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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妃甸那邊大風大雨不停歇,北京城李家也是暗流洶湧,家族內一直很低調的李英禾無形中被推到風頭浪尖。李家不同於尋常紅色家族,不但抗拒下海經商,而且家族子孫在父輩們毋庸置疑的強硬安排下都進入了軍政摸爬滾打,而且往往是軍政兩手抓兩手都要過硬,例如第三代翹楚李英禾在軍隊積攢功勳資曆,那麽李英禾弟弟,即李枝錦的叔叔則被丟去了政界,第四代也是這個模式,哥哥李敏性烈,需要打磨棱角,被丟進東南沿海某部,弟弟李訥溫和,則在政治體製內安靜做人低頭做事。看去李家老太爺的部署很完美,但如此一來,涇渭分明,便沒了最直觀的接班競爭,就容易露出疲態,然後白丁出身的外來戶徐震出現了,這個男人靠讀鯉魚跳龍門,被老太爺器重,帶進了李家,數次委以重任,久而久之,外界就咂摸出點味道了,李老太爺真樂意看到李家大旗在將來換徐字?這時候眾人才重新打量起一直波瀾不驚不聲不響坐到少將位置的李英禾,乖乖,好你一個李家長孫,深得李老真傳嘛,李老太爺在軍界攢下的衣缽都收下七八了,果然徐震再炙熱,終究是輸了先天,這些是外人的看法,李家內裏乾坤,卻是連李英平這樣的直係都沒能琢磨透,反正哥哥李英禾和徐震兩人的確長久以來都有點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味,過年碰頭也說不幾句話,小時候關係挺親的兩家孩子後來也都跟著交往淺淡下去。前段時錦子跟老太爺借用了一架軍用專機和一些相關軍隊資源,被錦子相親對象膽大包天放鴿子的徐震當場就陰不陰陽不陽嘀咕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好大的排場,以後進了家門還不得專列都都用”。

隨後家族內部聚餐,徐震又提起這件事情,李英禾不輕不重卻是針鋒相對說了一句:“輕人談戀愛稍微過火點,沒必要大驚小怪。”

當時眾人就覺得氛圍出奇凝重詭異,放在以前,李英禾從不會正麵回應徐震的“挑釁”,都是能忍則忍能退就退,無一例外息事寧人,這才導致李家內部很多的牆頭草都自動倒向更為行事霸氣的徐震,而非李英禾,況且出了事情,這些年也都是徐震在幫忙擦屁股,也就沒誰往功高震主這方麵想,撐死了打哈哈說一句徐震也是李家女婿嘛。飯後離了餐桌,李英禾第一次把弟弟喊到房,主動問起李英平在商務部的事務,知道弟弟不抽煙,李英禾就自己抽出一根點,兄弟兩人相貌有**分形似,可神似卻隻有三四分,李英禾是軍人,卻給人印象溫潤如玉,李英平是政客,卻英氣凜然,很矛盾,李英平坐在哥哥對麵,顯得有點不自在,說起近況有點應酬的意思,李英禾笑道:“知道你晚和徐震有個飯局,從小就是屁股坐不住的人,最煩聽爺爺他們講道理,怎麽,現在跟我聊兩句也不耐煩了?”

李英平苦笑,默不作聲。

兄弟兩個相對無言,很尷尬的無話可說,李英禾揮揮手,說道:“幫我把小敏小訥喊進來。”

長子李敏進了房以後靠在沙發,翹起二郎腿,神情僵硬,刻意和父親拉開很遠距離,李訥則很中規中矩地坐在年紀比他還大的一架紅木椅子,一副聆聽級領導思想教育的姿態,李英禾無奈,兩個兒子,一個妻管嚴,謙和過了頭,另外一個到今天為止都單身,當年的疙瘩到現在都沒能解開,總之兩兒子沒一個能讓他省點心。李英禾先對幼子開口問道:“你們部09年對外經濟技術合作專項資金申報材料主要問題搞得如何了?”

