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堂春當然不能就是衝著挖人才來的雲鶴。

對於雲鶴來說,現在的情況已經有了非常巨大的改善。但對於傳染防治工作來說,事情還遠沒有到大家可以放鬆的時候。

劉堂春作為退役軍人、急診科副主任,處理各種傳染病是急診工作的日常內容之一。而領導綜合診斷中心的這段時間,老劉自己也見識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疾病。這讓他成為了來頂替柳平川的最佳人選。

更重要的是,劉堂春歲數比柳平川小點,身體也更好。

這一次同樣作為醫療隊隊員登上飛機的周軍,要去的地方卻和劉堂春完全不一樣。

周軍這一次是作為李承平教授的頂替者被選入醫療隊的。畢竟醫療隊這一次輪換並非全體性質,貿然打亂原有的運行體係絕非明智之舉。因此,這一趟的醫療隊隊員人數並不是太多,除了加強到各個醫療組的共計60名護士以外,就隻有80名一對一替換的醫務工作人員。

“現在感覺是不是有點奇特?”劉堂春在座位上打了個盹,大約十幾分鍾醒來後,他開始拉著一旁正在看文獻的周軍聊起了天。“等到了雲鶴,你可就成了孫立恩手底下的兵了。”

“要是說一點不適應的感覺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周軍笑了笑說道,“我現在看見孫立恩,都還覺著自己是在看當年那個規培同學呢。”

說到這裏,周軍似乎有了和劉堂春繼續攀談的興趣,他好奇的問道,“所以當時……劉老師你為啥就覺得孫立恩有潛力呢?”

劉堂春看了看周軍,笑眯眯的反問道,“你也主持急診工作這麽長時間了,你覺得……我當初是看上孫立恩的哪一點了呢?”

周軍想了想說道,“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是認真?他在急診第一周的時候,曹醫生他們正好去了重症和急診病房輪轉。那一整個禮拜裏,我手頭沒有合適的人手,也沒時間沒工夫去一點點帶他。所以就讓他去給病人紮血糖……他完成的很不錯,老老實實紮了一個禮拜的血糖呢。”

劉堂春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知道你到底是運氣好呢,還是運氣不好。”老劉同誌挪了挪身子說道,“這小子值得培養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的心態不一樣。”

“心態?”周軍眨了眨眼睛,感覺有點不太能理解劉堂春的意思。

“每年在咱們科裏輪轉過的規培生沒有八百也有一千了。”劉堂春點了點頭說道,“來急診輪轉的規培同學們,好一點的會認真敷衍規培工作,差一點的那就連敷衍的功夫都省了。認認真真幹活學習的人裏,孫立恩的表現是我最喜歡的那種。”

周軍翻了個白眼,“說白了就是跟你對脾氣了唄?”

劉堂春非常同意的點了點頭,“你還真別說,這小子確實對我脾氣。”他看著周軍笑著說道,“管理一個科室,就和在部隊上管理一個營差不多。你是一營主官,自己的兵身上那就肯定得有自己的影子。要是兵的性格和自己的性格不一樣,那到時候就是該衝的不衝,不該上的亂上。和自己的兵投脾氣,這才是應該有的情況嘛。”

“我現在就覺著咱們爺倆不是很投脾氣。”周軍無奈道,“我每次想跟您提提意見,最後都能讓你給懟的不想說話。”

“咱們爺倆性格又不能一樣。”劉堂春咧著嘴笑道,“老劉我是負責開疆拓土的,這麽大個醫院,這麽大個急診,不挖人回來,這大急診中心怎麽投入使用?你不一樣,你上任之後肯定是四院已經步入正軌開始運行了。你要幹的事情就和其他地方的主任差不多——盯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要是能順便搞搞科研和教學就更好。”

“我是搞創業的,你是搞守成的。”劉堂春忽然歎了口氣,“創業雖然不易,但搞守成可更累人呐……”

……

……

……

孫立恩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

李承平教授用幽怨且悲傷的眼神死死盯著孫立恩,他死活沒想通,怎麽孫立恩就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意見。

為了把自己折騰走,甚至還專門搭進去一個柳平川?你小子怎麽就這麽舍得下本錢呢?

