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我看看,傷著哪兒沒有。”

趙情拎著一大包東西,推開訓練室的門,朝我看過來。

一開始我聽見是他的聲音,愣愣地抬起頭望向門口,盯著他走進來,可我又想起自己現在的狼狽樣,臉都腫成豬頭了,隻好像隻鴕鳥把頭埋進陰影裏。

“抬頭,再不抬頭我自己掰了哈!”

趙情語氣裏帶著點怒意,我不知道他有什麽好生氣的,明明被打的人是我。

“不要。”

我悶聲道。

“你出去,我這副樣子埋汰,太丟臉了。”

我本來積了許多髒話爛話想找地方發泄的,可這些話一到嘴邊,我又不忍心說出口了,他是趙情,我還是舍不得。我不想在自己情緒上頭的時候傷到趙情,我對他總是容易心軟。最後我隻對他吐出幾句解釋來。

“我知道小夥子都愛麵子,可是你這副樣子,我一年不知道要看好幾次,早都見慣了,你有什麽好遮的。”

趙情走近我,把他拎來的東西放我旁邊,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他邊把東西從裏麵拿出來,邊和我說話。

“別說了,那根本就不一樣!”

說著說著,我聲音就帶了哭腔,尾音都發顫。

“誒誒誒,怎麽回事,你們父子倆今天不是正常幹架?你倆鬧矛盾了?”

“……”

趙情在我麵前蹲下來,很認真地等我的回話,可是整個房間裏隻有我小聲啜泣的聲音,還有他拆東西的聲音。

“好吧,那你就當我瞎了,我聾了,我今天就是個廢人,啥都沒看見,啥都沒聽見,我的小少爺,我的杜羽小少爺,您老快抬頭,再不給你處理處理,毀容了怎麽辦。”

“趙情!”

我突然撐起來,整個人撲到趙情身上,趙情被我撲得一個踉蹌,但他還算蹲得穩,我倆都沒摔。我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想,估計當時趙情的臉色變了幾番,先是震驚,再是欣慰,最後還有些得意。

趙情蹲了挺久,隨我抱著他哭,我整個人是半坐在地上的,但是上半身的重量幾乎都掛在趙情身上了,趙情這樣蹲著應該不太好受,但他一臉得意,心裏想的估計是“小崽子如此狼狽的樣子可不少見,忍一會兒,再忍一會兒”,這種撿漏心理讓他堅持了下來。

“我看看,別嚎了,我給你帶了些藥。”

趙情撕開一大包濕紙巾,用他自己覺得還算溫柔的力度給我擦臉,可我臉上還腫著,正火辣辣的疼,再被他這一擦,鬧得我更想哭了。

“你現在就像條被人毒打後的流浪狗。”

趙情看清了我的模樣,笑聲之洪亮,羞得我整張臉更紅了,我當即便後悔了,後悔抬頭讓他瞧我。

“隻帶了藥?”

我鬆開趙情,自己一屁股往後坐下,已經停了哭,腫著一張五官不明的臉向著趙情,神情裏諸多挑剔,但我的眼睛已經被淚蒙得水兮兮的,減去了這一表情很多的殺傷力。

“有這你還嫌棄!你要什麽呢,大少爺,不過今天例外,你就是要天邊的月亮,小的也去給你摘!”

趙情瞧見我在吸鼻涕,猛地又是話鋒一轉,沒再諷我。

我見著他這副突然狗腿子的模樣,破涕而笑,咯咯咯地笑了幾聲,但是因為扯著了嘴上的口子,笑容很快地又消了下去。

“別惱別惱!你瞧,這是啥?”

趙情低頭在他帶來的那包東西裏翻,獻寶似地把一個東西呈到我麵前。

是盒巧克力,還是我最喜歡的那家的,每年我最多隻能吃兩三次。我爹嚴格限製我吃糖吃零食的量。

我差點驚呼出聲,眼睛裏都是笑意。

“真好,趙情你真好!”

我邊哭邊笑,邊笑邊哭,我屬實被他感動到了。

“又哭又笑,然後那啥來著……”

趙情發現我在瞪他,立馬又收了話頭,閉了嘴仔細地幫我拆包裝,又從盒子裏取了巧克力來喂我。

“喲喂,我是第一次知道,這巧克力這麽精貴,就這麽一小盒,花了我這個數。”

趙情一臉驚訝地用手指朝我比了個數。

“哼,土狗。你的那些衣服,哪件不是高定款?”

“我這不是沒吃過嗎,還不許我感歎一下了,還有,吃的是進嘴就沒,衣服可不一樣,又不是隻能穿一次。”

我沒繼續吐槽他恨不得一天換三套,還生怕重樣的行為。

之後,我和趙情一直蹲訓練室裏,吃光了那盒巧克力,又嘮了大半天,從白天嘮到夜裏,而這期間我身上的傷是一點都沒被好好處理。

趙情本來說要給我弄的,結果這人簡直是一點不會,扯個繃帶,結果扯了一屋子,給我上藥呢,也不分輕重,按著棉簽就往傷裏戳,把我疼得哇哇叫。最後,我們啥也沒弄好,但是趙情趁我不注意,倒了半瓶碘伏在我身上,搞得我一身看起來更加慘烈了。

直到晚上九點多,我們居然還在訓練室裏吃了頓晚飯。

趙情瞧著時間已經不早了,問我要回哪兒去,我悶不做聲,趙情被我這頹慘樣弄得有點心軟,居然開口問我要不要到他那裏去住。

我聽見此話,猛地抬頭瞧他。

“你不想活了?”

