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傅子維從手術室裏出來了。
他去消了個毒，換下了手術服，伸手轉了轉手腕，稍微緩解了一下做手術的疲勞，然後才拿起手機。
點亮屏幕，解鎖，進入微信。
一條明晃晃的消息進入眼球，是網名為sxk的人發送過來的：你兒子沒了。
這？
傅子維大概隻愣了一秒鍾就反應過來了，宋小柯大概以為喬沉懷的他的孩子。
兒子沒了？除去意外流產，不過這個剛查出來就掉了太離譜，那麽除去這個就是打胎了。
傅子維呼吸一頓，然後飛快地往男產科跑去。
傅子維所在的科室和男產科很近，加上又是跑的，大概五六分鍾就到了。
傅子維跑的氣喘籲籲，汗也從額頭不停往下滴落，因為情緒激動，說話聲也大了起來：“他人呢？”
整個男產科回響著的都是傅子維的聲音。
傅子維在醫院是出了名的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從不失風度，現下這個激動的模樣引人注目。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宋小柯。
已經是晚上五六點鍾了，宋小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吸溜著三年，聞言抬頭回了一句：“嚷什麽嚷？”
傅子維這才發覺自己失態，對著其他醫師歉意的笑了笑，然後才走到宋小柯麵前，問：“他呢，人在哪兒？”
“走了啊，”宋小柯說話間又吸溜了一口泡麵：“拜托，你看看我什麽時候給你發的消息了。”
傅子維剛剛的著重點都在那句話上了，確實沒有注意到消息的發送時間。
聽宋小柯這麽一說，他才掏出手機看，竟然是兩個小時以前的消息了。
還是來晚了一步。
傅子維抿了抿嘴，又問：“他呢，人還好嗎？”
“你怎麽不問你兒子怎麽樣？”宋小柯答非所問。
“什麽我兒子……不是我的。”傅子維蹙眉稍微解釋了一下。
這下換宋小柯不淡定了，可能是覺得傅子維語出驚人，被泡麵嗆的咳嗽了半天，不可置信的問：“哈？孩子不是你的？”
傅子維沒再回答這個問題，臉上的神色卻表明了一切。
“你喜當爹了啊，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才好呢。”宋小柯嘴上這麽說，臉上卻是滿滿的幸災樂禍之意，就差沒笑出聲了。
傅子維現在沒空和宋小柯拌嘴，隻是出聲重複：“所以他呢？還好吧？”
雖然傅子維不太了解男性懷孕太多，但是常規知識還是有，打胎對女性傷害很大他知道的，更不要說是比較稀奇的男性，現在案例也不多，風險極大，搞不好會有什麽生命危險，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喬沉怎麽樣了。
“喜當爹了都這麽關心人家啊，是說你太深情還是太舔狗呢？”宋小柯再一次答非所問的嘲諷了兩句。
宋小柯這張嘴，反正是一天不諷刺別人兩句心裏就不舒服。
傅子維蹙起了眉頭，有些不耐的道：“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開玩笑，我再問你一次，他怎麽樣了？”
平常傅子維一直是笑眯眯的，被宋小柯再三挑釁也最多是不搭理他，從沒用過這麽嚴厲的表情和語氣和他說話。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溫柔刀，刀刀致命。
溫柔的人發起脾氣來，才是真的要命。
宋小柯被這樣的傅子維給凶住了，好半天才呐呐了一聲：“他沒打胎。都上了手術台，又反悔了。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
像隻倉鼠似得，被人抓住後頸一戳就乖乖的把所有事情都給吐了出來。
傅子維話落以後也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重了，不過他現在顧不上太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伸手對著宋小柯的頭一揉，說了一句“謝了”然後轉身又跑走了。
宋小柯被這猝不及防的動作給拍愣住了，兩分鍾後傅子維都跑遠了，才惱羞成怒的出聲吼道：“誰讓你他媽拍我頭的！？”
當然，傅子維已經跑遠了，聽不見也看不見宋小柯的憤怒。
傅子維邊跑邊給喬沉打電話，雖然動作還是有點急，但心裏倒沒那麽焦灼了。
應該說是聽到喬沉沒打胎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放下來了，人沒事就好。
在傅子維撥打了第三通電話後，對方接聽了。
“喂，”傅子維喊道，接著出聲問：“在聽嗎？”
半響，電話那頭才傳來了一聲答應聲：“嗯。”
“你在哪，我去找你。先不要想太多，有什麽見麵再說吧，好嗎？”傅子維好聲好氣道。
