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那昏暗至極的角落中,竟然走出一個人影,他分明已經站在那裏很久了,比馬萊潛入教堂還要早。然而,身為魔術師的馬萊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固然有馬萊的身體瀕臨崩潰,五感的感知弱化到了極點的原因在,可更多的,則是走出來的男人自身的因素。

即便是普通人,身上也會有著少量的魔力與咒力的波動。然而,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哪怕一絲一毫的魔力和咒力都不存在。就算他有著相當出眾的外貌,以及被短打服勾勒出的完美身材,出現在任何地方都會引起他人的矚目,可在咒術師魔術師們的眼中,他就是仿佛不存在一般,比死物要更難以引起人的注意力。

“確實,比晨間的子供動畫還要無聊。”有著漆黑短發的男人將一樣東西甩在封火的麵前,“給你,我試驗過了,是真貨,就算是我也很難察覺到。說實話,我差點都想要自己扣下了,記得加錢啊。”

“還有——我入贅了,現在是伏黑。別再用那個名字喊我了。”

“好的,我會在之前談好的數目基礎上加5%的。”封火從善如流地將那東西撿起來,他喊住結束了任務就毫無留戀準備離開的男人,“請等一下,伏黑君。”

伏黑甚爾停住腳步,側過身來,“還有什麽事?”

他示意伏黑甚爾靠過來一些。伏黑甚爾隻思考了一下,就靠了過去。

先不說看上去人畜無害的神父,到底有沒有能把他怎麽樣的能力……以他對這家夥這麽多年下來的了解,突然暴起威脅於他的概率,大概比回家時發現惠準備了一桌菜並甜甜地喊他爸爸的概率還小。

他和封火曾經確實是純潔的金錢交易關係。

以伏黑甚爾的身體素質,要是生在普通的家庭,有著無數的選擇,他無論是去參加什麽體育項目,大概早就獎牌和代言通通都拿到手軟了。然而,他生在最守舊的咒術師家族禪院家,在禪院家的人眼裏,他的價值恐怕還不如他剛剛拿給封火的那件禮裝。

於是,他離開了禪院家,但因為沒有像樣的學曆,更無法適應和平的現代社會,最後還是做起了接近於雇傭兵的工作。

他殺人,隻要給錢,就無所謂對象是誰。也當過保鏢,不小心殺死過幾個太張揚的雇主,被追殺過一陣子也就過去了。最輕鬆的工作還是當小白臉,靠著這張英俊的臉,再加上他身上獨有的,如野獸的危險氣質,也能有相當一段時間的生活來源。

然後他就經中介認識了封火。

封火交給他的工作,就是尋找他所指定功能的咒具、魔術禮裝、概念禮裝等等。以伏黑甚爾的人脈和能力,要找他想要的東西不算太難,比起其他的任務,這算得上是輕鬆且安逸了,薪酬也很說得過去,缺點就是總是耗時很長。不過,伏黑甚爾猜測,如果不是因為太費時間,他大概也不需要將這種任務委托出去。

雖然……他最開始根本不相信這種看上去沒經曆過任何苦難的白道的人,會需要用這種手段向他們委托什麽。

伏黑甚爾與他的關係,一向就是封火給錢、他交出東西,這樣簡單而幾乎不存在交流的交易,有時候,封火會把自己做好的,準備送給前來教會的孩子們的點心分給伏黑甚爾一份。免費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更何況味道還不錯,伏黑甚爾在最初的幾次拒絕之後就都收下了。

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伏黑甚爾遇到了他的……該說是前妻了吧,他才少有地在放下東西以後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對封火說:“我要結婚了。”

封火先是愣了愣,隨後由衷地揚起笑臉向他道賀:“是嗎?恭喜你。”

伏黑甚爾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麽真摯的笑容,大多數時候,他臉上都是掛著那種連弧度都沒怎麽變化的淺笑,假得他都懶得多看一眼。但現在,他看上去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欣喜,“需要我幫你們做證婚人嗎?我雖然很少做這種儀式,但基本的流程我也是明白的。”

“不必了。我並不希望她和你們這邊的人接觸。”伏黑甚爾拒絕得很果斷,“我隻是來告訴你,我不幹了,以後不會再幫你找那些奇怪的東西了,等孔時雨再給你介紹其他人吧。”

“不過你也可以放心,我今後也沒可能接你的活了。”或許是因為與那個溫暖的女人相遇,伏黑甚爾也難得露出些笑意,還有心情開玩笑,“除非給得特別多。”

“一般來說也沒人會雇人殺一個平平無奇的神父吧。”封火笑笑,“不過,還是謝謝你。那麽……再見了,甚爾。”

“願主保佑你。”

伏黑甚爾本以為,今生都沒什麽機會再見到他了。但他沒有想到,在生下惠之後,她的身體狀況開始急轉直下,有好幾次,醫生都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但她都堅持了下來。

有一天的夜晚,伏黑甚爾幫她換過藥以後便靠在床邊閉上眼睛準備休息,在這時,一隻他所熟悉的,他無數次握過的柔弱手掌撫上了他的臉頰。

“甚爾……”黑發女人輕輕地摸索著他的輪廓,一向充滿活力的聲音變得疲憊,可是伏黑甚爾聽得出她話中的笑意,“我剛剛夢到了和你一起去參加惠的家長會了哦,還看到好多老師都想要你的號碼呢。但是啊,我還沒有來得及拒絕他們,就醒過來了。”

不,他們真的不會被他嚇到嗎?……算了,她總是這樣,覺得全世界人都應該喜歡他。

她又斷斷續續說了許多,句子之間沒什麽聯係也沒有邏輯,完全就是想到哪裏說到哪裏,和她以前一模一樣。伏黑甚爾就趴在被子上,一動不動地聽著,直到一滴冰涼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真不甘心啊……”那聲音輕得好像隨時都要消散一樣,“好想和你們繼續生活下去啊。”

當天淩晨,封火的門被敲響了。

“你還在找那些東西吧。”這是伏黑甚爾說的第一句話。

幾天近乎不眠不休的照顧對於他這具人類巔峰的肉/體來說,也隻是眼下變得有些青黑。這些年來,他的頭發留長了些,眉眼比起那時候柔和了些,可前來迎接他的這位神父卻沒有多出哪怕一絲歲月的痕跡。

神明真的存在嗎?祂真的眷顧著祂的信徒嗎?