我很是吃驚地問他。趙情這會兒也回神了,曉得自己說錯了話,撓撓頭,開始收拾起地上的垃圾來。

我爹一般對他的姘頭沒什麽要求,除了要他們幹幹淨淨,別拿著他的名頭殺人放火外,還有一個就是,不能把我拐走。當然,這些是我自個兒總結的,更詳細的東西在他們簽的文件裏。真是,我爹就是什麽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包幾個姘頭還要搞出些花裏胡哨的文件來。

我從趙情帶的東西裏翻出個口罩戴上。

“走吧,送我回老宅。”

我歎了口氣。

“怎麽回事,年輕人歎什麽氣呀。”

趙情歡歡喜地朝我走過來,伸手拍在我肩上,順勢摟著我出門。

老宅是因為真的有點老了,所以才這麽叫,算起來差不多有近三百多年的曆史了。老宅沒安在深山老林裏,就在我們這座城裏,我爹念家,他講究落葉歸根。

老宅是鬧中取靜,大隱於市。這樣的地方住著是又方便又自在。

但是我不怎麽喜歡回去,太冷清了,我爹就我一個孩子,雖然我的叔叔伯伯姑姑阿姨不少,但是他們除了過年那幾天都不在本市,我還連個娘也沒有,雖然我爹經常揍我,打著教我散打的旗號,但是我受不得一個人的孤獨,還是喜歡黏著我爹,要跟著他一起住。

其實,好像我和我爹待一起的時候也少,見得多的是他的姘頭們,比如趙情。

趙情把我送到巷子口就走了,老宅旁邊是些彎彎繞繞的小巷,沒有路燈,我沒提前通知吳管家,自己拿手機照光,算是半摸黑走了進去。

一路上挺順利的,沒磕著碰著,平日裏都有人清掃,巷子雖然狹小,隻可三人並肩行的寬度,不過我一個人走在裏麵還算寬敞。

走了幾分鍾,心裏正算著還要轉幾個彎,突然這時身後有陣勁風襲來,有人!

身後那人想擒住我,抓了我的左臂,出腿往我下盤掃,我借著他抓我的著力點,反倒是扯上了他的手,然後利用腰腹力量往上一躍,再重重朝後撞去,我們倆人一起摔到地上,我聽到他哼了一聲。不是那種被撞痛發出的聲音,而像是對我表示不屑。

摔倒在地上時,我想立馬跳起來跑掉的,但這人卻像是什麽狗皮膏藥一樣,用手腳纏上了我。這是柔術吧……

我掙了好幾下,反倒是被他逮著機會纏得更緊,我都能聽到我骨頭發出的“哢嚓”聲。

我心中一急,直接上嘴,咬住橫在我臉側邊,那人的小臂。這人穿的居然還是西服,我一口下去肯定沒咬破皮肉,牙齒被材質上好的西服料子擋著,這人剛剛還及時繃緊了小臂上的肌肉,估計我咬的地方就隻是一個有點瘀血的牙印子。我有點後悔剛剛咬得太發狠,完全是白給,我嘴角的傷被扯得更開了,牙也隱隱地發疼。

“誰?誰在那裏!”

有人打著手電筒走過來,我聽著聲音耳熟,好像是吳管家。

“救……唔唔唔……”

我還沒喊出救命來,纏上我身的人就用手緊緊捂住了我的嘴。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

就在我以為真的要嗝屁的時候,這人手上的戒指磕我門牙上了。那酸爽,簡直了!

我好像曉得他是誰了……

真是無聊,我心中這樣說著,可我現在委屈極了,我……我好難過,怎麽,怎麽就攤上這麽個爹呀!

“杜先生,小公子,你們這是?”

等吳管家走近,我爹已經鬆開我站起來了,隻剩我一個趴地上,邊喘邊咳,咳得我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放縱自己順勢哭出一堆淚,不停地砸在地麵上。

我爹沒有回頭看我,直奔老宅而去,把我和吳管家都丟在身後。

吳管家站我旁邊守了不短的時間,我很崩潰,又哭又咳的,但是吳管家隻是靜靜地站一邊,什麽也沒做,我還挺慶幸他沒做多餘的事來。

“小少爺該回去了,先生在催了。”

吳管家瞧了眼手機,然後對我溫聲道。

我聽見此話,定了幾秒,心裏打算著要從哪兒跑,才不容易被吳管家逮到。

“先生說,小少爺你還有兩分鍾。”

我閉上眼,做了幾個深呼吸,最後才顫巍巍地站起來。一開始走路有點打晃,吳管家就目不斜視地等在我旁邊,走了一會兒,我才動作正常起來。

晚上便是在老宅過夜,吳管家看我實在是太慘,喊了相熟的醫生過來給我處理傷口。畢竟,我這臉上幾乎都是血口子,兩邊嘴角的口子還咧得挺開,嘴裏被牙齒撞得沒有一處好肉,隨便吐口口水出來都是紅豔豔的一灘。身上的傷倒是沒增加,就還是下午被揍出來的那些淤青和被拉扯著割出的口子。

醫生在給我上藥的時候,我眼裏一直包著淚,本來是想哭出來的,但是不遠處,我爹時不時陰惻惻地望我幾眼,我心裏恐懼大於傷痛,真是一點也不敢哭了。

“小少爺,你這傷,得縫針。”

醫生瞧著我腰上的一道口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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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沒被我爹打過,最多就是我太皮了 ,手上被敲筷子(不過我媽是真的狠人,我童年惡夢)

杜羽是因為幹了些啥事情才被揍的,當然杜爹美名其曰這是“教育”,走夜路被揍,也是因為杜羽天天黏著趙情,杜爹撞上了,心裏生氣,當然,杜爹自己認為的是,他在教孩子走夜路永遠要多留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