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平安下了火車,看著占地麵積廣大但卻沒什麽人的寧遠南站,稍微放鬆了一點。寧遠的環境比他想象的要好上不少。雖然車站人流量不算很大,但至少還有人氣兒。

袁平安是北京人,這輩子離開四九城最遠的一次,也不過是和家人一起去大興買過一次西瓜。這回直接坐一宿的高鐵跑到了寧遠,這可真是讓袁平安好好的體驗了一下什麽叫做生活,什麽叫做“旅途勞頓”。

說真的,如果是放在十幾年前。就袁平安這種旅途勞頓的旅客,隻怕一下車就會被“帥哥,來休息啊,有美女”的招攬帶走。好在這些年寧遠警方打擊力度一直都很強,這才給旅客們留下了一個安全一些的火車站。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這是袁平安第五次撥打孫立恩的手機號了。說起來也有些荒唐,堂堂一個同協急診科住院總醫師、同協醫學院急救醫學博士,眼巴巴的跨千山渡萬水來到寧遠任職,醫院方麵竟然連一個來接待的人都沒有。真是豈有此理。

可袁平安還就吃這一套。畢竟連徐有容這種來頭的神外醫生都願意跟著孫立恩學習,那自然也就說明人家確實有這個本事。而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是有些古怪的。袁平安在同協這麽多年的學習中,對這一點是有非常深刻的體會的。

不來接才好,不來接就說明第四中心醫院的人都很厲害嘛。他這麽說服著自己,跟著人流走向了出租車乘車處。排了十幾分鍾的隊後,終於坐上了一輛還挺新的電動出租車。

“歡迎乘坐寧遠出租汽車,請問您去哪兒?”出租車的司機師傅看上去年紀不小了,說的普通話裏帶著一股濃濃的寧遠本地口音。袁平安聽了好幾遍,才反應過來人家是在問自己要去哪兒。

“不好意思啊,我剛才真沒聽明白。”袁平安特意解釋了一下,生怕讓出租車司機以為自己是故意的——萬一人家惱了,在半路上使勁兜幾個圈子那就麻煩了。“我去第四中心醫院。”

“四院?”出租車司機瞪大了眼睛,“後生,你去四院可選的不是好時候,人家四院關了!”

“啊?”袁平安迷茫的張開了嘴,半天後才追問道,“關了?”

出租車慢慢開動了起來,司機一邊開一邊說,“我先不打表,咱們開到外麵先停一下,我幫你問問。前些天四院突然就關掉了,具體為啥我可真不知道。”

袁平安已經徹底懵了。醫院可不像其他的行當,從來隻有開分院擴建增建的,徹底關閉的不是沒有,隻是數量太少以至於大部分人都沒聽過。突然關閉更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

第四中心醫院突然倒閉了?袁平安擅自把關閉當成了倒閉的本地叫法。他坐在出租車後座上,呆愣愣的木然了好一會,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導師可以依靠,於是趕緊打了個電話過去。

“朱老師……”電話撥通後,袁平安用幾乎是崩潰的語氣喊道,“朱老師,孫立恩他跑了!”

……

……

……

遠在首都的朱敏華教授被袁平安的一陣哀嚎給鎮住了。“怎麽回事兒?慢點說!”

袁平安斷斷續續的說完了自己知道的情況,隨後就被自己的導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你少給我丟人現眼了!出租車司機說的話有幾句是真的?要他們說的都沒錯,今年咱們就應該在意大利辦他娘的閱兵式了!等你到了地方確認人家醫院真的關了,再來給我打電話哭喪!”

袁平安被導師罵了一頓後,反而清醒了很多。也對,畢竟柳教授都被寧遠挖來當了副院長。要是醫院真的運營狀況不好,柳教授肯定會提前把這個消息告訴朱敏華才對。

“啊對了。”結束了對講通話的出租車司機轉過頭來對著袁平安道,“後生你來寧遠,行李裏麵沒帶什麽活雞活鴨吧?”

“沒有。”感覺自己被出租車司機誆騙了的袁平安警惕性很高,“問這個幹什麽?”

“俺們這幾天全市搞什麽……什麽響應機製來著。”出租車司機解釋道,“上麵的領導說了,旅客有感冒發燒的咱們不能拉。如果不小心拉上了,還要趕緊聯係運管,把旅客送到二院去。”

袁平安聽到這裏,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師傅,咱們寧遠最近有禽流感麽?”

“啊!!對對對對!”出租車司機一臉釋然,使勁點著頭答道,“就這個詞兒,禽……禽啥玩意?”

