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法國隊,在回酒店的巴士上,秦春曉伸著手讓隊醫給他上藥。

獲得好成績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比如一身傷,尤其是自由人,天天滑跪魚躍,為了接個球在巨人之間穿梭,便是目前還沒被哪個隊友不小心踩到,骨頭也沒大事,皮肉傷還是少不了。

成天摔摔打打沒傷痕,首先要求人體毛細血管的堅韌度在各類衝擊下分毫無損,秦春曉再健康也沒到那份上。

其他球員都在打瞌睡,牛頓提醒他們係好安全帶,有條件就帶個頸枕,這會兒脖子上都掛了個圓枕頭,遊子瑜甚至戴了個耳機,在聽有聲小說。

秦春曉暫時不困,扒著椅背問他:“聽什麽呢?”

遊子瑜神情嚴肅的吐出一部經典武俠小說的名字,秦春曉才想起這本書的作者這時候還在呢,心裏又升起一股惆悵。

他和遊子瑜聊天:“你喜歡武俠啊?”

遊子瑜:“喜歡啊,誰還沒個大俠夢了?我小時候練發球的時候還幻想自己在練某個獨門暗器呢,就球落地便爆開,然後藥粉從裏麵迸發出來,在武林大會擴散。”

這家夥是把自己幻想成反派了吧?

秦春曉情不自禁的腦了一下遊子瑜身穿短打,腳踩布鞋,舉著一顆排球,神情凝重,對麵一群看不清臉的小人身上的衣服寫著武當、少林、峨眉等字樣,然後遊子瑜發球,有人持刀迎上。

秦春曉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你這暗器就是落點不好判斷,力道沒那麽重,想要達到爆開然後噴藥粉的效果,估計要在裏麵放個大功率風扇吹一吹。”

遊子瑜:“嗨,我老家在十堰那邊,就靠著武當山,本來還想上山學藝呢,可惜道長說我還是打排球更好,能為國爭光,我媽就帶著我回家練球了。”

秦春曉:……你還真想過拜師學武啊?

遊子瑜:“不過我會太極和金剛功。”

魷魚這人是有點武藝在身上的,但他不喜爭鬥,具體多能打不好說,因為看他兩米一一的身高,正常人絕對不會想和他打架,以至於魷魚的戰鬥力成謎。

遊子瑜又說:“我小時候甚至考慮過學天文,這樣將來可以假裝世外高人,於山崖之巔觀星。”

符碧揚回頭:“你要觀星啊?那去我們海南啦,木蘭灣、木色湖、尖峰嶺、吊羅山都是觀星的好地方。”

閔耀陽激動:“誒?木蘭灣是文昌市旁邊那個嗎?我二姨就在那邊當警察。”

遊子瑜打了個哈欠:“等我畢業再說吧。”

作為一個打排球的醫學生,魷魚的所有時間精力都被耗幹了。

秦春曉也很忙,因為他下學期就要高三了,但凡他沒有上輩子的底子,這會兒小秦都該焦頭爛額。

沒法子,他的確不笨,但也沒聰明到隻是重生一回,就能耍耍玩玩上清華北大的地步,重來一遍也沒讓他智商大漲,想要保持競技狀態依然需要鍛煉,沒有躺著什麽都不做就自動進入巔峰的好事。

不過這天,他回酒店後臨時衝了個涼,就換了衣服要出門,李羚好奇地問:“你今天不刷卷子呀?”

秦春曉回道:“我看到冬仔了,去和他見一麵。”

李羚眨眨眼,對陸玄冬跑過來追比賽一點也不吃驚,隻下意識的想要問需不需要羚仔去給他們做溝通中介,畢竟這兩人還不能說話,但看秦春曉急匆匆的模樣,李羚就知道自己不用跟過去了。

他搖搖頭,打開電腦,點開2012年維密大秀的視頻,對著模特露出憧憬的笑:“誒嘿,糖糖,誒嘿嘿嘿。”

陸玄冬在酒店門口站了一陣,他的臉很惹眼,期間有數個男男女女過來要電話號碼,他禮貌的表達了拒絕,眼睛一直盯著電梯。

秦春曉小跑著出來,陸玄冬眼前一亮,和他打著手勢:吃了晚飯嗎?

秦春曉同樣用手語回話:吃過了,你呢?

