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曉,來吃飯!”

聽到媽媽的聲音,秦春曉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已經在掉渣的白牆,牆上掛著G省短跑名將蘇神的海報,上麵用馬克筆寫了一行數字——9.99。

秦春曉運動神經好,從小學開始就討體育老師的喜歡,初中起加入校田徑隊,校運會的一百米、跨欄和跳高都隨便拿第一,教練青睞他的天賦,秦春曉本人也做好了以後去做運動員的準備,自然對國內短跑第一人格外關注。

這張寫著9.99的海報,就是蘇神在2015年5月13日跑進十秒內時買的,但等蘇神在東奧突破9.83後,他就把海報換了啊。

秦春曉茫然的看著那張舊海報,發現還挺新。

桌上是一疊才寫完的英語卷子,旁邊躺了個手機,正放著首英文歌。

樓下傳來一陣孩子的歡笑,他站起來,隔著刷綠漆的窗戶往外看,就看到鄰居家的小孩正和朋友們打羽毛球,瞅著又黑又瘦。

但在秦春曉的記憶裏,這孩子後來得了嚴重的腎病,吃激素藥吃得成年後有兩百斤重。

他喃喃:“搞咩啊。”

砰砰。

有人在敲他的門,清脆的廣普從門外傳來:“曉曉,搞咩啊,爸爸買了雞公煲湯,快來吃。”

秦春曉下意識應了一聲,去開門,看到了他那穿著高中校服的親姐,在今天以前,他都七年沒見過姐姐穿校服的樣子了。

秦春風直接拉著弟弟下樓吃午飯,一邊走一邊念:“你的英語卷子能做不?實在不懂還是問我吧,體育生的路子太窄,萬一傷了哪了,上限就要堵死,你把書也念好,大小算個退路。”

牆上掛著日曆。

2016年6月1日,兒童節。

宜栽種、捕捉

忌動土、祭祀、齋醮、安葬、探病①

秦春曉回到了七年前,此時距離女排在裏約奪冠還有兩個月,距離他的中考則隻有20天不到,而那場飛機事故則像一場夢,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連視覺也是彩色的,仿佛那個才認識沒多久就為了救他死去的陸玄冬是個幻覺。

中考才是這段思考裏的重點。

秦春曉恍恍惚惚,數理化他還行,好歹是個靠自己上了211的理科生,水平不會太差,英語也比初中那會兒強,可語文和思想品德怎麽辦?

在他的記憶裏,思想品德還有60分的開卷題,蒙一蒙合格不是問題,可語文的考試內容早就忘光了啊!唯一有點記憶的也就是作文題了。

重生本來是好事,時間不對的話就是慘事了,以前他還能靠自己上重點高中,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穩住普高線。

15歲的小夥子是胃口最好的,秦春曉想著事,不耽誤他吃下三大碗米飯、一個雞腿,兩個煎蛋,三分之二的帶魚煲、小半鍋湯。

秦春風說了一陣,見弟弟一直沒反應,和爸爸秦嶺對視一眼,秦嶺用口型問女兒:“他怎麽了?”

見秦春風微微搖頭,秦嶺有些頭疼,他是個從未離開校園的研究員,上世紀九十年代隨老師奔赴沿海科研院,就把全身心奉獻給了研究,導師讓幹啥他幹啥,工資和職位都是導師幫忙爭取,情商不算高,和孩子相處的唯一心得就是放假回家時包攬全部家務,多給孩子們買好吃的,孩子怎麽皮都不發火,以溫柔勸哄為主。

但一旦孩子陷入情緒問題,他就沒轍了。

就在此時,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三人一起轉頭,就看到一家之主秦朝女士豪邁的開門,拿了遙控器開電視。

秦嶺好脾氣的說:“老婆,不是說咱家吃飯時不許看電視嘛。”

兩孩子今年一個中考一個高考,為了讓他們專心學習,別說孩子們了,連兩個大人平時都不開電視。

秦朝急促回道:“今日例外,我看個排球比賽。”

秦朝女士是個七五後,小時候親身經曆了女排建立五連冠王朝的歲月,對排球有種特殊情懷,聽聞五連冠功勳老將如今執教女排國家隊,近兩年追排球比賽的勁頭能用“一場不落”來形容。

電視調到明珠台,正好聽到解說雷哥的聲音:“玉敏上網了!洛子瓏後排攻擊,吊球!得分!”