李訥拘謹道:“還在小心起草。”

李英禾點頭道:“有不懂的事情,多問問你叔,都是一家人,沒有不能說的話。”

李訥認真點頭,李英禾詢問了幾個部位人事動態後,大致滿意,轉頭看向吊兒郎當的大兒子,氣不打一處來,但隱忍不發,猶豫了一下,沉聲問道:“在徐震下麵做事,覺得徐震這個人如何?”

李敏不鹹不淡道:“很好。”

李英禾被氣笑了,抽了口煙,追問道:“哦?怎麽個好法?”

李敏還是那副你是我老子我才應付你幾句的浪**作態,“有魄力,一些受到爭議的惠民政策,別人從位置滾蛋後都沒能下發,劉震就能馬出台,雷厲風行。”

李英禾嗯了一聲,沒有質疑或者反對,徐震沒點真本事也坐不到現在的位置,一般而言,在北京實權正司局級就能讓尋常家族爭得頭破血流,外放到經濟重省或者是敏感區域,直接擔任一把手二把手,就更別提了,東南某省雖然不是本土勢力最根深蒂固的幾個省份之一,但李家一直被排斥在外,當時徐震能夠脫穎而出,其實並不被看好,最好的估計也是四年站穩腳跟,再用四年時間給中央方麵交出一份成績是良好的答卷,老太爺初衷也僅是拿徐震去當試金石探路卒,不曾想徐震出乎所有人意料,把本土派拾掇得服服帖帖,這還不止,隱隱架空一把手,卻同時讓頭無話可說,這才是徐震最可怕的地方,當然,徐震也不是算無遺策,在某個引資項目就跌了跟頭,對民營借貸采取鮮明的放任態度也飽受批評,連李英禾都在《人民日報》和黨報內刊讀到幾篇措辭尖銳的報道,至於徐震被政敵腹誹黨同伐異的凶狠做法,李英禾反而理解,如果徐震沒有這份狠辣,那就不是徐震的性格了,性格決定命運,徐震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他近乎不計後果的決絕,不給政敵留退路,不給自己留,換作一般的省部級,早就請去清水衙門辦差,可徐震不用擔心,等他再升一個台階,他所擅長的權術才會遇到到一個瓶頸,李英禾不急,軍界和政壇,像又不像,自己隻要腳踏實地,遠比徐震更有機會,李英禾不跟徐震內鬥,爭那些擺在眼前誰都看得到的東西,因為沒有長遠意義,弟弟李英平願意靠攏過去,無所謂,嗬,再過20年,說不定連這會兒占山為王風光無限的徐震都要低頭來求自己了。

在李英禾深思的當下,李敏突然說道:“錦子願意嫁給誰,哪怕是阿貓阿狗,隻要她喜歡,我這個做哥哥的都支持,我一個光棍,反正就這麽一個妹妹,誰不讓她開心我就讓誰不開心!”

李英禾皺眉道:“混帳話!”

李訥趕緊充當和事佬,希望消弭一些火藥味,輕輕道:“爸,我見過趙家的年輕人,確實有些鋒芒,但人挺不錯。就是……”

李訥欲言又止。

李英禾一語道破了兒子的心裏話,“就是怕成為第二個淨身出戶的趙太祖?或者是第二個徐震?”

李敏分別丟給父親和弟弟一根煙,然後自己叼一根,笑道:“這不挺好,我看徐震就很不順眼這個金海太子爺,讓他們慢慢玩去,以後說不定就有看不完的好戲了。反正那家夥玩不過徐震是最好,安心給錦子當丈夫,他要能做到這點,我甭管他有沒有本事,都認這個妹夫!”

李訥接過煙,卻沒有點燃,降低聲音道:“可要是趙甲第和徐震鬥到一個陣營去?北京這邊原先都在掌控中,徐震有了趙甲第做內應,三五年沒事,敢保證十幾二十年以後?”

