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火的笑容僵硬了幾分。

傑, 你真不愧是五條悟的摯友,論氣人一直很行的。不過你情商倒是比五條悟高一些,這要是五條悟, 這會可能已經非常直接地說:你有病啊。

他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 “我沒事,也不是在開玩笑。這就是我用了這麽多年所想出的,最有效也最可靠的辦法。”

夏油傑算是看透了。

如果他沒有在欺騙他, 那麽,天草四郎時貞這名英靈, 分明就是對人類這個種族失望透頂, 可他的責任感又讓他無法舍棄人類, 所以才會選擇這條路。

可,先不說這方法究竟算不算是救贖, 那些害死他的非術師有什麽資格被拯救?

夏油傑深吸了一口氣, 他悠悠地以一條手臂支撐著自己的臉頰, “四郎,我發現一直以來我們都弄錯了一點, 你其實很擅長騙人。”

封火並不否認, “我確實騙了你們很多的事情, 但你可以放心,唯獨在這件事上,我沒有騙過你。還有, 我對欺騙了你們感到抱歉,不過我並不會後悔。為了我的願望, 我會利用一切我能利用的東西。”

“放心, 我沒生氣, 換成是我的立場, 我也會和你做一樣的事情吧。”夏油傑笑著搖搖頭,“不過悟大概會很生氣呢,他總覺得自己才是最聰明的人,所以要是知道被騙的話,一定會對你發怒吧。”

封火:是錯覺嗎,怎麽感覺你在偷偷給悟穿小鞋的樣子。

“你真的認定你的願望就是那個嗎?”夏油傑站起了身,他慢慢走到走到那抿起唇的少年麵前,用掌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由於他們之間的身高差,封火不得不微微仰起臉看他,而夏油傑的聲音也幾乎貼在他的耳邊,“寬永……多少年來著?總之,島原的農民飽受天災之苦,卻要在自己都無法果腹的情況下向藩主上交重稅,否則,麵臨的就是嚴刑拷打。”

笑容從封火的臉上淡去了,夏油傑甚至感覺得到他的肌肉緊繃著,像在壓抑著什麽,“寬永十一年。”他聽見那個少年模樣的神父這樣補充道。

夏油傑便接著說下去,“嗯,寬永十一年。就在那一年,你被忍無可忍的農民、浪人武士、奴仆們推選為首領,帶領他們發起了起義。”

“在這場戰亂中,人數在十二萬的幕府軍隊曾三次向你們發動攻擊,甚至從海上發起炮擊。然而,他們都失敗了。”夏油傑不掩飾自己的讚賞,“那都是你的傑作吧?”

“……不。”封火搖了搖頭,他的肌肉放鬆下來,顯然已經平複了,“我從未為他們帶來奇跡。一切被視為不可能的戰績,都是由他們自身創造的。”

“你不需要否定你的成果。如果沒有你,他們也不過是烏合之眾,想逼退正規軍更是癡人說夢。”本就與他的關係不錯,又得知了他生來就具有特殊的力量,夏油傑在和他交談時始終是和顏悅色的,“但即便如此,你們還是敗給了十二萬的幕府軍。”

封火閉上眼睛,淡淡道:“三萬七千名城民,無論是誰,全都被殺害了。”

誰管那些人啊,最要的,難道不是你自己也被殺了嗎。夏油傑收回目光,他語氣一變音調抬高了些:“正因如此……正因如此。天草四郎,你應當是這個世界上最理解我理想之人!”

“認清一點吧,你分明是憎恨著他們的!明明生而具有那樣的力量,本該創造更加留名青史的佳話,卻被草芥一般無謂地被殺害了!”他說到這裏,目光在封火的身上一停頓,了然道:“哦,對,你現在的樣子,就是你被殺死時候的樣子吧。你隻有十七歲,可你的一切都被無謂地毀滅了。”

“這一切,都是拜那些無能的非術師所賜!他們向你索取,然後舍棄你;向你祈求,然後背棄你。他們的卑劣,你分明就看得一清二楚。”夏油傑更近了一步,他扣住了封火的手臂,目光灼灼,“你比誰都清楚這一點,所以我才說,你很擅長欺騙,甚至包括欺騙你自身。拯救?別再騙自己了,四郎,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痛恨他們!”

“非術師不值得你的救贖。清醒過來吧,然後把聖杯交給我!我們一起,將世界上的所有非術師都滅絕,創造我們想要的世界!”

