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今日魔主到底是什麽意思?”

晏重霽並沒有待多久,待為玄心夫妻完成結契儀式後,他便離開了這裏。待他一走,心中早攢了一肚子疑惑的大家自然就忍不住了討論了起來。

“魔主為何會來參加婚典?他真的隻是來參加婚典嗎?”若是如此,那為何又會突然失控?當然這話,大家都沒有說出口。

但在場的都不是傻子,自然也都心知肚明。想到方才那鋪天蓋地而來的魔氣,所有人都心有餘悸。

晏重霽不在,大家都放鬆了不少。

“玄將軍,今日魔主是與你一起過來的?你又常伴他左右,可知魔主今日為何……如此反常?”

問話的人頓了頓,才說出了最後兩個字。

不錯,就是反常。

畢竟魔主參加婚典就已經很奇怪了,即便他並未做什麽,可單他站在喜堂,便已經格格不入了。

“魔主的心思,我怎知道?”玄心直接道,“身為臣子,也不敢妄猜主上的心。至於反常……魔主本就是隨心所欲之人,他的行為又豈是我等能明白的?”

不等其他人開口,他笑了一聲,繼續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多謝各位捧場,典禮結束了,接下來大家便好好賞賞美酒美食吧!”

“我與夫人先敬諸位一杯!”

話音未落,他與妻子一起拿起酒杯向賓客示意,然後一飲而盡。新娘的臉色已經重新恢複了紅潤,笑意盈盈,看不出一點不對勁。

見此,眾人也知從玄心嘴裏怕是問不出什麽了。若是之前,他們定然不會這般輕易放棄,尤其是在場中人,有不少人修為地位都不比玄心低,所以自然不懼他。

可今日,晏重霽出現在了這場婚典上,甚至還做了玄心夫妻的主婚人。這在魔界,可是有史以來獨一份的殊榮!

無論怎麽樣,至少現在外界看來,玄心無疑是魔主看重的人。

他們摸不準魔主的心思,自然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雖心有不甘,但此刻隻能暫時偃旗息鼓了。

“玄將軍今日倒是給了我們好大的驚喜!”有人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也跟著拿起酒杯笑道,“我敬兩位一杯,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這句話分明是之前晏重霽說過的。

聞言,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站起身向玄心夫妻敬酒,齊聲笑道:“祝二位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方才頗有些緊張的氣氛頓時散去,看上去隻剩下了和諧喜慶。

“要我說,魔主的心思也不難猜。”正這時,又有人笑著開口了,“觀今日魔主的反應,依我看,許是魔主也動凡心了!”

他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晏重霽也想娶妻了。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都不由看了過去。說話的人名喚花了魔,生得俊美風流,一派風流公子的模樣。

他的修為不是在場最高的,但名號在魔界響當當,全因他的風流事,是魔界出了名的多情種。他修得乃是合歡功,在情愛一道上很有心得。

被眾人注視著,花了魔頗為得意,搖了搖手中折扇笑道:“說起來,那龍君老兒有妻有妾,我們魔主身邊卻連一個伺候起居之人也無,著實不像話。”

“花了魔,你到底什麽意思?”

有心急的不耐煩問道,“有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我的意思很簡單,那便是我們該為魔主分憂了。”花了魔悠然一笑,“以魔主的年紀,也該娶妻納妾了。這等小事,自然該我們作為臣子的主動為魔主解決才行。”

“你的意思是給魔主送美人?”有人心動,可又忐忑,“若是猜錯了呢?況且我們也不知魔主喜歡什麽樣的美人兒。”

“花了魔,你這話到底靠不靠譜?”

花了魔自信一笑:“我修煉合歡功數千年,往來數界,見過了不知多少癡男怨女,當然不會猜錯。”

“反正我敢保證,魔主定然是動情了!”花了魔斬釘截鐵道。

“……不會吧,那可是魔主!”有人還是將信將疑,“魔主怎會看得上這些兒女私情?”

“問世界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花了魔收起折扇,歎息著念了兩句詩,“情之一事,最不講身份地位、修為高低!隻要是這紅塵中的人,皆有可能。魔主又怎麽不能呢?”

“這話也有些道理……”家裏有未婚女魔的人已經徹底心動了,“送美人也不是壞事,魔主就算不受,想來也不會生氣。試試也無妨吧。”

畢竟若是魔主選了自家的姑娘,那他們也會受益。選不上也沒關係,他們也無甚損失,魔族開放,與保守的凡間不同,可不在乎什麽女子名聲。

在魔界,隻要你強大,無論男女,想要開後宮也沒人管你。隻要你有這份能力!

