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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言的氣氛籠罩在眾人頭頂,沉默、壓抑、心酸,叫人心頭沉甸甸的。

許光是最能理解許耀的,當年的事,他也是參與者之一,許茹的遭遇,讓他唏噓無比。

蘇鈺目光憐惜的看著秦澤,她一直覺得自己的身世夠慘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媽媽不疼爸爸不愛,他們各自生了一個孩子取代她的位置,蘇鈺感覺自己徘徊在兩個家庭的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

與他們一家和睦的氣氛格格不入,都說父母是世上最親的人,她也想啊,可父母不親她,或許還視她為人生中那段失敗婚姻的敗筆。

可和秦澤比起來,自己似乎又很幸運,雖然他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有一個嚴厲的父親和溫柔的母親,以及一個妖豔ja貨的姐姐。

可他和親生母親相見不相識,直到她死後才知道真相。而親生父親是誰,沒人知道。

遭遇如此相似我和阿澤,果然是王八看綠豆,天生一對。

蘇鈺幸福的想。

男人沒有出現,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姐姐肚子漸漸大了,趁著暑假,姐弟倆回了許家鎮。

九十年代,一個未婚先孕的女人,在這個偏遠而貧困的小鎮,得受多大的非議啊。

一時間,流言四起。

有人說許茹在外麵做了別人的小三,所以才有錢供弟弟讀書。

有人說許茹在外麵處對象,結果被人家始亂終棄。

反正說什麽的都有。

“壞女人”、“隨便”、“不知檢點”各種標簽打在她身上。

正值暑假,陽光火辣辣的燒灼著大地。

小鎮的小賣店裏,一群大媽圍著聊天,手裏揮著扇子。

“許嵐肚子裏那個野種究竟是誰的嘞,這都快要生了吧。”

“外麵野漢子這麽多,她自己不說,你怎麽知道是誰的。”

“這從小就沒了爸媽的娃,就是好騙呐,三言兩語給哄到床上去。”

“這下誰還要她啊。”

“阿榮那小子是不是考上大學了,嘿,你說等許嵐生了娃,哪有錢再供他上大學。”

小賣店的老板娘忽然臉色一變,給幾個大媽猛打眼色。

門口,房簷陰影之外,許耀站在那裏,麵無表情,他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阿榮來拿錄取通知書的吧,今早剛到的。”老板娘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許耀拿了錄取通知書就走,它被封在一份黃色的信封裏。

暑假回來的這段時間裏,他聽過的風言風語太多了,有的背地裏說,有的當麵說。從來不打架的他,暑假裏頻繁和人幹架。

許耀恨姐姐,恨她不自愛,恨她毀了她的未來。

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抓狂日日折磨他。

他更恨那個提褲子不認人的男人,盡管不知道他是誰,姐姐始終不說。

怪不得鎮子上的流言蜚語了。

老舊的公交車緩緩駛來,在前年剛鋪好的泊油路上行駛的四平八穩,最後停在公交站邊。

車上下來一個少年和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女人。

那是離鄉多年的許光和許嵐姐弟倆。

“嗨,嗨,阿榮。”許光使勁的招手,滿臉笑容。

小賣店的大媽們朝外探頭張腦。

許耀深深的望著許嵐。

時隔多年,終於又見到她了,如今的許嵐,褪去了少女的青澀,變的圓潤、豐滿,眉宇間有著少婦的婉約。

“你怎麽在鎮子上,不是說你和茹姐搬到縣城了嗎。”

“哦,我姐懷孕了,回來躲著,計生辦那群生兒子沒p的,逮著我姐就往醫院送,要打胎。你看她肚子都這麽大了,能打胎嗎,一群沒人性的畜生。”

“我姐夫沒來,我送我姐回來的,反正我爸說我上不上班都無所謂,就知道摸魚,還不如和姐一起回來,有個照應。”

許光一如既往的跳脫活潑,一路上喋喋不休。

“你少說幾句。”許嵐訓斥弟弟,繼而看向許耀,柔聲道:“怎麽了阿榮?”