喬沉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雙方僵持了大概有五六分鍾的樣子，他才出聲妥協的報出了自己的位置：“假日酒店。212。”
傅子維得知喬沉的方位後，答應了一聲“好，你等我，馬上就到”，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
喬沉放下了被掛斷的手機，整個人陷入了被子裏頭。
他現在是什麽狀態呢？人坐在**，身上裹著個被子，把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了，好像一條蠶蛹，被子是他的保護機製。
是的，喬沉現在很不冷靜，腦子裏亂成了一團漿糊。
他當時在醫院簽字的時候，堅定以及肯定的明白這孩子不能要，他必須要打掉。
可是當他躺在了手術台上，眼前照射著冰冷晃眼的手術燈時，他幾乎是瞬間就後悔了。
然後他十分狼狽的叫了停，又從醫院落荒而逃，跑回了酒店。
然後就這樣把自己包裹在了被子裏，想要封閉起來。
雖然知道孩子的存在隻有一下午的時間，理應不該有什麽感情才是，但是有些東西真的是很奇妙的感覺，喬沉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肚子裏正在孕育著一條生命。
弱小的，鮮活的，但又完全屬於他的一條生命。
喬沉太想有個家了，也太想有個依靠了，這孩子的出現就像是生命的救贖一般，照亮了光明。
所以，他後悔了。
他想留下這條生命，完全屬於他的一條生命。
可是，這孩子是秦深的啊。
是他親哥夫的孩子，生下來豈不是亂lun了？
理智與感性，道德和倫理不停在他的腦子裏互相拉扯，翻滾。
思來想去，都沒有個結論，反而平添了他的焦慮之感。
於是，傅子維到達假日酒店212的時候，剛開門，就看到了喬沉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你沒事吧？”傅子維出聲問。
問過後下一秒就後悔了，這簡直是廢話，喬沉看起來不好極了，眼神空洞，神情恍惚。
就算喬沉再堅強，他也是個人，一時間經曆這麽多事情也難免會有些崩潰，傅子維這話一出，喬沉鼻子就酸了，眼淚大滴大滴的砸了下來。
沒忍住，失態了。
好在喬沉還算是頭腦清晰的狀態，掉了幾滴眼淚就立馬伸手擦了擦，說：“我沒事的。”
但看起來，不像沒事。
大概是為了忍住不哭，喬沉緊抿著嘴，放在身側兩邊的手也緊緊握成了拳頭，鼻頭紅紅的，這極力忍耐的模樣遠比放聲哭泣要來的更讓人感歎。
這得是受過多大的委屈，連哭都不敢哭。
傅子維歎息了一聲，出聲道：“對自己好點，難受就哭。”
傅子維這句話就像拉閘的開關似得，喬沉眼裏立馬蓄滿了淚水，接著一串一串的掉了下來。
可能是不想在傅子維麵前太過失態，喬沉背過了身，但他不停聳動著的肩膀和低低的啜泣聲顯示出他的悲傷。
傅子維明白喬沉現在需要的是發泄，痛快的哭一場，所以他並沒有出聲說什麽，也沒有安慰，隻是靜靜地陪伴在旁邊，聽他哭。
大概哭了十來分鍾的樣子，喬沉才控製住了情緒，停止了哭泣。
傅子維看他肩膀不顫抖了，便出聲問道：“好了？”
喬沉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嗯。”濃重的鼻腔音。
“餓了嗎？”傅子維問。
傅子維這麽一提，喬沉感覺肚子裏空空的，下一秒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這聲音挺響，看來餓的不輕。
喬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又哭又肚子叫，最主要他和傅子維也不熟，就在對方麵前這麽失態。
傅子維倒沒有喬沉想的這麽多，隻是扯唇笑了笑，道：“要不你去廁所洗把臉？我下去買點東西上來吃？我剛結束手術沒多久就來找你了，還沒吃飯，也很餓。”
喬沉點頭答應了一聲：“好。”
…
…
喬沉去廁所洗了把冷水臉，徹底冷靜了下來後，才走出浴室。
傅子維的動作很快，喬沉出廁所後沒多久，他也就拎著外賣上來了。
傅子維買了很多，幾乎是各種家常菜都買了點，桌子上都放滿了，一共有七八道菜。
傅子維把外賣盒子都打開了弄好了後，才對喬沉說：“過來吃飯吧。”
喬沉點頭答應了一聲。
吃飯期間，雙方都挺沉默的，大家心裏各有所思，兩個人都沒有出聲說話。
喬沉因為懷孕的緣故，加上今天心情大起大落，現在冷靜下來了更覺得饑餓，不知不覺就吃了兩大碗米飯。
兩個人都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傅子維才開始出聲說話，他問：“你肚子裏的孩子，是秦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