李敏愣了一下。

也是在豪門大宅長大卻不是長子長孫的緣故,李訥說話不知不覺養成了說一半的習慣,不敢將話說死說透,卻不妨礙他有著一針見血的見解。世間人事就是如此荒誕,趙甲第相親總共見了三批人,與李枝錦舅媽見麵,貌似很冷場,最後那個言語不善的中年女人甚至很不給麵子地留下了趙甲第的見麵禮,可事實魏梅在直接向老太爺匯報的時候,卻是給了頗高的評價,說這個趙甲第跟父親趙鑫不同,和徐震更是有天壤之別,要更有底線,野心卻不大。而李訥,妻兒明明對趙甲第印象奇好,他也表現出足夠的善,可最終身處這間房,不過寥寥兩句話,便意味深長,幾乎將趙甲第判了死刑,別說趙甲第,恐怕連李枝錦都無法想象。李英禾對幼子的提醒,沒有發表意見,隻是微笑道:“錦子給我出了個天大的難題啊,以前都是你們兩兄弟給我添堵,現在好了,換成一直是家裏最聽話最不用**心的錦子,做你們爸可比當什麽將軍更累。”

李敏難得會心一笑。

李訥看氣氛難得,也點燃一根煙,深深吐出一個煙圈,愜意。他家屬於戒煙區,熬不住煙癮想要抽一根需要向一號首長媳婦大人給出一份起碼五百字的麵報告,以及一場麵對麵的審核,該死的是多半在麵審環節被否決,平時在機關裏也不敢多抽,直屬下級早就“叛變”成了首長大人的眼線,他這個正司級巡視員,卻要被一幫下屬巡視,實在悲劇。敲門聲響起,李英禾說了聲進來,李訥一看是媳婦,立即背過身掐滅煙頭丟在腳下,李敏對這個掌控欲過度的弟媳婦不怎麽待見,故意落井下石道:“李訥,回頭我再給你拿一整條煙,是湖州那邊的地方牌子,值不了幾個錢,公開場合抽起來都不用藏著掖著。”

少婦宋瓊穎隻是微微一笑,沒有計較,在外麵,她自然懂得怎麽當一個溫婉妻子,這種場合給丈夫難堪,不等於扇自己耳光嗎?宋瓊穎的情商不至於那麽寒磣,隻是望向李英禾,輕輕道:“爸,錦子回來了。”

李英禾挑了一下眉頭,重重歎息,起身道:“還是我去見她,這妮子越是這種時候越容不得我說她。”

李枝錦站在視野開闊的陽台,手臂仍然戴著一隻紮眼的黑袖套。

李英禾一半心疼一半氣憤,卻不敢表露,柔聲道:“就這麽匆匆忙忙把自己交付出去了?以後真的不後悔?”

李枝錦轉身輕輕道:“就算真後悔,也不跟你說。”

李英禾倍感無奈,看著那紅腫的眼睛,一陣心酸,所有本就不重的責問都強行咽回肚子,隻是伸手點了一下女兒的額頭,笑道:“乖,不賭氣,跟誰賭氣都別跟爸賭氣。老太爺那邊爸去說說看,能說服是最好,不能的話,爸多半也攔不住你,可爸真能不要你這個女兒了?”

李枝錦眼眶濕潤,李英禾摟過心愛女兒,感傷道:“以後養了二十多年的傻閨女就是別人的嘍。”