陸玄冬也吃過了,他在來酒店的路上吃了一個煎餅,水果餡,甜到發膩。

兩人並肩離開,克裏斯滕·費舍爾路過,見這兩人用手語交流的方式,又回想了一下米沙秦是否有語言障礙,答案是沒有,和他一起打沙排時,那狼嘴叭叭噴對手可利索了。

馬蒂亞站在他後邊,不解道:“克裏斯滕,你怎麽不走了?”

克裏斯滕看著馬蒂亞:“沒事,你和露瑪怎麽樣了?”

馬蒂亞:“啊?她又戀愛了,我原本想搗亂來著,但她事先警告了我,所以我才來找你訴苦啊,鑒於我們是一個老家出來的兄弟。”

克裏斯滕:“這都我第幾次被你拉著做心靈垃圾桶了?待會兒我睡著了別怪我。”

馬蒂亞比大拇指:“放心,我已經習慣你在聊天時睡著了,你睡著後我能多傾訴幾個話題嗎?比如說露瑪最近有很多粉絲脫粉。”

克裏斯滕:“隨便,隻要你不吵醒我,她又說什麽了?前陣子招惹到好萊塢明星的狂熱粉絲還不夠嗎?”

露瑪心直口快,招惹的嘴仗可不少。

馬蒂亞:“呃,她說運動員還是應該多吃肉補充蛋白質。”

克裏斯滕疑惑:“然後呢?這不是實話嗎?”

馬蒂亞:“很多素食主義者對此感到不快。”

克裏斯滕:……

這就是克裏斯滕在社交媒體上沉默得像個死人的主要原因。

除了得知常小樂與柳枝旗分手的當天,他發了條文字動態——“真正值得愛的人必然會遇到更好的感情”外,克裏斯滕的推特上就隻有他和家人的照片了。

因為人隻要說話,就必然會被誤解,誰叫大家的心都隔著肚皮,沒法真正貼到一起呢。

他感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心挖出來寄到中國吧。”

馬蒂亞:“咦!你這話好恐怖!你喜歡上中國的誰啦?”

克裏斯滕:“最單純的那個。”

馬蒂亞:“圖愣奇卡?”

克裏斯滕激動否認:“不是!”

秦春曉和陸玄冬在沙灘上找了家店,陸玄冬點了果汁慢慢喝著,秦春曉阻止了他往杯子裏加冰,因為陸玄冬胃不好,自己啥也沒點,在外人看來,他們就是並肩坐著玩手機。

其實這隻是倒計時沒結束的靈魂伴侶之間交流的方式而已。

秦春曉感謝了陸玄冬在他出國時,通過網絡給他傳的高考複習資料,還有學習筆記,又謝了陸玄冬幫他搜集了柳枝旗和前男友的信息。

陸玄冬【不用謝,應該的。】

秦春曉對這句話不高興了,他哢哢手機【沒什麽應不應該的,你沒有幫助我的義務,所以在你幫我後,我應該道謝。】

陸玄冬【朋友之間也講究這個嗎?】

秦春曉【起碼我這裏講究這個,二愣幫我做什麽的時候,我也會道謝的。】

陸玄冬【我不覺得為了朋友付出有什麽不好,現在這年頭愛了就一定要回報的人太多了,但我覺得我很強大,擁有的東西也很多,所以我有資本不求回報的對別人好。】

秦春曉【你這話發到網上,小心被當做舔狗宣言哦。】

不是說秦春曉覺得對別人表達愛意和善意有什麽不對,但架不住現在互聯網上好多人,都喜歡將敢於付出的人也打成舔狗。

陸玄冬【就是不敢付出的人太多了,敢於付出愛的人才會被嘲諷成舔狗,隻要保持住自我,不迷失在一段關係裏,一個人要怎麽對別人好都無所謂的吧?】

秦春曉【是無所謂啊,你可以給予卻不求回報,但如果兩個人真的重視彼此的話,他們之間的給予一定是相互的。】

其他人都算了,陸玄冬這人在兩人認識時就給了秦春曉一種缺愛渴愛的形象,所以他對陸玄冬有一套獨特的標準——如果是這個人,在對別人好時,還是不要不求回報比較好,不然怕他吃虧。