封火發現了,夏油傑自說自話起來,其實一點不比五條悟差。你看,他這不就完全不聽人說話嗎。

但不就是各說各的,跨服聊天嗎,他輸出的水準也一點不差!

封火推開了夏油傑的手臂。

比起情緒調動起來的夏油傑,他看起來冷靜過了頭,就好像他才是島原之戰的局外人,這種異常的冷靜令夏油傑不由得繃起臉,“傑,你是對的,我確實曾無比的憎恨。”

封火低下頭,看著這雙帶來奇跡的雙手,低聲道:“我確實痛恨過一切。我痛恨給了他們希望卻未能延續下去的我自己,痛恨未曾給予那些無辜者庇護的神,毫不猶豫碾壓著同類的強者……甚至是,必須要靠互相吞噬才能前進的人類這個種族。”

“但——我舍棄了。無論是對他們的憎恨,還是其他任何的感情,一切渴求,我通通都舍棄了,以此來交換對整個人類的救贖。”他抬起頭,眼神清澈見底,或許這樣的對談也無數次發生在他自己的內心世界,也正因無數次的自我拷問,才會得出這樣的答案,“人類終將會進步到舍棄會腐朽的肉身的程度,若我的力量能夠將這一天推進些,我願意付出所有。這就是我的決定。”

天草四郎這個人的瘋狂程度,遠勝於他。夏油傑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你真的認為那是拯救嗎?”夏油傑不禁最後一次發問,“你真的想拯救他們嗎?”

“沒錯。”封火的目光坦**,“我並不奢求理解,也不會強迫你認同我,你堅持自己的想法也沒問題,但我仍然認為我們的願望並不衝突。如果你也想阻止我,那麽就來吧。”

……夏油傑總覺得這對話有那麽點眼熟。他和悟鬧翻的時候,和這也沒多大的區別吧?

五條悟那時候的心情了,他總算是明白了,就是那種看著朋友固執己見在歧路上一路狂奔的感覺……可能,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吧。

封火卻在他沉默的間隙,將視線移向了教堂的大門,朗聲道:“悟,躲起來不是你的風格哦。”

“我隻是不想加入你們這個傻瓜話題而已。”五條悟雙手插著兜,從門外走入其中,“怎麽了,聊完了嗎,兩個自大狂妄的問題兒童?你們想自說自話到什麽時候?”他想這麽幹好久了!總算輪到他這樣喊別人問題兒童了!

夏油傑看起來也不驚訝,顯然他也早就注意到了五條悟的到來。

封火向他頷首,“還沒有,現在正要進入最關鍵的時刻。”他走出教堂,夏油傑在和五條悟隔空交換了眼神後,也跟在了他的後麵。

“這裏,是島原城吧。”夏油傑打量著這座城,“我在初中的修學旅行去過九州的島原半島。這裏和那裏的島原城非常相似。”

“其實還是有差別的。”封火走在前麵,“你所見到的島原城,是一度損毀後重建的。而這座城,是真真正正的島原城,不過,是四百年前的,我用了一些小手段使它得以重現。”

在他話音落地的一刻,島原城最高的天守閣頂端,一座與天守閣天頂麵積相近的青金色的球體緩緩升起,那球體分明除了材質都沒有什麽算得上特殊的,可夏油傑就是無端地感覺到那東西在透露出一種威嚴感,“這就是……聖杯?”

而五條悟的反應更直接,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墨鏡轉過身,“啊啊!眼睛,我的眼睛!要瞎了,四郎你怎麽賠我!”

他確實有演的成分,但事實也確實是,那球體中蘊含的魔力,簡直就像是一個宇宙一樣,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如果是這樣的聖杯……也許,真的能夠實現那個人的願望。

封火語氣柔和,“你們應該看到了吧。你們來得太遲了,聖杯很快就要完成了,到時候,你們也可以作為新時代的見證者之一。”

“哈,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幹的。最近整個國家的魔力都在一點點減少,不知道該說幸呢,還是不幸呢?因此普通人所能積累的咒力減少,新生的咒靈數目也變少了,倒是讓我好好地休息了一通呢。嗯,這樣來看,對我來說果然是件好事啊。”五條悟還是吊兒郎當地背著身體,卻忽然抬手指向後方——術式反轉「赫」!