“好球!”

“漂亮!”

“可惜今年好幾個主力受傷了,幸好玉敏作為替補頂住了壓力,希望主力們可以早日恢複,在裏約施展全力。”

聽解說們的意思,女排主力受傷了,所以即將到來的裏約奧運也是懸的。

秦朝女士聽得直拍大腿;“嗨,我早說在奧運前不要死艸主力,排協的老爺不懂,蘭指導總懂吧?怎麽還是傷了?這樣下去怎麽爭奧運金牌?”

秦春風歎氣:“媽,蘭指導才接手國家隊不到三年呢,別指望她立刻搞出冠軍隊好吧?能上台子就不錯了。”

她們討論著排球,向來對此沒什麽興趣的秦春曉卻突然出聲:“她們能奪冠的,這支隊伍正處於奪冠窗口期。”

奪冠窗口期一詞在籃球那邊的NBA用得比較多,大意是指某運動員或某支團隊狀態正好,運動員本身年輕,沒有嚴重傷病,技術步入巔峰期,而且十分團結,教練的腦子也清楚給力,是賽場競爭力最強的階段。

其他人看不出來,但秦春曉還能不知道這一屆的女排雖然傷了幾個主力,但替補裏有幾匹黑馬正進入窗口期麽?這一屆她們還真能行。

就像老牛頭當年在國內到處尋摸年輕有潛力的隊員,並力排眾議將他們聚集到了國家隊,也是想打造一支步入奪冠窗口期的隊伍,秦春曉也是其中一員。

誰知大家一場國際比賽都沒打上就一起遭了難,想到這裏,秦春曉飯也吃不香了,他站起身:“我吃飽了,去學習。”

秦嶺伸手;“再吃點嘛,曉曉,學習費腦的。”

秦春風看著已經清盤的飯桌,提醒道:“爸,他今天吃得比平時還多,菜已經沒了。”

秦嶺一看,震驚:“真的,全沒了!老婆,我給你煮麵好不好?”

秦朝頭也不回的揮手:“隨便,快點搞,我下麵還有輛車沒修完。”

秦媽媽是個開修車鋪的。

秦爸爸立刻起身,哼著歌將碗筷端到廚房裏,快樂的給老婆煮麵條。

與此同時,秦春曉偷偷開了家裏唯一的電腦,也就是他爸的辦公筆記,他也沒在網上亂逛,隻搜了個名字,梅玄冬。

對,這會兒對方還姓梅,沒有被陸家認回去。

網頁上出現數個詞條,第一個詞條是梅玄冬發布新歌《不忘冷山》,第二個是他的演唱會被揪到了罪犯,引歌神歌迷共情。

第三條是梅玄冬的養母自殺,養父欠巨額賭債要他償還。

第四條是梅玄冬與新晉小花陳堯絲爆出緋聞,小花有學霸家庭出身的人設,便很自然的說明家裏不會讓她和學曆低於碩士的人戀愛。

要不是她後來被爆出論文作假的新聞,秦春曉還真信了。

等等,陸玄冬不是工商管理博士嗎?秦春曉撓頭,又想起對方如今還是高中就輟學做歌手賺錢的小可憐。

大概率是他靈魂伴侶的陸玄冬今年才18歲,屏幕裏的他穿著白色西裝,站在舞台中央,扶著話筒,俊麗的眉眼一片冷淡,清瘦單薄,一副厭世神態,歌迷們卻依然喜歡他。

誰叫這個人有著與前港姐趙昭顏七成相似的絕世外貌,他就是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粉絲們也會買賬的。

順便一提,趙昭顏的丈夫就是哲越創始人,身價百億的富一代陸毫,他們正是陸玄冬的親生父母。

這個外貌出色、身高一米九、擁有絕對音感、天籟之音的家夥絕對是傳說中持有基因彩票的天生贏家,親爸還有錢,可見投胎技術超越至少71億人,但隻要知道他的過往,秦春曉便隻覺得他很慘。

秦春曉看著他的照片,心想,陸玄冬,你是真運氣不行,在你好不容易走出困窘的少年時代,闖過爭議嘲諷不斷的娛樂圈,認回親生父母後,你的人生不僅沒有時來運轉,還走向了終結。

我也挺倒黴的,老天爺好死不死讓我回到了快中考的時候,咱倆真該一起去投訴法航。

“我現在顧不上你,你也不需要靠一個中學生來渡過難關,等我考完中考吧。”

秦春曉關了電腦,轉頭翻出所有理科課本,歎了口氣,開始抄公式,不是說他要到考場上抄這些玩意哈,隻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對於需要速記且不能忘記的內容,他會用這種方式記憶。

稍後他還打算弄幾套文科卷子刷一遍,再將所有需要默背的詩詞課文重背,隻剩十幾天了,在中考前他得拚一把。

總不能重生一趟,還把高中的錄取通知書給考丟了吧?

