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你憑什麽能做皇帝？”對於李霽出聲說話，陸皇後並沒有表現出意外。聽到他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她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變化,仿佛兩人隻是在閑聊家常。
她甚至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興味的笑。
“我可以殺了李成他們。”
清瘦的男孩麵無表情的用平靜的語氣說。
陸皇後何等聰明,隻聽這話，當即便想明白了所有事。她眉頭微挑，眼裏終於多了幾分興趣：“那石妖是你弄出來的。”
李霽沉默的看她。
大皇子三人這一次因為那石妖可是遭了大罪，皆大病了一場，尤其是二皇子,差一點便沒被救回來。
因為此事太過奇詭，陸皇後心中也有諸多猜測，隻是她倒是沒想到此事竟然是李霽做的。
“我可以殺了他們。”
李霽再一次平靜的強調。他臉色漠然，眼裏無波無瀾，仿佛他要殺的隻是幾隻螻蟻,而不是與他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陸皇後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一次，李霽是真的動了殺心,隻不過出了意外,大皇子三人才逃過了一劫。
但李霽能殺他們第一次,便能繼續第二次，不是每一次他們都會那麽幸運。
李霽的意思便是，他有殺了他們的能力與自信。
陸皇後站了起來,走到了李霽麵前,麵無表情的打量著麵前的男孩。李霽沒有半分躲避,甚至抬起頭,任她打量,臉上沒有一絲害怕。
在此之前，陸皇後其實並沒有仔細看過他。她收養他在坤寧宮，也不過是為了讓女兒高興。
歲歲喜歡他，他才有留下來的價值。
一個長在冷宮，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甚至還背著不詳之名的啞巴皇子，有什麽值得她在意？
在陸皇後的眼中，之前的李霽不過隻是一個能讓女兒開心的玩伴而已。
她不認為這樣一個小孩兒能脫離她的掌控。
這是陸皇後的自信，亦是表麵上的事實。
然而此時，陸皇後才意識到原來她竟看走了眼。她曾經最不喜的便是那些自大之人，卻不想，居高位久了，她竟也變成了這種人。
是她太過高估自己，也是太低估了李霽。
誰能想到，看似沒有任何威脅的冷宮廢物皇子，結果竟把大齊最有權勢的一群人耍的團團轉？
大皇子三人這一事，已經不僅是後宮之事，已然傳到了前朝，由大理寺與刑部共同調查。
然而數日下來，根本沒有尋到一點有用的線索。
“你為何想做皇帝？”陸皇後沒有問李霽是如何掩人耳目做下這事的，比起過程，她更看重最後的結果。
“皇帝可以護住自己想要護的人。”李霽目光微動，斬釘截鐵的道，“我不想那些人來煩歲歲。”
他看著陸皇後，麵無表情道：“歲歲不喜歡他們。”
這確實是李霽所想，但不是他全部所想。他想要護著歲歲，也想要歲歲隻喜歡他一個人，隻要他這一個兄長。
“歲歲……喜歡大英雄。”李霽沉沉道，“隻有做了皇帝，才能成為最厲害的英雄。”
隻有做了皇帝，他才可以正大光明的讓那些討厭的人滾開。
陸皇後垂眸看著眼前的男孩，從那雙堅定黑沉的眼睛裏，她看得出來，他說的是他的心裏話。
對於下一任皇帝是誰，其實陸皇後並不太在意。
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國母，在她的心中，女兒比所謂的家國更加重要。若是可以，她願意把世間最好的一切捧到歲歲麵前。
陸皇後從不在乎男女，若歲歲身體康健，她甚至可以把皇位送到她手上。
以前沒有女帝，但不代表以後沒有。隻要歲歲想要，哪怕雙手沾滿鮮血，哪怕披荊斬棘，哪怕做盡世間惡事，她也會把她所要送給她。
她陸榮慧的女兒，本就應該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姑娘，值得世間最好。
隻是歲歲身子骨太弱，便是做了皇帝，於她來說也是折磨。陸皇後如何舍得女兒受累？
這些日子，她允許大皇子三人來坤寧宮接觸歲歲，確實也存了考察的心思。
三位皇子的心思，她自然也清楚。但這世間之事不就是如此嗎？她想要什麽，自然得付出什麽。
比起感情，有時候利益反而能讓彼此的關係更加穩固。
但其實，陸皇後對大皇子三人都不怎麽滿意。這三人的心思太雜，也無多少才能，品性更是不堪。
她不怕他們蠢，她隻怕他們蠢不自知，自以為是。
所以陸皇後的心裏一直都存著憂慮，隻是從未與外人道。
可現在，她瞧著李霽，忽然覺得或許有更好的選擇。
大皇子三人生母尚在，都各有自己的外家，待他們登上大位，難保不會生出其他心思。
可李霽不一樣。
他生母已逝，在宮中受盡欺淩，嚐遍了人情冷暖，這樣的人自是更清楚取舍，也更明白自己的處境。
況且他還頗為聰慧，此次，若不是李霽主動提起，她完全沒有把石妖一事與他聯係在一起。
