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嘴是醫生們緩解工作壓力的一大法寶。這樣的法寶一共有三樣,分別是聚餐、鬥嘴和黃段子。

黃段子在外科出現的比較多,尤其是在手術室裏——不會開黃段子玩笑的外科醫生那一般就隻有剛入行不久的菜鳥而已。手術室裏,就連看起來和藹且氣質極好的女醫生們偶爾也會開開帶顏色的玩笑。

黃段子的效果主要體現在讓所有人都能同時意會上,而且用來活躍氣氛鬆弛神經的效果比其他普通笑話要明顯的多。

再加上以前的手術醫生以男性居多,各式各樣的“手術室黃段子”就這麽被繼承了下來。現在的工作環境裏,年輕人們對黃段子的反應普遍都不是太好。所以,黃段子這種東西也就在手術室裏還能偶爾聽到,平常已經幾乎絕跡了。

而聚餐這個東西,平常要搞一次還得挑個大家都有空的時候。現在在雲鶴,想聚餐的唯一可能就是每天早上大家出發去上班之前集中在酒店大堂,然後一人手裏捧個泡麵碗。

聚餐不可行,黃段子孫立恩不會說。那就剩下鬥嘴這一條路可以選了。好在鬥嘴這種事情不需要太深的研究,大家互懟就完事了。突出一個簡單快捷而且方便。

張教授被孫立恩懟了半天,最終以掛起白旗宣稱自己要去洗澡告終。而孫立恩則帶著鬥嘴勝利的得意感回到了北五區準備上班。

支援鶴安醫院的任務不能隻交給孫立恩這一組。李承平教授帶著自己的組員已經出發前往鶴安醫院了——據說這一次為了總結和收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患者們的早期臨床表現,李承平特意多帶了十幾號人,並且人人都拿著手機準備一邊接診一邊錄像。

而孫立恩則在北五區發現了一個之前從來沒見過麵的女醫生。

“您是?”一周多的時間裏,孫立恩對於自己這一支醫療隊的隊員已經很熟悉了。雖然不敢說見到人就能馬上不借助狀態欄想起對方的名字,但有狀態欄的輔助,他還是能把人都認下來的。

可是這位31歲,名叫林杏安的女醫生卻實實在在的是個生麵孔。

“我是咱們市傳染病醫院的,我叫林杏安。”林醫生大大方方的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說道,“我之前是耐藥結核病病區的副主任醫師,12月初的時候回家待產,結果這一回家就被困在家鄉回不來了。”

“您這剛生完孩子?”孫立恩有些驚訝的看了看這位醫生稍顯圓潤的臉龐,然後問道,“怎麽不在家裏多休息休息呢?”

林醫生笑著搖了搖頭,“現在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底氣嘛。我一個人在家天天看新聞,看的自己心裏煩得要死。好不容易熬過了月子,這下我要回來上班,張院長總沒有借口可以拒絕了。”

“雖然我不是婦科醫生,不過咱們一般都認為坐月子對於剛剛生產完的產婦健康很重要。”孫立恩對張智甫的行為表示了認可,“其實您完全可以再休息休息的。”

“在家待不住啦。”林杏安有些苦惱似地說道,“我老師都上了一線,天天穿著防護服坐門診——他都八十三歲了。我這就是剛生完孩子而已,他都上了一線,我憑啥躲在後麵?”

疫情期間,不光是醫護工作人員會覺得自己不能躲在別人身後。有無數的中國人也抱著這樣的念頭在積極投入到防疫工作中去。尤其是那些積極捐款捐物的熱心人們,如果要問他們這麽積極捐贈的原因,大多情況下,對方的回答也就隻有這麽一句,“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

國難當頭,人人都要出一份力。這是根植於中國人骨子裏的責任心和集體感所帶來的必然結果——能幫忙的幫忙,幫不了忙的也要出力。如果出不了力也幫不上忙,大家湊點錢出來也是好的。

沒有人能置身事外,那就一起努力去戰勝困難。

那些從寧遠送來的湖畔雞、那些當晚就送到雲鶴市傳染病院的平板電腦,孫立恩等人現在用著的工業用防護服……這些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

“那……你現在就離開孩子沒問題麽?”被林杏安的理由說服後,孫立恩自己有些擔心的問道,“現在孩子才一個多月吧?你不在旁邊沒問題麽?”

這個體提問其實有些“蠢”,哪個剛生完孩子的母親願意離開自己的孩子呢?林杏安的神色頓時就有些不太好看,但她很快就化解掉了這一點尷尬,“我現在不在他旁邊,是為了以後能夠一直和孩子在一起。不戰勝疫情,我們就沒有未來可言——我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後要生活在一個到處都是高致病性傳染源的世界上。”

……

……

……

林杏安的決心遠比她說出來的更加堅決。這一點光從她來到雲鶴的交通手段就能看出來——由於省內所有公共交通途徑全部停運,林杏安是自己騎著自行車回到雲鶴來的。

是的,自行車。家住黃州的林杏安是騎著自行車,長途跋涉三百公裏,連續騎行了四天才回到雲鶴的。

本來林杏安的丈夫死活放心不下,想要送自己的妻子至少到雲鶴高速的下道口——在這個位置應該能夠找到正在執勤的交警同誌,然後請他們幫忙送一下就好。但在林杏安準備出發的前一天,作為市應急辦工作人員的林杏安的丈夫被單位召集。他們所有人都要前往山東省醫療隊駐守的大別山醫療中心,為那裏的醫護工作人員提供保障服務。

而林杏安自己……並不會開車。她甚至不會騎摩托車。

於是騎自行車回雲鶴就成了她的唯一選擇。出發當天,她一共騎了八十公裏,並且在黃州市內的一家酒店臨時住了下來。

第二天,在吃了兩口餅幹之後,林杏安再次上路。由於自行車不能上高速,她就一直沿著國道騎著自行車。這段時間天氣不太好,下著小雨的時候她還能騎著車繼續往雲鶴走,雨要是下大了,那就隻能找個避雨的地方短暫休息一下。

第三天,林杏安被國道上的交警同誌們發現了。在看到了林杏安的工作證件,以及她家鄉黃州開出的通行證後,交警同誌們當機立斷讓林杏安先停下別走了——暫時先在交警隊宿舍休息一下,他們馬上去請示上級領導,看看能不能開車把她送到雲鶴——至少也要讓她少走一段路。

第三天的晚上十一點半,林杏安坐上了前往雲鶴的高速巡邏車。這輛皮卡車後鬥裏裝著林杏安的自行車,然後將她一路送到了黃州市和雲鶴市的交界處高速服務區。在這裏,雲鶴市的高速交警加入接力隊伍,然後將林杏安送到了高速公路的雲鶴收費站路口。

今天淩晨三點二十分,林杏安已經抵達了收費站路口。按照一旁的雲鶴高速交警同誌們的說法,大約在早上七點會有一輛外省支援雲鶴運送血漿的車輛從這裏下高速,並且一路開到雲鶴市血液中心附近。從血液中心到雲鶴市傳染病院有14公裏,從這裏出發能夠稍微輕鬆一點。

但是林杏安拒絕了這個建議,她騎上自行車,朝著單位的方向進發。今天早上六點五十份,她成功抵達了雲鶴市傳染病院大門口。並且在院長室裏找到了整個人都快餿了的張智甫教授,要求馬上歸隊開始工作。

張智甫看著這個渾身泥點,剛生完孩子三十六天的年輕女醫生,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他擺了擺手說道,“你去北五區吧,到綠區那邊先去洗個澡——你都快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