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和沈輕眉正在全力推進相關工作,而遠在雲鶴,孫立恩則在忙著另一種工作。

“對對對,繼續吹!”孫立恩鼓勵著麵前的患者努力吹著呼吸訓練器。老人家用呼吸機超過了二十天,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允許脫機了——但在這個過程中,為了讓患者參與呼吸的肌肉們重新適應自己的工作,醫生們會首先考慮讓患者通過呼吸訓練器,讓他們身體上參與呼吸工作的肌肉重新運動起來。

這個過程需要一定時間,而且需要患者的持續配合。因此,這位老人家目前每天脫離呼吸機大約四小時,中間需要間斷進行呼吸訓練。

這樣的工作原本應該是由護士們輔助進行的,但這位患者的情況又稍微有點不一樣。

黃明轉入北五區已經四天時間了,他的恢複速度稍微慢了一些。

人體吸收病變,並且再生創傷組織的過程需要時間,同時人體也會通過調節體溫來促進這個過程的發生。

而吸收熱這種事情,又難以和感染發熱直接區分開。畢竟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本身就不太容易導致患者出現高熱。如何區分感染發熱和吸收熱,就成了治療黃明以及其他患者們的一個重要關鍵節點。

孫立恩每天的一個重要工作就是區分一下這些患者們的具體情況,以確保他們的發熱是因為吸收病變而非感染再次進展。總之,工作的任務不重——隻要狀態欄看一眼就行。但對於治療意義重大。

黃明艱難的又吹了幾次訓練器之後稍微停了一下,他用有些艱難的語氣說道,“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

“可以的。”孫立恩點了點頭,“您休息個幾分鍾然後再開始練習就行。”

“幾……幾分鍾倒是不至於。”黃明又艱難的喘息了幾下,然後拿起了一旁的呼吸麵罩使勁吸了兩口後才繼續道,“就是有點累,我稍微緩一下就行。”

黃明對於自己的要求非常嚴格,甚至在孫立恩看來到了有些過分的地步。還在使用呼吸機,他就開始鍛煉腿部的肌肉,試圖讓自己能夠重新站起來了。

這樣的行為當然被醫生們再三製止,畢竟他現在呼吸都還不夠順暢,馬上開始進行腿部的肌肉鍛煉可能迅速增加他的機體需氧量。這樣的突然消耗增加,黃明原本已經回到了平衡水平線上的血氧飽和度可能還要再下降一截——這是很危險的。

“我帶著監護儀嘛,血氧飽和度下去了就停一停。”對於自己的行為,黃明一點認錯的念頭都沒有。他反而向醫生們展示起了自己的監護設備,“這玩意我已經用了好多次了,隻要保證自己的數值高於93%就行了嘛。”

一個有鑽研精神的理工科出身的老人家是非常……難糊弄的。幾次勸說無效後,孫立恩隻能無奈的和黃明達成了一個共識——他可以提前進行相關鍛煉,但前提條件是每天吃的飯的分量以及其他指標都必須符合醫生們的條件才行。

同時,他隻要進行康複鍛煉,就必須在孫立恩的陪護下進行。換言之,他每鍛煉上兩天,就必須休息一天——孫立恩上大夜班的時候,黃明必須老老實實躺在**睡覺才行。

孫立恩這麽堅持了幾天,他親眼看著黃明從一開始連蹬腿的力氣都沒有到現在能夠一口氣在地麵橢圓機上蹬十分鍾……黃明的康複速度確實很快。

被黃明所帶動的甚至還有同一個病房的患者,以及每天當誌願者下來幫助那位患者站立的北六區患者。黃明蹬完了地麵橢圓機之後,他們兩個也會跟著一起蹬一蹬。

大家一起鍛煉,效果肯定要比自己一個人堅持的強。人就是這麽一種奇怪的動物——獨自一人和大家一起的時候,那個狀態完全不一樣。

黃明和自己的小孫女視頻的時候,狀態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他能夠慢慢的,用逗孩子的語氣向囡囡講故事了。而隔壁床的那位病友也能夠溜達到黃明的床邊,然後和平板裏麵的小姑娘打個招呼。

……

……

……

黃明堅持鍛煉了一個多小時,然後才精疲力竭但又心滿意足的躺在了**。

“今天中午給我多分點泡蘿卜。”孫立恩收起東西準備出門,黃明躺在**還朝著孫立恩說道,“醫院的盒飯有些口淡,吃起來不舒服。”

孫立恩和胡佳買來的那點鹹菜已經成了整個雲鶴市傳染病院北五區和北六區患者們的“希望”。尤其是對上了年紀的患者而言,這種鹹菜簡直就代表著“日常”。

他們從小到大,每天早上吃的熱幹麵裏,中午吃的工作餐裏,甚至晚上吃的晚飯裏都有這些小小的醃漬蔬菜。

每天攝入的鈉含量是不是已經超標,這在雲鶴人眼裏根本就不是問題。吃飯要是連個鹹菜都沒有,這日子怎麽過得下去?