,豹子重回廣西打拚事業,他到了家門,依然沒有去探望缺了條胳膊的爺爺。趙甲第和麻雀去機場直飛海虹橋,飛機,麻雀把私募項目大致闡述了一遍,目前核心人物當然都是自己人,馬尾辮袁樹運作一切,事無巨細都參與其中,麻雀以及他帶入團隊的複旦幫負責具體下單,可謂初具雛形,辦公地點正是李檀李大秘從福建商人那裏“借”來的會所,地段幽靜,風景宜人,甚至連路邊的幾畝青翠茶園都一並收入囊中,天時地利人和,除了天時不那麽晴空萬裏,其餘都不差,但大半時間必須留在複旦的麻雀察覺到不好的苗頭,因為私募的啟動資金並不豐厚,而複旦幫那些個精英,技術沒有問題,但尤其是一兩個出身優越的年輕人,顯得有些急躁,希望接手運作一些大項目,力求一炮走紅,而掌控全局的馬尾辮雖然年紀輕,卻早已熟諳和各類資本運作,她的穩定布局明顯與複旦幫的預期構成一種潛在的衝突,近期甚至有跡象升到私募管理層與具體項目運作團隊價值觀不合的高度,而且按照趙甲第的初始要求,下意識製造出了一條清晰界限,即打工的,除了固定工資,可以拿到手相應比例的分紅,但似乎沒有晉升私募真正高層的任何希望,這讓那些才華橫溢並且見多了某最初散兵遊勇的小團隊建立商界獨立王朝後一幹元老俱是雞犬升天的年輕人心生不滿。這個私募,應了那句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可問題隨之而來,袁樹的聲望僅限於她背後那個從瀚海投資挖過來的隊伍,遠不足以讓所有人心服口服純粹為了理想替她打拚。

聽完商雀的講述,趙甲第沒急著想要向那批複旦幫成員興師問罪,而是問道:“袁樹能不能獨力解決?”

商雀想了想,道:“難。”

趙甲第笑道:“那就是還有可能性,再等等好了。”

商雀歉意道:“八兩叔,都是我的錯,以前太理想化了,很多事情都想當然。”

趙甲第揉了揉他的頭發,道:“不急,治大國如烹小鮮,咱們這小打小鬧,慢慢來就是了,不在乎掙多掙少,我更在意你們幾個的成熟。”

回到學校,趙甲第安心衝刺國考,直到一周後商雀打過來一個電話說:“袁樹給弄哭了。叔,我去讓那幫家夥全部卷鋪蓋滾蛋?!”

趙甲第平靜道:“不用,你跟我去一趟杭州。”

當晚,商雀開車,手拿著一本的趙甲第坐在副駕駛席,一同來到杭州梅靈北路。

私募剛剛步入正軌,便演了一出雷同逼宮的滑稽曲目。

今天緊急召開會議,陣營分成截然不同的兩個,馬尾辮袁樹坐在左邊,從私募創立至今,便沒有人看到過她坐在主席位置,支持她的都按次序排列下去,而複旦幫那些人則全部坐在右側,嘴角泛著冷笑,這段時間他們拿出了成績,當然有底氣索要更多的話語權,再者,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以他們的學曆背景,不缺肯付薪水的下家。其實私募給的工資並不低,足以媲美應屆畢業生擠破頭進入大摩這類頂尖外企的薪水,但複雜心理作祟,那位複旦學妹太漂亮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采取這種極端方式是出於公理還是博取眼球,總之有種陰暗的快感。

會議室大門被推開。

複旦幫見到長相陰柔氣質冷峻的商雀,突然有點心虛。他們不怕馬尾辮袁樹,卻潛意識裏都很敬畏這個比女人還要動人的同齡人。

但情形有點不對啊。

似乎商雀還不是主角?

那個陌生青年是誰?

怎麽以智商卓絕驚豔性格桀驁不馴並列著稱的商雀都很服帖順從的模樣?

這個青年,戴著一枚黑色袖套。

袁樹咬著嘴唇,率先站起身。

趙甲第環視一周,冷笑一聲,直接把那本《灰色帝國的崩塌》狠狠砸在會議桌,生硬道:“相信這本你們都看過,去翻翻第一頁!我叫趙甲第,趙太祖那個趙三金的綽號就是我取的!肯留下來,以前你們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我都沒看到沒聽見。誰要是覺得在這裏混著沒前途,就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