“禽流感。”袁平安重複了一遍。

“對對對。”出租車司機又是一陣點頭,“剛才我問其他司機,他們也不知道這個病叫啥。”

袁平安似乎猜到了第四中心醫院“關掉”了的原因。

出租車司機重新啟動了車輛,朝著寧靜區慢慢開去,“我剛才幫你問了,聽說是四院收了個女的,也是個禽流感。結果這個禽流感就把四院給整關掉了。”

果然!袁平安一拍大腿,這哪兒是什麽孫立恩跑路,分明就是第四中心醫院因為收治了禽流感患者而被劃為疫區,停止收治病人了而已嘛!

“你還要去?”出租車司機在解釋了一通之後,見袁平安仍然堅持要去第四中心醫院,不由得有些困惑。“人家都關了門了。你要看病,不如去二院或者寧遠醫附屬醫院啊,人家水平也很高的。”

“我是去那邊工作的。”袁平安笑了笑,他終於反應了過來,這整件事情隻不過是個誤會而已。“您放心吧,把我送到地方就可以了。”

……

……

……

第四中心醫院門口,大門仍然照常開放。門診樓和急診科樓分開的設計在這一刻顯現出了優勢。盡管急診科全麵關閉,但門診仍然能夠以三甲標準接待日常門診患者。這大概也是寧遠市衛健委的工作人員還沒有徹底瘋掉的主要理由之一。隻不過,急診科樓外被醫院保衛科用黃色塑料隔離帶圍了裏三圈外三圈,看上去確實有些瘮人。

袁平安下了車,拉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到了醫院裏麵。並且抓住了一隻正在執勤的保安,向他說明了自己的來由。

“來應聘的?”梁保安看了看袁平安手裏的證件,皺眉問道,“我沒接到上級領導通知啊,袁醫生你和我們領導有預約麽?”

“這個……”袁平安麵露難色,他的手續安排都是由朱敏華和柳平川一手安排的。本來以為來了醫院就能直接見到柳平川,結果沒想到居然剛進門就吃了個閉門羹。“我的事情柳院長知道的。”

“柳平川院長是吧?”梁保安畢竟在醫院裏幹的時間長了,再加上看到了袁平安的同協工作證之後,頓時覺得這事兒可能有譜——畢竟同協這種全國最高醫學殿堂,隻要別太孤陋寡聞的人都會知道。“你在這兒稍等,我去問問。”

梁保安往門口崗亭走去,準備打電話給院長辦公室問問情況,而他自己之前坐著的凳子也直接讓給了袁平安。可是光走還不行,梁保安畢竟還在執勤。他現在最主要的工作是攔著其他不知道情況的普通患者進入隔離區。於是盡職盡責的梁保安還特意囑咐了一下袁平安,“小哥你在這兒坐著的時候幫我盯著點,要是有人要進隔離區,你可千萬得把人給攔住了!”

袁平安對這個要求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疫區隔離措施有多重要,他可能比梁保安知道的更清楚。在得到了確定的答複之後,梁保安放心的離開了自己的崗位……留下了同協急診科住院總醫師袁平安在第四中心醫院裏執行安保任務。

好好的急診醫生,到第四中心醫院裏幹起了保安的活。可袁平安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事關公共衛生安全,他當然不會有什麽怨言。

“袁醫生,袁醫生?”不知道過了多久,坐在凳子上睡著了的袁平安被梁保安叫了起來。“別在這兒睡啊,要感冒的!”

“啊……”袁平安猛地從凳子上坐了起來。他用袖子揉了揉眼睛,衝著梁保安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啊……我這一路上太累了……”

梁保安倒也不惱,他跟著附和似的笑了兩聲,“醫生嘛,工作都累。我懂的。”他指了指被封閉的醫院道,“柳院長也被隔離起來了,他說確實和你有約,隻不過現在這個情況……”梁保安似乎覺得有些犯難,猶豫了一下才問道,“您要是進去了,隔離期不結束可出不來。”

“那倒沒關係。”袁平安對此倒是完全不在意,“我就直接從這裏進去?”他指了指被鎖起來的急診大廳大門。

梁保安搖了搖頭,“您得從後麵直升機坪的通道進去……”他頓了頓,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個還沒開封過的N95口罩,“柳院長特意強調說,如果您要進去,那就一定得把口罩戴上,等進去之後就直接到院長辦公室去。”

第四中心醫院裏的封鎖已經進入了第五天,醫院裏大部分工作人員狀態都還算可以。隻不過男醫生們就比較倒黴了——連續五天不刮胡子對外表的影響是巨大的。他們大多數人都顯得很有些頹廢的樣子。

袁平安問了許多路過的醫護人員,好不容易找到了院長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到了門內傳來的女人怒吼。

“孫立恩!老娘現在恨不得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