她始終這麽溫柔,那麽貼心,輕易的察覺到自己眼中的陰鬱。

刹那間,紅了眼眶,許耀說:“我姐懷孕了。”

當天晚上,許嵐和許茹談到深夜,兩個孕婦,兩個閨蜜,離別多年,一個嫁人生子,幸福美滿。一個未婚先孕,飽受非議。

正如她們兒時的遭遇,天差地別。

許茹看許嵐,始終就像賣火柴的小姑娘隔著窗戶看房間裏溫暖的火爐和美味的聖誕晚餐。

兩個世界。

“孩子的父親是誰啊?”

昏黃的燈光中,躺在同一張床上,許嵐輕聲道。

許茹猶豫半晌,沒說。

許嵐輕輕撫摸著閨蜜的肚子,比她的更大,預產期肯定也更早。

“孩子剛出生,可以沒有父親,但等他長大了呢?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他沒有。”許嵐道:“我家寶寶可喜歡爸爸了,整天和她爸爸膩在一起,單親家庭的孩子,很苦的,你是過來人,你應該有數。”

見她還是沉默,許嵐苦口婆心道:“什麽都自己扛,累不累?就算他不要你,不要孩子,至少可以要一筆補償,你的日子會過的更好。”

“阿榮怎麽辦?他被浙大錄取了,你辛苦這麽多年,總算看到希望,就這樣半途而廢麽?你說過,讀書改變命運,就差最後一步了,不走了?還有,你的將來呢,你年紀不小了,帶著個孩子,怎麽嫁人啊。”

怎麽嫁人啊,這年代,誰會要一個沒嫁人就生娃的女人。

誰會要啊。

好久,許茹說:“他隻是有事離開了。”

“你信?”許嵐反問。

又是沉默。

“不說這個好吧,”許茹強笑道:“你怎麽又懷了,現在抓的這麽嚴,我聽說鎮子上有五個月的超生,都給抓去打掉了,差點兩條命一起走。”

許嵐無奈道:“我家那個想要個兒子唄,他爸也想,總覺得沒了兒子,他老秦家就斷後了。你別看他現在疼特別疼閨女,知道我懷孕後,那個高興,平時老古板的一個人,又蹦又跳,跟個孩子似的。”

許嵐責怪又無奈的語氣,可她臉上全是幸福的神采,深深刺痛了許茹的心。

“其實,阿榮的學費我能想辦法的,實在不行,我問我爸要,怎麽說阿榮也叫他一聲叔公。”許嵐歎口氣:“可你自己”

其實那會兒,正是許嵐和娘家矛盾最大的時候,許家老爺子好歹是幹部領導,幹部領導的女兒,卻要超生。

而許家之所以看不上秦家,就是因為秦家寒磣,沒錢。

“別,你那口子能有什麽錢?最窮就是教書人,對吧。”許茹說:“阿榮的學費,我會想辦法。我這個做姐姐的,照顧弟弟,應該的。小嵐,這是姐最後的尊嚴了。”

是的,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是的,長姐如母,應該的。

聽到此處,秦澤心裏既惆悵又傷感。

不管許阿姨是否仍然對那個男人懷著希冀,結局依然注定,那個男人並沒有來,而她,無奈的和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分開,嫁給了別人。

其實她悲劇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腦海裏,不由的浮現他寫給姐姐的那首歌:

我曾經愛過這樣一個男人,

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我為他保留著那一份天真,

關上愛別人的門。

也是這個被我深愛的男人,

把我變成世上最笨的女人

你是不是也曾這樣愛著一個男人,對他抱著希望,對他帶著憧憬,卻被變成了最笨的那個女人。

許阿姨?

“那我媽生的那個孩子是誰。”秦澤問道。

從心底來說,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他知道了自己身世,了卻一塊心病。

他要的東西都得到了,往事不堪回首,就讓它隨風散在時光中。

可秦澤沒忍住好奇,多問了一句。

許光很誇張的抖了抖身子,整個人像是跨了。

按照他們說的,我應該比我更早出生,十月份是我的生日,但又不是真正我的生日。

我哪裏去了,被廣冬人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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