陸玄冬由此鄭重的回想了一下和秦春曉過往的相處,的確,隻要他對秦春曉好一些,這位小朋友必然會回饋,這份回饋未必是金錢方麵的,秦春曉也不會在回饋前刻意說一句“喏,我要還你人情”,但細細思量,這孩子能理直氣壯的接收別人的好,也會把這份好銘記於心。

秦春曉並不是社牛型男孩,但他的確很清楚該如何去處理一段關係,陸玄冬在他身上學到了很多。

就算他們對一件事的看法也會有不同,比如剛才,但陸玄冬依然覺得這種聊天是有意義的。

陸玄冬【那你要怎麽和我相互給予?】

秦春曉挑眉,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票券,啪的一下拍陸玄冬手裏。

這是VNL決賽的門票,而且還是隻有參賽球員才能拿到的內部票,在拿到決賽門票後,中國隊就從工作人員那裏一人領了2張,有了這張票,中國隊在決賽的每一場賽事,陸玄冬都可以免費進入場館,並在距離球場最近的前排觀賽。

通常這種票是有價無市的,而且他人看到陸玄冬坐到內部票的位置上,八成都能猜出他是從誰那裏拿到的票券。

秦春曉已經不怎麽避諱和陸玄冬的交情了。

他們選擇保密靈魂伴侶的身份,是為了拋開“靈魂伴侶”這個標簽來往,不想被外界的輿論推著走。

秦春曉不介意讓大家知道他和陸玄冬認識,是能贈票的朋友關係,是他對陸玄冬這個人的喜歡和認同。

等克裏斯滕睡了一覺醒來,馬蒂亞應該也在他睡覺時傾訴夠了,他便離開房間,打算去沙灘上練練球。

然後他看到了常小樂,他正安靜地站在角落裏,看著遙遠的沙灘,米沙秦和那個疑似他靈魂伴侶的帥哥正在那裏。

帥哥將一個沙灘排球朝米沙秦扔去,又被米沙秦輕鬆墊起。

秦春曉踩著過膝的海水,蹦蹦跳跳的雙手墊球,像是一隻初次接觸到球的小海豹,那麽專注和愉快,像是可愛又生機勃勃的小動物。

色彩鮮豔的球被他托向了陸玄冬,陸玄冬接住,這是他第一次接到秦春曉托給他的球。

陸玄冬抱著球看向前方,藍眼少年正在橙紅霞光中對他微笑,笑得陸玄冬手中的球滑落,墜入水中,他才感到窘迫,卻見秦春曉麵上的笑意更濃,雙手捧起海水朝他潑去。

透明的水花打濕衣物,海風吹來帶著清涼,在地中海邊緣,他們互相追逐,就像兩個大孩子,嘴角咧得大大的,肆意快活到極點,他們背後是開闊的大海,豔陽散發著溫暖的光,緩緩朝海洋沉去。

最後他們撞到了一起,陸玄冬扶著秦春曉的肩膀,秦春曉的臉上仿佛有紅暈,不知是興奮還是激烈運動導致,也可能是極近的距離帶來的害羞。

兩人的距離近到看到的人都以為他會吻下去,可他沒有,隻是將秦春曉麵上的濕發捋到耳後,眼裏是濃鬱的喜愛,但他沒有任何冒犯之舉。

常小樂覺得自己窺探到一場孩童的幻夢。

常小樂想,在過往數千年裏,人類的社會都沒有開明到能允許人們自由的追逐愛情、發展親密關係,那麽在封建的曆史中,靈魂伴侶恐怕是大部分人能夠看到的、最愉快的關係。

如果說愛分三種,需要兩邊磨合才能在一起的、其中一方遷就才能在一起的、不需要磨合便天然契合的,那麽在大眾眼裏,靈魂伴侶就該是最後一種。

柳枝旗出於對這樣美好情感的向往拋下了他,常小樂沒有怪他。

在信息發達的時代,常小樂通過網絡認識了很多對靈魂伴侶,最近的自然是柳枝旗和孫楓,但讓兩顆心靠近的不是標簽,而是心本身啊。

既然他和柳枝旗的心從未靠近過,甚至不曾平視過彼此,他仰視柳枝旗,柳枝旗俯視他,那麽這段關係即使重新開啟,也隻會再次隨風而散,不如徹底兩斷,各自去找新的未來。

“嗨,我是克裏斯滕。”

