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怎麽在這兒?”

聽得薑虞的問話,狄羅有些緊張地用他那雙如同寶石一般明亮的綠眼睛,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快速地低下了頭。

一旁的侍女見狀開口回道,“這位小公子見過大夫之後,侍衛們本是要送他回家的,不過小公子說如今已是無路可去了,而且受您恩德,救下一命,理應回報,願為仙子娘娘驅使。”

薑虞見他一副默認的樣子,心下了然,她本來也隻是見他有緣,短短時間就碰上了兩回,而且還是在自己麵前被人毆打,自己既然有能力阻止,那自然是會出手的。

隻是沒想到,對方既然是人販子手裏的,大概也是被家裏賣出來或者是被抓來的,就算是救下來了,恐怕也無處可去。

不過,明明可以自行安排下去,隨便找個活計給他的,為什麽還要特意上門來詢問自己的意見?這間小樓裏大部分的侍女侍衛對她都恭敬無比,一般來說不會用這種小事來麻煩自己的。

難道是來用他試探自己的嗎?看看這個自己第一次出手救下的人,是不是身上有什麽特殊之處,才會受到自己青睞?

薑虞看了看對方極有異域特色的混血麵孔,恰到好處地融合了兩方的特點,將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容貌,以及與宣朝人相比略顯深色的皮膚。

總不會,是覺得自己看上了他吧?

不會不會,薑虞在內心猛地搖頭,這人看起來才多大啊,不至於真不至於,可能就是求個安心,所以前來自己這裏特意問上一句。

“你如今年歲幾何?”

眼前的女子抬眸,眼神裏像是含著一汪清池,閃著點點亮色,聲音柔和卻又有力,即便是坐在裏屋那樣的輕聲細語,也清晰地傳到了站在門外的狄羅耳裏。

“今歲已有十六。”

他沉穩地回道,完全看不出平靜的臉色下波濤洶湧的心緒。

薑虞還有些訝異,原本她還以為這個少年也不過就是十三四歲左右,沒想到居然都有十六了,看來以前確實是營養不良。

她思緒飛轉,正在腦海裏思考著該怎麽安排眼前這個人,就發現係統裏又多了一筆積分進賬,她故作沉思狀打開了麵板查看詳情,發現居然又是眼前這個狄羅給出來的,而且還是一筆跟之前相差不大的一大筆聲望值。

咦,怎麽一隻羊還能薅這麽多羊毛?

就算是宣文帝那樣的,在第一次求雨祭祀的時候就已經給出了最高的一筆積分,此後給出的聲望值都是相對而言比較少的,怎麽就眼前這個人不一樣呢?

薑虞原本並不想讓他留下的心有些動搖,畢竟說不定這就是個聲望值永動機,可以薅出好多羊毛呢。

不過她還是開口問道,“不必強求留在此地,恩情若是想還,隻記得若是日後有了餘力,幫助窮困即可。

若是擔憂身契,待會兒可叫人贖還予你,再給上幾兩銀子,自去做些小營生吧。”

雖然有些眼饞積分,但是薑虞也不想強求,畢竟對方年紀還小,以前又過得這麽慘,能幫一把是一把,再說在她看來,是個人都不想當仆人伺候別人,能當個普通市民,便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狄羅卻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欣喜地同意下來,反倒是鼓足一口氣,抬起來直視著她的眼睛,幾息之後卻還是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仙子娘娘,您救下了狄羅,那我的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他似乎並不太適應與人對話,視線垂下,死死地盯著地板看著,“願為您效犬馬之勞。”他學著從旁人聽來的話語,神情珍重地承諾著。

薑虞搖搖頭,“你的命不是我的,也不是旁的什麽人的,是你自己的。”

見他還是一副不願改口的樣子,薑虞還是應下了。

“好吧,”她想了想,“問問韓統領願不願意收下他吧。”

韓統領是前段日子就被宣文帝調來護衛摘星樓安全的,領了一整隻三十人的小隊,日夜在樓內外巡邏,據說身手也很不錯,正適合教導狄羅。

畢竟這可是係統認定的天生神力,應該很適合練武吧?原本還以為改變了對方的命運軌跡,說不定狄羅這輩子不一定能當上大將軍了,現在,指不定還有些可能性呢。

侍女應喏,便帶著狄羅離去了,臨走時,他還不自覺地回望著身後,期盼能再看上她一眼,然而那扇門很快也闔上了,遮擋了他的視線。

“哎,若是真留了下來,可得記得規矩,不可妄視仙顏。”