李承平幽怨的眼神一直持續到了醫療隊整隊出發的當口。他和孫立恩碰了碰胳膊肘,隨後湊到孫立恩耳朵邊嘟囔道,“等你回去了,我好好招待招待你。”

“我回去也得隔離呢!”孫立恩“不懼強權”的笑著說道,“等我隔離完了再說唄。”

“那就沒意思了。”李承平笑的咬牙切齒,“我回頭叫上一堆人,在你隔離的酒店樓下吃麻辣小龍蝦!”

兩位主任的聊天內容別人當然是聽不到的。在其他醫生和前來送行的工作人員眼中,這就是兩位在一起工作了一個多月的同事們互相送別的場景。

其他醫生和護士們一個個眼眶發紅,鍾鈺和好多同事們互相擁抱了一次又一次,最後小郭甚至在大家的鼓噪下,把鍾護士長抱起來轉了好幾圈。

“上車吧上車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同誌們,咱們寧遠再見!”孫立恩招呼著大家趕緊上車準備出發。他和黃文慧主任所在的酒店並不是宋安省醫療隊的集結出發地,大家要先坐車一起到宋文所在的酒店,然後才能和其他的同事們一起前往機場。雖然不是正經出發地,但酒店外麵已經站了不少前來送行的交警同誌,以及附近社區的防疫工作人員。

而醫療隊所在的酒店不屬於任何一個居民區,因此周圍的居民不可能出來送行。

盡管不能出來送行,但他們的熱情卻絕不輸於那些站在路邊,熱淚盈眶敬禮的交警;也絕不遜色於那些在路邊連蹦帶跳,拚命揮手喊著“再見”的社區防疫工作人員。

當大巴車駛過路口,左轉進入兩側都是居民樓的街道時,那些樓房裏掛出來的不光是感謝的手寫橫幅和鮮豔的五星紅旗,透過各家的窗戶玻璃,醫療隊的隊員們還能看到無數的戴著口罩的居民們。

“謝謝你們!”“再見啦!”“一路平安!”街道上到處都是告別聲,而一開始大家喊的都有些亂,聲音聽的不是很真切。大約十幾秒鍾後,一陣陣的歌聲忽然響了起來。

“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路漫漫,霧蒙蒙,革命生涯唱分手,一樣分別兩樣情……”這是《駝鈴》的歌聲被人們唱了起來。

“那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這是來自南斯拉夫電影《橋》的插曲。

送醫療隊離開駐地的大巴車開的很慢,司機師傅們似乎也想讓車上的醫生們聽聽雲鶴人民的送別。而車上的醫生們,早已經淚流滿麵,他們哭著向車窗外招手,告別著這些偉大的、麵對疫情沉著冷靜絲毫不懼的同胞們。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送別的歌曲唱完了,《義勇軍進行曲》又再一次響了起來,雲鶴的居民們告別著醫療隊的醫生們,同時也借著國歌,為那些素未謀麵的鄰居們打著氣。歌聲震天響,中間還偶爾夾雜著人們發自內心的呼喚,“一定要回來啊!等雲鶴病好了,一定要再回來看看啊!”

“我們一定回來!”車上的醫務人員壓根不顧隔著車窗,自己的回應能不能傳達到送別的雲鶴老百姓耳中。他們大聲回應著,“等雲鶴病好了,我們一定再回來玩!”