常小樂回頭,看到了一直處於讓他仰望位置的人,沙排王者克裏斯滕。

“你的網前球路變化非常厲害,你的腰傷好點了嗎?我沒想到你會退役,畢竟你比我還小1歲。”

常小樂禮貌的與對方握手,謙虛:“你好,我是常小樂,謝謝你的欣賞,不過我的傷病比較嚴重,所以隻能退役了。”

克裏斯滕認真道:“我一直期待與你再見麵,卻沒能再次在球場上見到你,我很遺憾,這次我的沙排比賽在這裏舉辦,我又覺得很幸運。”

常小樂驚愕地抬頭,發現克裏斯滕微微俯身,平視著他,眼神無比認真。

“I think you\'re beautiful. Can you tell me your phone number?”

比起尷尬的“嘿,火辣美人”之類的搭訕,這樣先是讚美外貌,再禮貌直接的詢問聯係方式,似乎也很紳士了。

每次到國外都要聽無數尬式搭訕的常小樂噗的笑出聲。

秦春曉渾身都濕透了,他到沙灘邊的便利店買了有本地旅遊公司logo的T恤換好,陸玄冬將毛巾拋他頭上,幫他擦了擦頭發。

秦春曉打手語:你先擦自己的頭發,我不怕感冒的。

陸玄冬這才鬆開手,又租了輛摩托將他送回了酒店,他和秦春曉的客房相隔了10層,他回房間取了一堆東西出來交給秦春曉,才放他回去。

秦春曉手捧一疊試卷,五斤附有檢測證明的安全牛肉幹、雞肉幹、水果幹,還有一雙新球鞋,幾雙運動襪,護膝護腕各一副,一根運動頭帶,甚至還有一個枕頭。

李羚看到他回來,不由得感歎:“都說擲果盈車,滿載而歸,要是情況允許,冬仔一個人就能拿好吃的把你給淹嘍。”

秦春曉:“你讀了幾本書啊,擱這和我拽文,來,吃肉幹。”

李羚嘰嘰咕咕:“我明明念書很努力的好吧?教授都誇我呢。”

秦春曉:“他怎麽誇你了?”

李羚自豪:“他說我再努努力,我那篇有關運動員在賽場的心理分析論文能直接拿去做明年春晚的小品。”

秦春曉:“也是難為教授了,你歌頌什麽啦?”教了這麽個二貨,寫的論文和小品似的,那得是怎麽寫的啊?

李羚:“什麽歌頌,我明明諷刺了好多心理醫生灌得雞湯不如我們教練得勁。”

那這小品質量應該還不錯。

肉幹羚仔沒少吃,搭配牛奶,他吃得睡著了還在砸吧嘴。

意大利站第三天,中國隊對上了意大利隊。

東京奧運周期的意大利隊擁有近些年來最豪華的隊伍配置,所有攻手身高均208公分以上,肌肉紮實,進攻攔網都靠譜,二傳世界第一,自由人後來拿了東京奧運的最佳自由人。

就這麽個從組隊開始就衝著金牌去的隊伍,中國隊真的很難打,

尤其是他們隊裏大部分球員在接發球階段還不夠成熟,根據牛頓的分析,他們的上限就是和世界前五的法國隊拚個五五開,那法國隊要是也走暴力路線,中國隊要贏也懸。

碰上更厲害的,他們就挺不住了。

加上大家已經拿到了決賽門票,這會兒大家就打得很輕鬆,與其說是打比賽,不如說是要盡量把意大利隊的牌都逼出來,方便比賽結束後進行戰術分析和針對。

對手的弱點,還是要親身去體驗才好。

比如說達裏奧,他就被發現接抹抹吊吊的養生軟球不夠利索,這毛病從世青賽到現在居然也沒改好,估摸著是在猩猩遍地的意超打硬球打慣了。

再比如說李羚的球,甭管是二次進攻還是正常進攻,對麵都接得不太好,這小子的球路太過莫測了,他隊友都猜不透!

比賽以1:3結束,中國隊雖輸了比賽,精神頭卻都不錯。

他們回到教練身邊,牛頓抬抬眼皮:“都觀察對手了吧?回去總結一下對手的弱點還有你們自己想的針對型戰術,發郵件給我,接下來咱們還在意大利停幾天,等7月3日再出發去法國裏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