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狀病毒的肺泡損傷機製是個所有人都在關注的題目,沈夕對此有念頭不足為奇。

真正讓孫立恩有了興趣的,則是後麵的“重現”內容。

肺泡細胞損傷不可逆,這是一種基本等同於常識的醫學共識。但和心肌再生不同,人類肺泡仍然有再生的可能性——II型肺上皮細胞(AT2細胞)就是決定肺泡再生的關鍵點。

作為形成和維持組織組織的最重要的肺泡細胞之一,II型肺上皮細胞同時還有分化成I型肺上皮細胞(AT1細胞)的能力。換言之,II型肺上皮細胞可以是I型肺上皮細胞的幹細胞。

之所以不將II型肺上皮細胞直接認定為I型肺上皮細胞的幹細胞,則是因為這種細胞本身還有調節肺泡水分、和肺表麵活性物質代謝有關的功能——畢竟幹細胞的概念和定義還在發展,但目前還不能簡單的將II型肺上皮細胞定義為幹細胞。

而這一次發現的肺泡細胞再生,就是一次明顯的由II型肺上皮細胞轉化為I型肺上皮細胞的實例。

研究者對兩例接受肺移植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者肺部標本進行了染色。通過蘇木精和伊紅(H&E)染色。隨後發現,樣本的肺泡腔中有很多脫落的細胞團和透明膜,間質區域存在明顯的纖維化特征——這表明兩名患者都出現了嚴重的彌漫性肺泡損傷。

作為損傷的研究,這個內容隻能算是目前已有認知的補充。但之後的發現卻讓人大吃一驚——樣本中有大量的I型肺上皮細胞細胞丟失和II型肺上皮細胞細胞聚團現象。

在聚團的II型肺上皮細胞中,研究者們觀測到了增殖現象。

II型肺上皮細胞聚團和增殖本身並沒有太大的臨床意義,但這卻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信號——人體是非常摳門的葛朗台,它幾乎不可能浪費能量和養分去增殖一批沒有用的細胞。這樣的增殖必然有其目的。

而通過對II型肺上皮細胞分化為I型肺上皮細胞的三種標記物(CLDN4、SFN和KRT8)的測量,研究者發現,這三種在健康人肺部中很少出現的標記物大量出現於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的患者肺中。這明確表明——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的患者肺內出現了II型肺上皮細胞向I型肺上皮細胞分化的過程。

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這都可以被明確的稱為“肺泡細胞再生”。

毫不客氣的說,這樣的發現就和HIV自愈的柏林患者一樣令人振奮。雖然還不能確定這些患者體內發生I型肺上皮細胞再生的原因是什麽,但這至少為所有相關領域的研究者給出了一個方向——肺泡是可以再生的,而這種再生的原理和機製如果可以被科學家們搞清楚的話……

那麽肺纖維化將不再是不治之症。

孫立恩有些感慨,有些激動。

如果能早些年發現這樣的進展,說不定吳院長就能再……再健健康康的多活十幾年。而不是在生命進入終末期的時候,每天氣喘無力,憋悶難受。

體會過喘不過氣感覺的孫立恩,比誰都更明白那個憋悶有多難受。

“你好好搞。”雖然想了很多,但孫立恩對沈夕的要求卻給的飛快且直接,“不管呼吸研究所那邊要什麽資源,隻要他們要,隻要咱們有,統統給他們。”

“你是大老板,你說了算。”沈夕非常無奈的答應了下來。雖然這些猴子和資源,實驗組這邊也很眼饞。但……畢竟是孫立恩搞來的東西,更何況這裏還是他的實驗室。

沈夕充分信任孫立恩搞資源的本事,隻要有孫立恩在,這些“身外之物”總是能“千金散盡還複來”的。更何況,呼研所那邊的科研能力確實也夠強。到時候帶著沈夕和孫立恩,甚至整個實驗組出上十篇八篇的高分SCI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比起這個,他現在比較關心的是孫立恩的隔離問題。

“你什麽時候能……刑滿釋放啊?”沈夕在電話那頭問道,“我記得你這已經十幾天了吧?”

“十二天。”孫立恩歎了口氣,“度日如年喲。”

十二天啥都不幹很熬人,十二天忙的要死也很熬人。孫立恩現在每天都在啥都不幹和忙的要死之間來回徘徊,日子反而過的還算舒心。

畢竟主要工作就是打電話和人溝通。這對於孫立恩來說完全可以接受——就是天天打電話嗓子有點不舒服。

真正讓孫立恩感覺不適應的,還是和胡佳隔離開之後兩人始終見不上一麵的分隔感。

到雲鶴沒多久,兩人就重新組隊在了一起。雖然根據相關製度和防疫規定,兩人始終不能住在一個房間裏……但至少每天都能見上麵。孫立恩總是能隔著麵屏和護目鏡,看到胡佳那雙帶著光的大眼睛。

結果回到寧遠,他反而見不上胡佳了。

這種感覺很難受。尤其是在孫立恩剛剛經曆了和胡佳在一起時間最長的兩個月之後。

兩個月裏,兩人幾乎天天都能見上麵。雖然隔著防護服,雖然兩人都穿的活像是電影裏的大白。但,畢竟每天都能見上麵。

這就已經比之前在寧遠的時候強的多了。

孫立恩感覺,自己可能患上了胡佳戒斷綜合征。

再忍忍,再忍一忍。躺在**翻來覆去,孫立恩反複勸慰著自己。再過四天,他就能在所有人麵前抱起胡佳,然後轉上好幾圈,然後再使勁親一口上去了。

然後兩人還能一起回家,繼續親吻和後麵的事兒——宋院長有令,大家回家之後放假七天。七天之後重新恢複正常排班。

要不是看在七天的假期的麵子上……孫立恩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歎氣苦笑了起來。

那也得隔離啊!

……

……

……

“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王彩鳳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眼睛已經哭成了爛桃似的模樣。

“這種事情你瞞有什麽用?他是不是最終還是得知道?”似乎是因為聽到電話那頭的回答不夠積極,王彩鳳急道,“不用瞞了,趕緊跟他說吧。立恩是醫生,他或許有辦法……”

“算我求你行麽?”王彩鳳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她連忙擦著眼睛,繼續勸道,“要不然等立恩隔離出來之後,我怎麽跟他說?”

“無論如何,你先別給自己下診斷。”說到這裏,王彩鳳的語氣又強硬了起來,“你又不是醫生!我是開醫院的我還不知道這個?你再等兩天,等立恩出來了,我讓他來給你看病!”

“聽我的,準沒錯!”王彩鳳用最堅決的語氣結束了發言,“我現在就給孫立恩打電話,你把資料都給我發過來……嫂子,咱家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人家,你這病我給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