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放射損傷是一定會出現在楊建強身上的。但狀態欄並沒有說明,這急性損傷的代價,是不是表現為腦水腫。

不能完全依靠狀態欄,這是孫立恩一直在內心深處秉承的觀點。畢竟這玩意關係到了病人的生命健康,萬一出了什麽茬子,要付出的代價很可能就是一個無辜患者的生命。但他一直警惕著的,是狀態欄本身“出了明顯的錯誤”,比如提示一種根本不存在的疾病症狀,或者完全搞錯了方向。

而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明明提示了,卻和沒有說一樣。

“急性放射損傷造成的腦水腫?”周軍皺了皺眉頭,轉身問道,“柳院長,腦神經這塊你比我熟。有沒有這個可能?”

“我也沒做過放射腦損傷啊。”沒想到柳平川也犯了難,他平時做的顱腦損傷大部分都屬於腦挫裂傷和腦腫瘤的手術摘除,同時也常做腦出血和廣泛腦挫裂傷,以及各種原因的腦疝。但這些都和放射性腦損傷不太一樣,畢竟被輻射所傷害的腦組織並沒有肉眼可見的損傷形式,同時也缺乏獨特的症狀提示。“再做個CT看看吧,反正做起來也快。”

這就是把楊建強放在複合手術室的好處了。複合手術室內不光可以隨時做CT,甚至可以通過電動軌道,在平穩的狀態下把患者轉移到一旁的MRI檢查室內,對患者而進行術中核磁共振檢查。擁有比普通手術室健全許多的設備,而且還能夠在非常安全的情況下對患者進行轉運。光是這兩點,就足夠高等級醫院對複合手術室流口水了。尤其是以神經外科和脊椎外科等需要精細影像檢查結果支撐治療手段的科室而言,擁有一間設備齊全的複合手術室簡直就是科主任們的夢想。

第四中心醫院的複合手術室投入使用還不到三周,嚴格來說,這間手術室甚至不能被稱為“正式投入使用”。畢竟手術室裏處理的第一個患者是自家的骨科主任鄭國有,而第二個患者就是楊建強。至於說好了的正式投入使用的剪彩,本來應該下周才舉行的。

給楊建強做腦部CT掃描的建議引起了一些擔心。主要是影像科的醫生們對此有點顧慮,CT掃描雖然快捷方便,但本質上仍然是一種放射性的診斷手法。而楊建強的大腦已經被大劑量的伽馬刀衝擊過了八次,在這個基礎上再做放射檢查,誰知道會不會導致什麽嚴重後果。至於有沒有其他的結局方案——反正輔助科室的醫生隻要提出自己能發現的問題就行。要讓他們來擔心整體治療方案,這就有點過分了。

而柳平川院長的判斷做的非常快,現在的情況下,CT掃描是唯一可行的檢查手段。畢竟為了實時檢測楊建強的顱內壓水平變化,神經外科的醫生們在柳平川的安排下,用磨具從楊建強的額頭上開了個洞。並且在洞裏安放了光纖式顱內壓監護儀。監護儀采用了硬膜外測壓法,雖然相對準確性比起腦室內導管檢測法要差一點,但一方麵也算夠用,而且還能降低感染風險。

可這台監護儀同時也宣布了楊建強不可能再做MRI檢查。原因很簡單——監護儀裏是有磁性金屬的。MRI一開機,隻怕這台監護儀就會被巨大的磁力直接從楊建強的腦子上扯下去,到時候大家也別琢磨治病了,直接給楊建強收屍就好。

CT是現在唯一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其實柳平川早就有做進一步檢查明確水腫來源的想法,隻是一方麵他確實也沒往急性放射損傷上去想,而另一方麵,柳平川覺得楊建強雖然有腦水腫發展的跡象,但畢竟顱內壓上升的幅度不算特別大。而且給他輸注的利尿劑還有調整空間,沒有必要這麽著急——說不定下一個小時裏,他的顱內壓就趨於穩定了呢?

CT機被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導軌牽引了過來。在場的無關人員全部清場,而必須待在現場的放射科醫生,麻醉醫生,以及柳院長等人則穿上了厚重的鉛衣。孫立恩和胡佳徐有容一起走出了手術室,在手術室外的走廊等待檢查結束。

“所以你就過來了?”胡佳的眼睛眯成了漂亮的月牙,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笑起來。“主要是因為擔心患者的手術情況?”

“主要是怕你在手術室裏站太久,覺得太累。”孫立恩福至心靈,哄小護士的話張口就來,“怎麽樣,站了好幾個小時,是不是累了?”一邊說著,他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看我,特意上來借個肩膀給你靠。”

“急診的嘴,騙人的鬼。”胡佳佯裝生氣,用腳輕輕在孫立恩的小腿上踢了一下,然後趁機靠了過來。“不過確實是有點累了。”隻要是個人,在手術室裏連續站立五個小時都會覺得累。更何況她們在手術室裏也沒做什麽事情,隻是單純的在等待情況變化。這種心裏緊張,實則無所事事的等待,其實比緊張的持久手術更消耗體力。

徐有容在一旁站著,稍微走動了幾下,休息休息腳後問道,“瑞秋回去了?”

孫立恩搖搖頭,“她精神可好了,說是要等你一起出去吃宵夜……”他忽然意識到什麽,有些後悔道,“應該把鴿子拿上來吃的。”

“算了吧,拿上來那麽三隻鴿子哪兒夠分啊。”胡佳否決了孫立恩的提議,“大家都很累,就咱們幾個人有東西吃,不太合適。”

孫立恩琢磨了一會後忽然笑道,“我記得……劉主任在手術室裏有個櫃子對吧?”

劉堂春是急診醫生,又是當兵出身。防患於未然的性格比其他醫生要重的多,而時不時需要來手術室盯情況的工作環境,讓他想要安穩吃頓飯都成了奢望。因此,劉堂春養成了一個“好習慣”,隻要有他的個人儲物空間,他就一定會在裏麵塞上整整一箱巧克力。

這個習慣在急診室醫生們之中人盡皆知,以至於偶爾送來一些情況不算太嚴重的低血糖患者後,醫生們的第一反應都不是掛一袋十糖,而是先去找劉主任要上一條巧克力來。可惜巧克力走不了醫保,也沒辦法納入到醫院的收費體係裏。一兩個也就算了,患者來的多了,劉堂春這主任收入也有些頂不住。於是,老劉同誌一咬牙一跺腳,把巧克力的供應範圍縮窄到了“僅限本院職工”的範圍。

平時大家閑著沒事兒當然不會去蹭劉主任的巧克力吃,但這個習慣延伸下來後,孫立恩卻猛地發現了一塊未經開墾的“富礦”。大家都餓著肚子呢,從劉主任的儲物箱裏拿幾塊巧克力吃不過分吧?

雖然肯定劉堂春已經睡下了,但孫立恩還是本著“不告而取是為賊”的原則,給老劉發了個短信。然後帶著大家浩浩****的去打了一波土豪。

巧克力,確實是補充體力的好東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