日子都過不下去了,控製鈉攝入有什麽意義?

給雲鶴市傳染病院供應盒飯的企業其實就是黃明自己的公司。他也知道自家公司每天提供給醫院的飯菜是怎麽做出來的——醫院給患者提供的用餐一般都要求控製油、鹽以及其他調味品的用量。有些特殊的餐食比如糖尿病人餐還要再控製碳水化合物和其他蔬菜的比例。總之,突出一個麻煩。

黃明自己的公司並不經常接這樣的單子,畢竟大部分三甲醫院現在都有了自己的食堂和營養科,他們平時做的比較多的其實是養老機構和社區醫院的訂餐。但自從封城開始,這幾家定點醫院的食堂幾乎是瞬間就陷入了難以處理的困境中——醫院後勤部的工作人員雖然還在堅守崗位,但廚師和幫廚們卻基本都已經提前放假回家了,再臨時招募人手又不太可能。有些醫院的廚師們倒是還在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但由於時間臨近過節,工作人手也實在是不夠。

黃明的公司正好處於臨近放假的當口,他們已經停掉了大批給其他公司提供工作午餐的業務,而原定24號公司才會放假。結果沒想到雲鶴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封城措施已經實施,整個公司的員工想回家過年都不行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一起再努努力,為這座城市做點什麽。於是,公司上下迅速達成了一致,這一筆“大生意”就被黃明的公司接了下來。

這個生意其實一點都不好做,黃明自己拍板決定,為醫院的病人們供餐,就算是往裏麵倒貼錢也得做。

吃著自家公司生產的盒飯,黃明心裏……全是苦澀。雖然用的都是真材實料,而且菜品質量也絕對能過關。可限製用鹽用油,廚師再怎麽天才也不可能把菜做的太合口。

就因為這個,黃明反正自己是一直不敢跟別人說這盒飯是自己的公司做的——北五區好多大爺大媽都放出了狠話,回頭要去做這個盒飯的公司找老板吵架。“這鹽巴是金子做的咯?!”

……

……

……

孫立恩這邊和馬永芳稍微溝通了一下,他試圖為這些大爺大媽爭取到更多一點的鈉攝入配額。然後,孫立恩就毫無意外的被馬醫生批評了一番。

“這些患者幾乎人人都有高血壓,控鈉還忙不過來你還敢給他們多吃鹹菜?”馬永芳醫生瞪了孫立恩一眼,然後說道,“讓他們吃好一點當然好。但你也得考慮一下生命安全因素吧?這現在一個個血壓高的藥都控不下來,我都恨不得讓他們天天吃白開水燙的雞胸肉算了!”

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主要細胞受體是ACE2,而人體內的ACE2受體表達則會直接影響到對ACE1受體的抑製作用。失去了抑製,ACE1受體就會全力工作,然後把人體血壓調高。

控製血壓,對所有年齡的患者而言都是同等重要的問題。醫生們除了積極使用調節血壓的藥物以外,有時候也得通過控製出入量等更加“物理”的手段對患者們的血壓進行幹預。

這種情況下,孫立恩和胡佳沒跟馬永芳醫生打招呼就買了十幾瓶鹹菜回來,這已經讓她非常憤怒了。要不是看在孫立恩是自己頂頭上司的份上,馬永芳可能得直接讓他把這些玩意全都扔了。

沒有一個內分泌科醫生會對鹹菜抱有好感。尤其是在他們日常工作中經常聽到高血壓的病人說“我吃飯口可淡了,菜裏都不放鹽!”然後看著對方一頓飯幹掉半瓶鹹菜之後——隻要一提起鹹菜,這些內分泌醫生就仿佛遇見了死敵似的。

鈉的大量攝入會引起人體內的滲透壓失衡。而為了平衡滲透壓,人體會主動攝入更多的水分。大量的水分進入身體後導致血容量上升,並且引發血壓上升。

利尿劑能夠很好的同時排出鈉和血液中的多餘水分,從而達到降低血壓和血鈉的效果。但這種好事兒在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的患者身上卻沒有那麽……容易發生。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ARDS)引發的嚴重低氧血症會損傷患者的腎髒。這些高血壓的患者中很多腎功能都有損傷。

為了調整這些患者們的血壓,馬永芳醫生最近臉上都有黑眼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