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經常在國外打球的人,秦春曉對香水其實是非常熟悉的,因為和東亞人不同,黑人和白人的體味都比較濃烈,所以他們都有噴香水的習慣,好把味道壓下去。

外國球員賽後一定要去洗澡也是這回事,不洗的話他們自己都會被熏得受不了,秦春曉有時候拖到回宿舍再洗就沒事,因為他身上沒汗味以外的味兒。

不誇張的說,他認識幾個隊友,就認識多少款香,因為這些大男人其實也有騷包的一麵,一般都不願意和隊友撞香水氣味。

期間也不是沒人給秦春曉推薦香水牌子,對有體味問題的人來說,香水算是一種常用物品,不會有“我噴香水是不是娘炮”的顧慮,不讓別人聞到難聞的體味反而是禮貌,秦春曉生日時就被魯斯蘭送了一瓶大衛杜夫的冷水。

魯斯蘭送這款的原因也很簡單,冷水的味道偏中性,大眾接受度好,作為入門香很合適(無論男女),且冷水從瓶身到氣味都帶著海洋的感覺,而米沙秦據說大學要去學海洋科學,那他至少對大海是有好感的吧?

小魯真的有在認真討好隊爹。

這就是秦春曉家裏那瓶香水的由來,但直到今天,他才覺得自己應該噴點香水。

秦春曉才回國不到半天,知道陸玄冬生病後就往這邊趕,真來了以後,他不僅給人泡藥,還接過了廚房大權,整了一桌清淡的家常菜,白灼時蔬、蒸牛肉丸、青菜瘦肉粥還有豆沙包。

陸玄冬看到豆沙包的都驚了:“你還會麵點?”

“外婆教的。”

秦春曉去衝了個澡,換了陸玄冬的T恤和運動短褲,雙手托腮,安靜看著陸玄冬的臉,發現這家夥果然好看。

真不愧是讓冬粉們念念不忘的洲草。

這位今年22歲的哲越太子爺有一張很古典的臉,要是換上漢服,便是典型的雍容華美古代貴公子麵貌,看起來就很貴,但就是這麽個人,低頭啃豆沙包啃得臉頰鼓鼓,居然有點可愛。

秦春曉將一杯維C泡騰推過去,陸玄冬連忙來接,兩人的手指不經意間碰了一下,陸玄冬神情不變,隻是指尖微微動了動,美人捧杯一飲而盡,喉結隨著吞咽動著。

“冬仔,在來這裏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陸玄冬有點茫然,抬起頭,便望進一片映著金色波光的藍海,然後他才意識到那是秦春曉在燈下的眼睛,如同寶石。

他問:“什麽事?”

“還在想,想明白了告訴你。”

莫名的,陸玄冬覺得秦春曉的眼神有點眼熟,以前他隻在秦春曉比賽時見過這種眼神,那是狼非常想要獵捕某個獵物時露出的躍躍欲試、富有侵略性的眼神。

但這間屋子裏似乎沒有秦春曉的獵物,錯覺嗎?

之後秦春曉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將碗筷收進洗碗機,陸玄冬喝了粥後開始出汗,被秦春曉扶到**躺好,讓他好好睡個午覺。

退燒藥和消炎藥都吃了,陸玄冬其實已經沒有才發燒時那麽難受了。

秦春曉靠坐在床沿上,看陸玄冬擺在床頭還未看完的書:“你好像從不和我抱怨工作辛苦的事。”

“我不想對你宣泄負能量。”陸玄冬可以傾訴的苦太多了,以前拍的唯一一部電影首映禮結束時,他抱著秦春曉掉了幾滴眼淚,都覺得那已經很過了。

童年與少年時代被滿口髒話和抱怨的養父以及永遠喋喋不休著聽不懂話語的養母,那對賭徒與人販子的組合,成功讓陸玄冬明白了承載他人的負麵情緒有多難。

秦春曉大致能明白這家夥的想法:“可我會告訴你我在輸比賽時的不快,你也可以對我說這些,要是你單方麵做我的情緒垃圾桶,我會覺得很不應該。”

陸玄冬:“你不一樣,我並不覺得你的負麵情緒是難以忍受的,我很高興聽到你和我說很多話。”

“那麽從現在開始,你對我來說也是不一樣的。”秦春曉將書擺回去,掀起一點被角:“介意嗎?”