他如今不過才七八歲，與他年紀相仿的四皇子還懵懂無知，可他已經學會了掠奪和隱忍。
做了這麽大的事，他竟然能隱忍不發，心智堪比成人。
最重要的是——
歲歲喜歡他。
陸皇後如何看不出歲歲對大皇子等兄長並無什麽好感，隻是之前她沒有其他選擇，所以才不得不妥協將就。
她之前從未考慮李霽，主要也是因為他是個啞巴。
可現在，李霽不啞了。
“光是殺了他們，你是做不上皇帝的。”陸皇後唇角微揚，意味深長的說，“殺人，是最下之策。”
李霽臉色微變，隨即抬頭直視陸皇後，聲音裏帶了一絲焦灼：“……我、該如何……做？皇帝……隻有四個……皇子。”
因為太過著急，他說的沒了剛才的順暢。他以為陸皇後拒絕了他。
即便他表現得再成熟，可實際上也隻是個從未出過宮沒什麽見識和閱曆的孩子。
見此，陸皇後眼裏滿意之色卻是更濃。
“李信還不到四十，正是壯年。”她直接喚了皇帝的名諱，語氣中沒有半分尊敬，隻有冷意，“後宮嬪妃眾多，若是皇子們全死了，他自然還可以再生新的皇子。”
說到此，陸皇後笑了笑，眉眼間掛上了一絲諷刺：“他的子嗣緣分還不錯。”否則，當年怎會想要沒有孩子，便沒有孩子，想要有，便很快又有了？
李霽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恨意和殺氣。
雍容優雅的皇後此刻仿佛變成了滿身煞氣的麗修羅。她麗容含煞，竟頗為可怕。
李霽卻隻是平靜的瞧了一眼，沒有露出恐懼之色。
“那……便讓他……生不出。”
他淡淡的說。
聞言，陸皇後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帶了愉悅。
“說的對，既如此，那從此之後，便讓他再不能生了。”她早已對李信死了心，自不在意他有多少個孩子。
李信卻還以為她在乎，所以從四皇子之後，宮中便再無所出，把這當成了給她的補償。
隻可惜啊，她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天真愚蠢的陸家小姐了。
陸皇後眼裏諷刺更濃。
“不過，便是他不能生了，你也不一定穩坐皇帝。”陸皇後收起心思，繼續道，“李氏已繁衍百年，根深枝茂，隻論嫡支便不下百人，更何況還有眾多庶支？你難道能殺完所有的人嗎？”
李霽皺緊了眉頭。
不等他說話，陸皇後重新坐回了軟榻，不疾不徐地道：“回去好好想想吧，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來找本宮。”
她竟是趕了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隻希望下一次，你可以給本宮滿意的答案。”
明明是他來問陸皇後的答案，結果卻變成了陸皇後對他的深問。李霽沉默的看了高位上的皇後一眼，沒有再說什麽，隻行了一禮，便轉身退了下去。
“娘娘，您為何不應了三皇子？公主與三皇子關係好，往後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深厚。奴婢瞧著，三皇子很是在意公主。”
這話說的還算委婉，事實上，若不說身份，在外人看來，三皇子不像是公主的兄長，倒更像是她的護衛。
隻要與公主一起，三皇子的目光便從未看過別人。
是以，待到離開，陸皇後旁邊，聽了全程的心腹嬤嬤便忍不住開了口。
娘娘最是重視公主，三皇子明顯是比大皇子等人更好的選擇，娘娘為何不直接應了？
“感情是這世間最不穩定的關係。”陸皇後看著李霽離開的方向，忽而又笑了一聲，低喃道，“可若是幸運，它也是世間最牢固的存在。”
這前後矛盾的兩句話，讓嬤嬤疑惑不已。
“娘娘的意思是？”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不會被珍惜。”陸皇後目光悠遠空幽，便是錦衣玉食保養得再好，秀麗的眉間早已不複曾經的光滑，已是起了淺淺的褶皺。
她微扯了扯唇角，像是笑，卻沒有笑意。
“我要讓歲歲成為天下最幸福的姑娘，讓她永遠也不會生出後悔的想法。”她用盡全力也得不到的東西，她要她的女兒唾手可得。
*
“嬤嬤，派人去幹清宮催一催。”陸皇後似笑非笑道，“告訴皇帝，該是他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聞言，嬤嬤心中一凜，立刻肅容應了一聲好，退了出去。
一個時辰後，皇帝駕臨坤寧宮，屏退了所有的宮人，屋裏隻留下他與皇後。隻是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李信便沉著臉從屋裏大步走了出來，直接離開了坤寧宮。
誰都看得出，帝後二人鬧了矛盾。
半月後，宮中多了一位帶著女兒，且有了身孕的陸美人。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卡，先發一章！
大概下章或者下下章就能長大啦。
繼續掉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