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新浩的造影檢查很快出了結果,造影證實了孫立恩的猜測——他的冠狀動脈左降支上有多達六條新誕生的微小動脈,而這些血管中已經有兩條被徹底堵死了。

徹底堵死的小血管再次引發了梗死,但由於麵積較小且梗死的時間長,這樣的梗死基本已經沒有了症狀。唯一能稱得上是症狀的,就是他心髒目前在低氧血症的影響下出現了心律不齊。

現在的難題重新回到了醫生這一邊,鑒於患者同時有高血脂症的表現,對他的幹預就顯得非常有實際意義。可問題在於幹預時機——是現在就開始進行幹預,還是等莊新浩康複之後再說。

何時對患者進行手術,這是一個在大多數時候需要仔細衡量的內容。

以往孫立恩所麵臨的患者往往沒得選擇,隻要能上手術台,那就要馬上開始手術——再拖下去,這人可就要沒了。

但莊新浩的情況完全不同,他的心髒當然有風險,但是這個風險並沒有急迫到需要馬上進行手術的地步。

而對醫生們來說,他們現在所麵臨的是一個二選一的局麵。

莊新浩目前正處於輕症向重症轉移的階段,轉移的原因是低氧血症對心髒所帶來的額外負荷。他的心髒無法承擔低氧血症的負荷,之後很有可能出現惡性心律失常甚至直接停搏。

但如果現在馬上對他進行手術,那麽就需要考慮術後的康複過程對他身體的負擔,以及手術創傷本身所帶來的影響。並且還得合並考慮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對於整個術後階段的反應。

坦白的說,孫立恩非常懷疑現在進行搭橋手術……莊新浩能不能抗的過去。他目前的症狀原因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所導致的低氧血症,低氧血症引發心率失衡的核心關鍵仍然是供氧。如果能夠維持住他的血氧水平,莊新浩的心髒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更加緊迫的問題。

但選擇的困難也就在於此,沒有一個醫生——至少在現階段,沒有一個醫務人員能夠打包票,莊新浩的情況不會繼續惡化。

這也就是為什麽等到他徹底轉陰後再擇期手術變得困難。莊新浩真的不一定能夠……等的到那一天的到來。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的患者中,大約有八成到九成都是輕症。輕症患者隻需要基本的治療和支持就能夠自行康複。但如何判斷一個患者的疾病走向——確定他或她會不會從輕症轉為重症甚至危重症,仍然是一個無解的疑問。

根據目前的一些經驗,患有基礎疾病、男性、中年或者以上年齡的患者轉為重症和危重症的可能性更高。但這並不是絕對情況。

……

……

……

“好的,所以我們接下來要開始玩俄羅斯輪盤賭了?”布魯恩把這份報告扔在桌上然後用力揉搓起了自己的雙腿。沒辦法,進入紅區之後,胸部以上都應當被視為相對潔淨區,他可不能用手去習慣性揉自己的胡子。“我們接下來的工作就是開個盤,然後來賭一賭看目前落在我們手上的患者究竟是死於新型冠狀病毒,還是低氧血症引發的惡性心律失常?”

“其實這兩個沒啥區別。”周策在一旁嘟囔道,“反正以現在的統計口徑,這樣的患者都算是死於新型冠狀病毒感染。”

徐有容對伯納德解釋了一下這份報告上的一些中文內容後問道,“所以,心內科的會診方案是什麽?”

“患者目前的情況穩定,控製血脂之後可以考慮擇期手術——前提是低氧血症不會繼續加重。”陳學榮歎了口氣,“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患者合並有心髒血管增生……這沒人見過啊。”

“按照肺炎處理呢?”孫立恩追問道,“不要去考慮新型冠狀病毒,隻當普通的病毒性肺炎考慮呢?”

“得看肺炎的情況。如果是有嚴重的功能不全或者無法耐受手術創傷,那就是絕對禁忌。”王國南攤了攤手說道,“原有的禁忌症在咱們這兒就是個根本沒辦法拿來作參考的事兒。我們現在猶豫,就是因為無法確定患者能不能耐受手術創傷和康複期。”

“同時,我們也不能確定患者選擇擇期手術後,COVID-19合並心髒問題,會不會他造成致命影響。”伯納德·許醫生補充道,“我個人覺得,應該首先考慮創傷更小的手術方案。用PCI治療冠狀動脈狹窄可以吧?”

“我覺得可以。”袁平安讚同了伯納德的意見,“雖然傳統上不建議對有三支病變的患者行PCI介入,但PCI創傷小而且恢複快,同時也能確實有效的改善心肌缺氧情況。如果要做手術,這應該是目前最適合的方案。”

整個治療組幾乎都加入到了討論中,隻有馬永芳醫生還在外麵調整著患者們的日常用藥。

孫立恩對於現在的情況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原因也很簡單——雖然狀態欄的提示是藍色,但這並不意味著情況不會有所改變。

狀態欄的提示不是永久不變的,它既然能夠通過改變前綴、調整字跡顏色深度來表示情況變化,那自然也能在情況允許的時候從藍色變成黑色。藍色的狀態欄提醒不能保證莊新浩的情況安全,現在能夠讓醫生們作出判斷的,隻有他們目前的經驗。

“如果做搭橋,他需要多長時間的恢複期?”孫立恩決定從根本上分析一下問題,“他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到目前為止病程有多久了?”

“搭橋康複期至少要兩周,病程的話……從有症狀開始五天了。”袁平安迅速給出了答案,“在方艙醫院查出他有心律不齊後,莊新浩就被馬上送到了咱們醫院。”

病程五天開始加重,這不是什麽好現象。而兩周的康複期,對於正在加重的患者來說無法接受。

孫立恩馬上拍了板,“做PCI,我去和患者直接談。嚴密監控血氧,如果有必要的話,先上康複者血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