秦春曉是真發狠了,他是天生的體能大戶,十五六歲開始就全身都是勁兒,一天不出去跑10公裏,再搭配各種訓練項目,晚上睡都睡不安穩,像是體內藏了個永動機,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卻是學校書桌兩點一線。

他連三餐都隻用吃起來快的解決,比如三明治、水煮蛋,再比如一口一個的餃子或燒麥。

滿級精力若全部投入到學習裏,成果自然是喜人的,秦春曉本來就底子不差,這麽狠補一通,應對中考的底氣也回來幾分。

重高還是要看發揮,反正不會連普高線都上不了了。

他這麽拚命,即將高考的秦春風也不敢大意,她是正兒八經的優等生,被師長視為今年文科狀元的種子選手,本人還有點偶像包袱,覺得考砸了對不起父老鄉親,自己也麵上無光。

兩孩子都認真學習了,作為父母自然會全力支持,秦嶺買了台新電腦放家裏,方便孩子們查資料。

秦朝女士數數存折,買菜時毫不客氣,鮑魚海參統統往菜籃子裏摟,孩子愛吃的鱸魚都要剃了刺方便他們吃,米飯要放西洋參片一起煮,牛奶要大超市裏那種當天供貨的最好的牛奶。

運動員嘛,平時運動多、吃得講究,體型才能保持,一旦停下運動加胡吃海塞,胖的速度不比吹氣球慢多少。

秦春曉進考場時臉都是圓的,唯獨目光堅毅,仿佛奔赴戰場,表情嚴肅凝重得不行。

身為成年人,別人不清楚中考、高考意味著什麽,他還能不清楚?對於大部分家庭的孩子來說,這就是決定命運的大事。

幸好重生還是給了他一點金手指。

秦春曉翻開語文卷,看著作文題處。

以“我真想……”為題寫一篇作文,字數不少於五百②。

中考作文題目並沒有隨著重生改變。

秦春曉長舒一口氣,他考試前已經以這個題目為主打了十來遍草稿了,現在隻要填上去就行,比別人省了不知道多少時間,好將更多精力放在其他沒把握的題目上。

他凝神屏息,打開考前檢查了二十遍的文具袋,開始認真答題。

考試之神保佑,各路錦鯉保佑,漫天神佛保佑,信男一直行善積德,每次想喝奶茶時都會給自己一拳,再將奶茶錢捐給xx寶裏的公益項目,每年生日都會獻血,遺體捐贈卡也填了,在公交車上見義勇為打流氓的次數更是勇冠國家隊。

請保佑我考得都會,蒙得都對!

G市的考試時間是6月17到19日,秦春曉心無旁騖的考試,出考場後和老師打了聲招呼,便上了他媽的二手吉利,車還沒到家,他先在車子的晃**裏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秦朝女士和兒子打招呼:“曉曉,恭喜你考完了,來,媽媽給你買了蝦餃。”

秦春曉捏起一縷有點擋眼睛的劉海:“媽,我今天想去剪頭發。”

秦朝:“可以啊,反正不是正月,你隨便剪,媽媽給你錢,來,先吃蝦餃。”

秦春曉搖頭,先上廁所,一口水沒喝,確保自己處於一整天最輕的時刻,才從角落裏扒拉出一個電子體重秤,踩了上去。

他現在一米七二,以前經常鍛煉,體重在65公斤左右,對運動員來說是偏瘦的。

電子體重秤顯示出一個數字。

71.3。

出故障了?

秦春曉下秤,檢查了一下電量,才將之擺到最平整的客廳中心,重新踩上去。

還是71.3。

秦春曉:……

兩輩子體脂最高的時刻,就這麽猝不及防的來了。

秦春曉抱頭大喊:“啊啊啊!媽!給我錢,我要買排球!”

他得減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