那侍女看了他一眼,開口提點道,倒是沒有那麽氣憤,畢竟這樓裏伺候的下人哪個不是想多多接近仙子的,人之常情,而且這少年年歲不大,日後教導便是。

狄羅默然,過了幾息才吐出一個“嗯”字。

韓統領正帶著人在外閣巡視,他出身宮中禁衛,武力出眾,派到摘星樓來本就是彰顯對薑虞的重視程度,實際保護意義不大。

畢竟他們經常看不見薑虞的影蹤,一般也不會有人擅闖此地,更多的還是作為一種彰顯身份地位尊貴的象征,可以讓英勇無匹,驍勇善戰的禁衛都調來做守衛。

雖則如此,韓統領依然沒有掉以輕心,仍舊是非常恪盡職守,手下分為三隊輪流值守,內間外閣輪換值替。

說來,這些禁衛當初也是親眼見到庭院間那株需得幾人環抱的大樹,一瞬之間全部開花的樣子,更不必說本來薑虞當初逸散出去的木靈氣息在此處最為濃鬱,因此這裏的草木生長得也是最快最茂盛的。

就連閣樓外牆原本攀生的地錦,也暴漲許多,將原本隻是勉強覆蓋一小片的外牆全部籠罩起來,遠處看來,竟是連片的綠牆。

這樣的神跡使得這群禁衛對於薑虞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心中的敬畏與崇拜之情也更勝以往。

“嗯?這是那位指明送來的?”

統領韓楚清覷了眼這個送來的瘦瘦小小的混血小子,眉心微動,又一下子舒展開來。

雖然倒是看不出來這小子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值得那位另眼相看,但是畢竟是開了尊口送到自己這裏來的,那就給個機會吧。

“好吧,那就試試你的筋骨如何。”

“隻要打贏了他,就能進我的手下。”

他朝著隊伍裏的一個衛士揚了揚下巴,“阿武,你去,下手穩當些,別沒輕沒重的。”

隊伍裏一個看上去身材高大,麵容黝黑的軍士站了出來,“是,統領。”

繼而走到狄羅對麵,朝他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來,“你先來吧,我會小心,不會傷了你的。”

狄羅並不為他這番話產生什麽被輕視的情緒,他疾速上前,朝著對方的下盤飛踢去,然而對方看起來高大的樣子,身子卻也靈活,一下子避了過去,大手朝著他的手臂抓去。

狄羅一扭身,就到了他的左側,順勢按住他的左臂,踩著他的大腿靠著巧力一扭,原本還不以為然的阿武瞬間痛得臉色扭曲起來,忍著疼將狄羅扯下來,一把摔在地上。

他重重被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感覺心肺也疼得要命,然而狄羅根本不顧疼痛,又近前去,抓住他的右腿,橫向一拽,再朝著對方的另一隻腿猛踢一腳,阿武一下子保持不了身體的平衡,栽倒在地。

狄羅不顧對方捏著自己肩膀的大手,狠狠按住了他的脖頸,壓了下去,逼得對方一下子喘不過氣來,綠眸幽深,像是下一刻就要抽刀殺人一般。

“行了,可以了。”

韓統領利落地抽出腰間的長劍,劍光青凜,劍尖準確地停在了纏鬥在地上的二人之間。

“不錯,我收下你了。”

他的麵容依舊平靜,語氣裏也聽不出什麽態度來。

二人分開後,韓統領上前摸了摸對方的骨頭,還捏了捏他受傷的地方,見狄羅依舊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咂了一聲。

“嘖,先去醫師那裏配點藥,再來找我吧。”

待看見狄羅走後,韓楚清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來,轉身一看,身後的阿武回了隊伍,被一旁的隊友大聲嘲笑著。

“哎呀,阿武,你不行呀,這麽個小子都能把你撂倒。”

“是啊,還被人按在地上,哈哈哈哈哈哈,真慫啊。”

阿武朝著這幾個開口調笑的一個給了一拳過去,卻隻是開玩笑的力道。

他一貫是個好脾氣,並沒有因為這件事生氣,“統領,這確實是個好苗子,別看這麽瘦瘦小小的,力氣是真的大。”

而且,他那雙綠眼睛,真的讓人想到自己年幼時見過的山上的狼群,在黑夜中發亮,那是獸類冰冷的目光,看得人瘮得慌。

“好,我知道,你下值之後記得也去醫師那裏看看。”

他對這次考校非常滿意,而且上手摸了對方的根骨之後就更放心不過了,確實是個練武的好苗子,而且天生神力。

不過年紀還是大了些,而且他的打架方式一半是靠蠻力,一半是靠著不知從哪處三教九流學來的野路子打法,還是得好好糾正過來才是。

韓楚清在心中暗自思量著。

作者有話說:

地錦,又名爬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