“……不。”

少年鑽進被子裏,陸玄冬和他臉對著臉,兩人近到可以感受對方的呼吸,然後呼吸變近了,他的頭被對方用輕柔的力道摟緊懷裏,呼吸貼住額頭,悠長而穩定,甚至能透過胸肌感受到有力的心跳。

秦春曉的身體並不單薄,反而飽滿得很有生命力,在夏天和這樣一個人擁抱似乎太熱了,但陸玄冬第一次感受到對自己釋放的保護欲。

秦春曉對喜歡的人都很有保護欲,比如說秦春風,再比如二愣和隊友們,但今天冬仔才明確的感受到自己也是被保護的那個。

陸玄冬終於意識到,他們的關係是比以前要更近了,具體近到什麽程度不好說,但秦春曉已經不是才認識那會兒的“別把我當做你的救命稻草,不要因為靈魂伴侶的關係就對我寄予過多期待”的態度。

他張開口,試探著說了一些苦惱的事:“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我沒有告訴你,雲琛看中的一個劇本,因為裏麵的窮人拍得很真實,所以對家發輿論說他們醜化現實生活,媽媽叫我幫他跑一跑,別讓好劇本廢了。”

“有員工以次充好,影響了一批貨的質量,我準備召回那批貨,輿論處理很費勁,我準備道歉,如果大家願意接受補過去的貨就好,不願意退錢也行。”

“有設計師設計了一款毛拖鞋,正好我們合作的扶貧縣裏有個女孩決定做養殖戶,可是她的兔子被同縣幾個不肯工作的懶漢偷了十幾隻,她去報警,然後回來的時候發現其餘兔子被懶漢的同族叔伯毒死了,我小時候在山裏,也見過很多這樣的人。”

秦春曉耐心的聽著,拍拍他的背:“我是運動員,不懂你碰到的這些事,但光是聽都覺得好不容易。”

“是啊。”陸玄冬笑起來,聽著少年的心跳,覺得這一刻對他來說有點奢侈,“我擁有了十幾歲時想都不敢想的財富,所以我已經沒有那時候痛苦了。”

錢緩解了他大部分的痛苦。

秦春曉拍著他的背:“那時候很痛苦嗎?”

陸玄冬:“嗯,因為看不到未來,那時候我輟學了,又沒成年,打工都不好找地方,那個人販子還有想楠,她們狀態都不好……”

有些話陸玄冬沒說,比如他的人販子養母還有梅毒,不知道是被村子裏哪個男人染的,他不許她和想楠太近,每次靠近她,為她換衣服、喂飯時怕也染病,因為沒錢買藥。

那些事情太痛苦了,太痛苦了,不該是春曉聽的,他的人生應該一片輝煌明亮,永遠與陽光、熱血、快樂在一起。

等秦春曉的呼吸變得平穩,陸玄冬叫了他幾聲,確定人真的睡著了,才很小聲的說完他真正想傾訴的那些負麵的東西。

“十幾歲帶我去一起搬家賺錢的阿伯發現肝癌晚期,癌細胞擴散了,我給他打了十萬塊做治療費,他說讓我給他獨生女五十萬,當年的恩情就兩清,他的女兒是唐氏兒。”

“還有個女孩子,她在我街頭賣唱時,常去旁邊的小攤上吃飯,她是廠裏打工的廠妹,也是未成年,看起來和想楠一樣,就是小孩子,後來她被人哄了,大著肚子回了村裏。”

“15歲的時候,我很痛苦,因為窮,我看不到未來,如今我好像什麽都有了,又好像還沒有著落,父母的家不是我的家,我媽媽對我說希望我能早點幫雲琛處理好那部劇的事,我告訴她要推幾天,因為我發燒了,她回了一個哦。”

“我憧憬喜愛著某個人,可我又覺得和他還差著很遠的距離,他是快活和勇敢的,而我總是不快活、膽怯的。”

陸玄冬想要得到某個人毫無保留的愛和擁抱,隻能是那個人,其他人他不要,可現在他又覺得那些距離的存在也沒有關係了,因為此時此刻,他被這個人抱住了。

被抱住的時候,他想,就算在這一刻死去,也算得上善終。

陸玄冬這個人就是這樣,有些話他隻願意在秦春曉麵前說,但又不想秦春曉聽見,奇妙的是秦春曉居然也理解了這種心態,所以他閉上了眼睛,但沒睡著,那些話他也聽得清清楚楚。

等陸玄冬睡熟後,秦春曉睜開眼睛,想了一陣。

誠然他和陸玄冬的出生、成長經曆以及現在從事的事業都天差地別,如果不是靈魂伴侶這檔子事,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可他並不覺得他和陸玄冬的距離很遠,明明是隻要伸手、隻要往前一步就可以碰到的距離,秦春曉願意去聽陸玄冬的故事,去理解他,擁抱他,將餘生的時光都分享給他,讓他們靠得更近。