被反轉的能量構成強大的斥力,奔湧向城頂的聖杯!然而封火就知道他不會老實,地脈流向大聖杯的能量轉送向了他,最終隨著他的抬手而匯成一麵透明的能量牆,兩種能量互相碰撞抗衡了片刻,才在同時消弭。

見偷襲失敗,五條悟也不氣餒,摸著頭吐了吐舌頭,“哎呀,失敗了呀,看來你被聖杯加強了不少呢,早知道就不等到你把聖杯完成了。我還想著快點結束回家看《天元突破》的。”

這句話其實半真半假。一直等待至今,是因為他想要的可是徹底毀滅聖杯。如果在聖杯沒有完成時就毀掉它,不夠了解魔術的五條悟也不知道封火還有沒有後手,一旦有殘餘的部分留在世界上……他可不想留下什麽遺留問題。

聖杯,不能落入任何人的手裏。

場麵變得緊繃,而夏油傑也將那件礙事的外袍脫下扔在地上,露出外衣下穿著的方便運動的黑衣,“悟,現在可不是看天元突破的時候。”

五條悟忽然扭過頭:“哦,對了傑,卡米納死了哦,你還不知道吧。”

隻在開播時一起追了那部番,已經很久沒有看後續打算完結以後再補的夏油傑:……

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打擊士氣,全咒術高專的筍都被你奪完了!

“劇透的仇等等再報。”夏油傑轉向封火,“既然聖杯還沒有完成,就意味著你還沒有來得及許願吧。這麽篤信自己會贏,會吃虧的哦。”

封火並不在意,他抽出一柄太刀握在右手,“嗯,確實是這樣,如果你們打敗了我的話,就能夠阻止我。”

“我果然還是聽不懂你們兩個說些什麽。一個說著什麽要救人、一個要保護咒術師。”五條悟將墨鏡摘了下來,好好地收進衣服中,“倒是問問別人有沒有需要你們救啊,隻顧著自己滿足,和在約會時滔滔不絕地隻講著自己感興趣的事有什麽區別?會被討厭的哦。”

“……看來我們三個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達成共識了。”夏油傑忍住吐槽他“說得好像你和誰約會過一樣”的衝動,這樣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他喚出了一隻生有兩首的蛇形特級咒靈,同時,上百名形態各異的咒靈應聲出現在他的背後,蓄勢待發,光他一人所召出的咒靈就將整個街道占滿了,“既然如此,就和以前一樣,一決勝負吧。贏了的人才能決定接下來的事情。”

“這樣說來,我也是第一次不是作為勸架的一方,而是參與這一方呢。”封火遠遠地望著兩人,彎起眼眸笑了,“啊,果然,能夠認識你們是一件不錯的事。”

“其實我也並非沒有懷疑過,我的做法的正確性。將島原城在這裏重現,等待你們的到來,正是因為我想要得到這個答案。”封火的太刀刀尖指向前方,“若主也否定我的祈願,那麽,我應該會就此失敗吧,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是如果,如果主也認可這一行為——”

轟!那有如神話中怪物的蛇形咒靈,吐著信子率先出擊!

天守閣再高,也不過幾十米,而那雙頭蛇將身體直立時,就有一座天守閣的高度。咒靈口中的毒牙閃著不祥的光芒,哪怕隻是擦傷,都能令詛咒蔓延至全身,是夏油傑近期所得到的最凶暴的咒靈。

正因如此,他才將它最先拿出來!他不會小瞧封火的執念,更相信他會由此而迸發出不可小覷的實力,那麽,他這邊也從一開始就用上全力!

雙頭蛇氣勢凶猛,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封火,封火的身形在它的麵前渺小如枝葉,眼看著它就要將自己吞下,封火的臉上卻不見任何的驚慌,他靜靜地任由那蛇撲向自己。

下一秒,一聲哀鳴響徹了島原城。但悲鳴不是封火的,而是雙頭蛇的。

一個身影從陰影中躍出,他的跳躍力驚人,輕輕一躍便抵達了空中,仿佛是迎麵跳進了那條雙頭蛇咒靈的口中一樣,在一般人看來簡直是自尋死路。可在蛇的一個腦袋想要合攏生著獠牙的巨口,吞下這送到嘴邊的食物時,一柄墜著流蘇的長刀自下而上穿過了它的上吻部,從外部看去還能看到染血的刀尖,刹那間,血花飛濺!

雙頭蛇生著堅硬的鱗甲,唯二算得上脆弱的地方隻有它的七寸和身體內部,但即使如此,它的口腔與鱗甲也不是輕易能夠被擊穿的。那個人隻握著一把與它獠牙長度相當的長刀,憑借著驚人的力量,刺入了它的口腔貫穿了外甲,並勢如破竹地繼續切割!