從不信神佛的伏黑甚爾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救救她。”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

他不了解聖堂教會,但他看過封火給別的孩子治病,在他以各種方式“請”來的醫生都表示束手無策之後,他也隻能作出這最後的嚐試,打破了絕不讓妻子見到任何這邊世界的人的原則。

封火沒有任何推辭就跟著他去了醫院,然而,她並不是受了什麽傷,若是那樣他還有辦法,可她隻是……單純地生病了,她的生命接近終結,各個器官都已經衰竭,現在的科技沒有任何辦法。

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定時向她輸送魔力,用魔力去維持生命體征,將她的生命稍稍延長幾年罷了。

在兩年以前,她的生命終於徹底走到了盡頭。

伏黑甚爾又回到了從前的生活。接單,賭/馬,結識有錢的女人。好像什麽改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變過。

變的其中一件事,就是他更不想和封火接觸了。見到這個從未改變的人的時候,他總會產生一種他還活在過去,一回家就能聽見她說歡迎回家的錯覺。

伏黑甚爾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便看見封火握住他的手,閉上雙眼低低念了幾句什麽。接著,一陣細微的灼痛感傳來,他的手背上多出了三道鮮紅的紋樣。

“這是什麽?”伏黑甚爾抽回手,低下頭打量著。

“令咒。”封火小小地鬆了一口氣,“果然,天與咒縛並不是剝奪了你的魔術回路,而是封印了。所以你不可能產生魔力……不,應該說是在產生的瞬間就被抹消了吧。同時,也不可能擁有咒力,但應有的器官都是齊全的。”

“你說的這些東西我幾十年前就知道了。”伏黑甚爾握了握拳,發現身體沒有任何的異樣,“這東西是做什麽用的?”

“它被製造出來,是為了讓令咒的持有者能夠對自己的從者作出絕對命令的。如果有聖杯在,你也有可能依靠這個召喚出一名英靈當從者,但現在這些都不成立了。”封火說,“所以,它隻剩下最基礎的功能,作為魔力結晶,能讓你利用令咒所蘊含的魔力發動三次需要消耗魔力的事情。比如,強化自身,或是治療,關鍵時刻作為防禦也是可以的。”

這種用法,對於隻有三條令咒,用掉就不可能恢複的一般禦主來說,可以說是相當奢侈了。不過既然別的用法都是空談,那麽,將這三條含有巨量魔力的令咒用在身體素質堪比英靈的伏黑甚爾身上,也算不上是虧。

“擁有令咒的人隻要互相接觸,就會發現對方,本來的話,你能夠依靠天與咒縛完全隱藏氣息這點會失效的……但現在,你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擁有令咒的人,唯一的禦主,所以,這唯一的缺點也不成立了。”

伏黑甚爾沉默了片刻,“為什麽給我?”

“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助。”封火坦誠地解答,“我的長處不在戰鬥能力方麵。所以,我判斷,把令咒放在你的身上,比在我身上更有價值。”

“你就這麽肯定我會幫你?”伏黑甚爾牽了牽唇角,“你既然知道我是天與咒縛,就應該知道,能夠使用什麽魔力和咒力,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吧。有這種東西,我完全可以從此在你的麵前消失,我從來就不缺有錢的雇主。”

要是年輕的時候,他得到這種東西,說不定會考慮一下要不要帶著這東西去禪院家顯擺一下,最好把那棟他看不爽很久的主宅拆掉。

但事到如今,禪院家也好,咒術界也好,對他而言,已經是可有可無的,懶得去多看一眼的東西了。他們是什麽反應,他也根本不在乎了。

“變成那樣的話,也沒辦法吧。”封火說得輕描淡寫,好像並不介意將這種關鍵時刻足以改變局勢的東西交給了他人,“而且……我相信,你會站在我這一邊的。”

伏黑甚爾沒再開口,望著他半晌,封火不甚在意地任由他觀察,忽而道:“啊,對了。”

他說著便轉身走進教堂內部,不久,帶著一個保鮮盒走出來。縱使周圍非常昏暗,伏黑甚爾也遠遠就看清了,那盒子裏裏麵整整齊齊地碼著幾十枚曲奇餅幹。

“把這個給惠吧,也已經很久不見他了。”他微微一笑,“今天才烤好的,三天以內吃完就可以了。”

作者有話說:

第二天下午,津美紀接惠從幼稚園回家,看見餐桌上擺了一個保鮮盒附帶一張紙條,盒子裏裝著兩塊曲奇和餅幹渣。

紙條上寫著:隨便吃吧。

惠:這個味道……好熟悉……

感謝在2022-02-10 21:00:00~2022-02-12 20:51: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4075400、小演員了解一下、離 10瓶;影從者 2瓶;明夕雲倦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