哪怕離居民區還有六七百米遠,孫立恩都能隱約聽到那些回**在大街上的歌聲。他非常肯定,這歌聲是周圍居民區的老百姓們自發的。

這些敬禮的交警同誌們,這些附近社區的防疫工作人員,他們頭上的狀態欄都帶著“驚訝”和“激動”呢——要是提前安排好的,那他們肯定不會有“驚訝”這麽個反應。

“聽見了吧?”黃文慧主任慢慢走到了孫立恩身旁說道,“雲鶴的老百姓們,對咱們的感激很深呐。”

孫立恩點了點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們把生命健康安全交到了我們手上,那我們更得對得起他們的厚望重托。”

“年輕人,有前途。”黃文慧點了點頭,“我這兒總結了一份治療和護理上需要著重加強的清單,等第四批醫療隊到了之後,咱們給他們提前做做培訓。”

“培訓這個您來吧?”孫立恩想了想提議道,“我打算跟他們交流一下治療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經驗,尤其是三聯療法的適應症問題。”

黃文慧主任當即拍板道,“行。那就咱們輪著來——他們應該已經是接受過防護服穿脫培訓了,接下來隻要讓他們適應適應紅區工作就成。”

黃文慧主任頓了頓,忽然問道,“你拿到這次過來的醫療隊成員名單了沒有?我還不知道這次都有誰會過來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孫立恩搖了搖頭,“我就聽說這回是打算劉老師來換柳院長回去,其他的隊員名單和安排宋院長也沒跟我說過。”

“也不知道這麽個名單有什麽好保密的。”黃文慧主任叉腰歎氣,一邊歎氣一邊搖頭道,“你要說打算把劉堂春來雲鶴的消息做保密處理我還能理解——總不能把其他來支援的醫院的院長們都給嚇壞嘛。可其他人的名單……這有什麽好保密的?”

孫立恩也被黃文慧主任的想法給帶歪了,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帶著一絲猜測問道,“不會是為了……防止咱們的隊員被其他醫院給挖了牆角吧?”

……

……

……

名單保密,其實是因為名單還沒有總結出來。

這次來雲鶴的醫療隊裏,有六十個名額是留給四院的。但四院的醫生之前能抽調的已經別抽調了一大部分,剩下的醫護人員們,報名意願都差不多一樣積極。具體選誰參加醫療隊,這個決定權被交給了劉堂春直接決定。

老劉同誌最後敲定人選,已經是今天淩晨四點鍾了。幾個小時後,他就忙著給被選上的隊員們做動員講話,並且讓財務協助各位參與醫療隊的醫生們進行保險登記了——他中間實在是沒有時間和功夫把名單單獨整理發給宋文一份。

保險登記,是最近這段時間醫療隊們出發前的一套必須執行的流程。孫立恩等人雖然還沒有登記過,不過據說很快就會有保險公司的工作人員和他們聯係,然後進行相關的保險信息登記了。

這些保險是保險公司無償贈與給所有參加援鶴醫療隊隊員們的一份“小禮物”。這份保險專門為援鶴醫務人員的支援工作提供了商業保險保障。不幸感染新型冠狀病毒,或者在工作中因故受傷乃至死亡,都會獲得保險公司的大額理賠。

劉堂春自己對於這次的醫療隊成員組成非常滿意,尤其是對護理部門和急診部門的組成,老劉同誌非常得意認為,自己這次帶上的可都是急診的精兵強將——這些人湊在一起,能夠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直接搭建起第二個寧遠市第四中心醫院急診科。

不過,雖然嘴上說著能夠異地再建四院急診,但是劉堂春自己還是非常雞賊的留了個心眼。他把負責管理胸痛中心的曹嚴華、卒中中心的沈鎏鑫、還有其他兩位擔任科室副主任行政職務的主任醫師都留了下來。

隻要留下了這些人,就算第一批到第四批的醫療隊隊員全都折在了雲鶴,四院的急診也仍然有重建的希望。

其實,讓孫立恩去雲鶴支援的事兒,劉堂春一直都持強烈反對的態度。他反對的理由也非常簡單——留下一個孫立恩,就等於給急診和綜合診斷中心都留了種子。誰知道這小子居然有這麽大本事,還能說動宋院長呢!

飛機緩緩落地,在經過一段時間滑行並且最後停靠在廊橋位置後,劉堂春第一個站起身來,他對著一飛機的醫療隊員們做了一個非常簡短的動員,“同誌們,該咱們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