難以相信這樣的力量是人類之軀能夠擁有的,特級咒靈在他的麵前,簡直就是隻待宰的羔羊。

雙頭蛇忍受不了這種痛楚,掙紮中將頭向一旁偏去,於是那人便翻轉手腕,刀刃在它的血肉間一轉,劃出了一道殘酷的弧度,電光石火之間,雙頭蛇隻剩下了一個頭顱。但要不是它有所掙紮,此刻已經整條蛇都被從中一分為二了吧,而不是隻少了一個頭這麽簡單。

那個人則踩著被他斬下的蛇頭,沐浴著咒靈之血,順應重力向地麵墜去。

“又是這家夥……”夏油傑的話都變得咬牙切齒了起來。

而就在這過程中,又是一記連空間都能夠撕裂的能量波從後方襲來,目標正是墜落中的身影。

虛式,茈!

五條悟作為幾乎被伏黑甚爾殺死過一次的人,清楚地意識到這個時候放水就等同於敗北,因而,他也直接用出了目前他所掌握的最強招式!

沒錯,那斬去雙頭蛇一個頭顱的,正是伏黑甚爾。麵對先前險些擊殺了自己的這一招,他從纏在自己身上的空間係咒靈口中抽出天逆鉾這一特級咒具,單手反握著抵在麵前。

又是一道能量牆出現在了伏黑甚爾的身前,然而與之前的無聲較量不同,這一次,無形的茈撞擊在能量牆上形成了肉眼可見的一道旋渦,可以看見那些能量乃至於空間都被磅礴的咒力卷起、撕裂、扭曲,可每當有一部分能量被茈所撕裂,就立即會有新的能量補充入其中,令它無法前進,直到茈的能量消散。

“我知道你對我沒有什麽信任,你的經曆決定了你的性格。”否則也不會用天逆鉾擋在前麵。封火走到了伏黑甚爾的身邊同他並肩,向他遞去一條手帕,側過臉一笑,“不過,至少在現在,我將守護你的安全,直到最後一刻。”

伏黑甚爾隻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手帕他也沒有接,隻是用手背隨手擦拭去臉上的血跡。他咧嘴一笑,“別說得好像很了解我。我可不和男人談什麽信任。”

“說實話,我想罵很久了,你給的任務總是無聊又拖遝,很讓人提不起勁來。”伏黑甚爾一腿後撤伏低身體,地麵因他這一蓄力的動作而裂出幾道裂痕,而對麵的上百隻咒靈也動了,它們與剩餘一個頭顱的蛇形咒靈前仆後繼地撲來,那場景簡直如同詛咒的浪潮。可想而知,在被伏黑甚爾以完全碾壓的形式打敗的這一年,夏油傑付出了多少,猜得到這麽多的咒靈。

“不過——隻有這次,還有點意思。”他壓低的刀向一旁斬了一記空刀,刀上的血液皆隨著這個動作被振落,在地麵上留下了一道濺射狀紅痕,“這次之後,我可不想再和你合作了。這麽多年,早就看膩你那張不變的臉了。”

當力氣聚集到了一個頂點之時,伏黑甚爾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飛了出去,那刀上的鮮紅流蘇與他的黑衣,在封火的視網膜上印出一道紅黑的影,他毫無畏懼甚至帶著些肆意地撞入咒靈的浪潮中,釋放著他天生的戰鬥才能。

“這句話,我就當做是祝福收下了。”封火說罷,從容地轉過頭,五條悟正在他的對麵。

“我應該說了,我會粉碎你的願望。”五條悟邁開步伐,“做好覺悟了嗎,四郎?我要把你那張假惺惺的臉揍到再也笑不出來為止。”

封火唇角的笑容加深,他將刀橫於身前,踏出了一步。

在他的腳步落下的一刻,魔力覆蓋在他的全身,這座島原城亦是響應著這位短暫的主人的呼喚,整座城都震**著、發出了轟鳴。

“做得到的話,請來試試看吧,悟。”

作者有話說:

萬字over!寫打鬥好累,求一波評論!

PS:誰抽舊劍六百石頭下去出了兩個蘭斯洛特和一個高文啊?哦,原來是我呀(心如死灰離去)我現在看著這兩位的臉都感覺他們在說:就你想抽異世界的王是吧?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