【如果這是愛的話,那麽,我是愛他的。】

秦春曉想明白了。

幾小時後,趙昭顏提著一份飯店裏打包的粥,第一次到琶洲。

她對這裏不熟,靠著助理才摸到了兒子住的小區,然後是乘電梯上樓,按門鈴。

開門的是個陌生的男孩子,黑頭發藍眼睛,好看的讓趙昭顏和她背後的小助理覺得這男孩應該是個明星,但對方的體態和氣質又一看就知道不是圈內人。

趙昭顏腦子裏浮起一個念頭,這孩子外貌條件真不錯,00後的圈內新人沒一個比他出色的,她該不該打電話給經紀人,告訴她自己碰上了一個好苗子?

“是冬仔的媽媽啊。”小少年拿了拖鞋給她們:“阿姨好,我是秦春曉,和冬仔是朋友,聽說他生病了,就過來照顧他一下,他吃了藥已經睡了。”

秦春曉說話客客氣氣的,普通話不算特標準,趙昭顏當過主持人,普通話一甲,那點廣普的口音落在她耳裏特別明顯。

趙昭顏也禮貌的回道:“我聽他說過你,你是排球領域世界第一的防守天才。”

怎麽說人家也照顧了兒子,趙昭顏就算情商跌到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擺高高在上的豪門貴太太款,因為那不叫情商低,叫壞。

她禮節性的和秦春曉客套幾句,誇讚了對方的成就,說話時用了年少有為之類的詞。

“他說我是世界第一啊?”秦春曉笑起來,“行,那我爭取早日成為無人可以質疑的第一。”

秦春曉還要回去做家務,他媽媽今天出差回來,小秦自覺平時在外打比賽,很少孝敬父母,這會兒也想給媽媽做一頓晚飯。

他幹脆的道別離開。

趙昭顏也不留人,隻讓助理把粥放冰箱裏,她就坐沙發上背劇本台詞,按她的習慣,進組前台詞是必須背完的。

其實趙昭顏本來是想帶陸玄冬去醫院看病的,買了粥也是打算讓兒子在路上吃,但既然兒子已經被照顧好了,她就不多費事了。

小助理進了廚房又出來:“趙姐,冰箱裏有吃的。”

營養豐富又可口的飯菜被放在冰箱裏,冰箱上也貼了字條。

【用微波爐熱了再吃,不要偷懶,冷食傷胃。】

趙昭顏見菜色不錯,應了一聲,覺得大兒子的朋友還挺好,沒想別的,隻是在陸玄冬醒來時順口提道:“你現在也不適合外出吃東西,媽媽也不想讓小林去外麵,太熱了,就把你朋友留的東西熱一下,我們一起吃吧。”

對於母親的到來,陸玄冬本來是很高興的,但聽到她這些話,陸玄冬沉默了幾秒。

然後他拿出手機:“我那是病人餐,不適合你們吃,我給你們點外賣吧,爸說過你不吃香菜對吧?鮑魚飯行嗎?”

趙昭顏:“……我減肥,鮑魚飯給小林,你給我點沙拉吧。”

2019年的8月,秦春曉獲得了半個月的假期,他姐姐也放暑假回來,趁著爸媽周末也在家的時候,小夥子主動收拾了碗筷,坐在他們麵前。

這是有大事要說的架勢,秦春曉在決定轉項打排球的時候都沒擺出這麽嚴肅的表情,秦嶺爸爸、秦朝媽媽、秦春風也跟著嚴肅起來。

秦春曉:“我有事想告訴爸爸、媽媽和姐姐,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所以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是認真並經過謹慎思考的。”

秦朝媽媽看了眼丈夫和女兒,點頭:“說吧。”

秦春曉:“我是雙性戀。”

秦朝媽媽:“媽知道,你去年就和我匯報過這事了。”

秦春曉:“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想要追求他。”

“要是我足夠幸運,能夠獲得他的愛意和相伴的承諾,我會把他帶到爸爸媽媽姐姐麵前,告訴你們他的名字,他的故事,我希望到時候我們能一起得到家人的祝福,如果追不到他,我也會爭取和他繼續保持朋友關係。”

“這就是我要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