體內免疫係統處於抑製水平,以防止蟲囊擴張,同時還要防止醫源性庫欣綜合征發作,第四中心醫院為她專門騰了一間潔淨病房。通過免疫抑製劑,代替她體內過度分泌的激素壓製免疫係統。這也同時需要陳雯盡量避免接觸其他感染源,否則無法抑製的感染會對她造成極大威脅。但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而言,整天呆在病房裏的生活確實也太壓抑了一些。

“給她……”沈輕眉歎了口氣,自己的女兒平時倒是喜歡在家裏拉小提琴自娛自樂,或者偶爾和那木卡一起在院子裏玩一玩。可那木卡已經被處決了,而小提琴也不可能送進潔淨室去。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要給自己的女兒帶什麽東西,隻能又歎了口氣。“算了吧,她那邊那就不用去了。”

司機師傅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