如果家裏能出個魔後魔妃……那可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但花了魔,你不是說魔主動情嗎?那這動情,肯定得一個對象。既然如此,我們送美人有什麽用?魔主定然看不上吧。”

有人提出了質疑。

花了魔不以為意道:“不試一下,怎知魔主就看不上了?我魔族的姑娘們百花齊放,可不比天界差!況且,”

他笑了一聲,似笑非笑的道:“這世間從來都是專一者少,風流者多,尤其是男人。這環肥燕瘦的美人送上去,誰能保證不動心?”

*

晏重霽回了魔宮。

魔宮很大,人卻很少,便顯得尤其空曠。再加上晏重霽收斂了氣息,刻意避開了其他人,一路更是寂寥。

他進了魔宮最裏的密室。

除了他,無人知道偌大的魔宮還藏著這樣一個密室。密室外設置了陣法和結界,除非修為比他還高,否則無人能發現。

密室很暗,進去後,仿若進入了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不過這對晏重霽來說算不上什麽,他目不斜視,徑直朝裏麵走去。

沒過幾息,他突然在一處地方停了下來。

黑暗中,有一抹翠綠尤其顯眼。待到仔細看,竟發現那是一株在凡間隨處可見的野草,與似和的本體長得一模一樣。

事實上,這棵野草正是用似和留下的草籽培育出來的。

這些年來,外人皆以為晏重霽在尋找當初在天界慘死的草妖,卻遲遲無所獲。想要打其主意的也不是沒有,便如龍族,其實也暗地裏尋找過這隻草妖的下落,結果皆一無所獲。

眼前的這棵野草與似和長得一樣又有不一樣,雖外形相同,但經過了千年的培育,又吸收了數不清的天地靈物,早就不是一株普通的野草了。

若能化形,定然會是個天賦異稟的妖。

但一千五百米過去,它依舊還是一株野草的樣子,不但未化形,甚至連靈智也未生。

看著那株野草,晏重霽神色無一絲波動,他沉默的來到綠草麵前,隨即隻見一道厲光閃過,他的手上已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鮮紅的血從傷口裏流出來,滴在了培育野草的地上。

這便是野草未生靈智的原因。

魔界是最接近冥界的地方,少有人知,這座新建的魔宮深處便是通往冥界的入口。隻是如今冥門關閉,即便找到了去冥界的路也無用。

當然於晏重霽來說,這些都是有用的。

他用精血喂養了這株野草一千五百年,隻有一個目的,那便是等到時機成熟,以必物製作冥燈。

吸收了他的精血的野草,將會成為最堅固的冥燈。

冥界之大之深,無人得知。想要在裏尋找一個人,比海底撈針還要難上百倍千倍。

但若是有與亡靈深連之物做指引,那難度便能小上許多。

似和曾融合了歲離的半顆心髒,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已是血脈相連,甚至比那些所謂的血親還要緊密。

她留下的草籽,自然也是如此。

可似和一旦轉世輪回,那這顆草籽也無用了。那些人翻遍了六界也沒有尋到那隻野草妖,不過是因為她根本沒有入輪回。

晏重霽囚住了她的神魂。

他當然知道這對似和不公平,可那又如何?他本就是一個天生壞種,為了達到目的當然可以不擇手段。

百花芯為燈芯,上神的精血為燈油,與她血脈相連的草為燈……這便是晏重霽的計劃,他要做到萬無一失。

最多隻要十年,野草便能徹底成熟。待到冥門一開,他便能去找她了。

隻是十年。

在他漫長的壽命中,十年不值一提。

然而此刻,他忽然不想等了。

鮮紅的血一點點滲進了黑色的土地中,被那株野草吸收,它翠綠的葉子看上去更加鮮豔了,隱約間,竟透出了絲絲紅意。

那血源源不斷的落下,仿若一場沒有盡頭的血雨。

哪怕是晏重霽,一次性損失了這麽多的血臉色也慢慢白了下去,身子微不可察的晃了晃。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抹去那道口子,止住那不停滴落的血。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株野草已有一半變成了血紅色,他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麵具未遮住的地方,已是慘白。

晏重霽沒有看那株野草,而是抬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通往冥界的方向,忽地轉身大步離開了這裏,回了魔宮。

不久,魔鼓驟然響起。

聲音響徹了整個魔界。

聽到魔鼓聲的數位魔將立刻麵色嚴肅的前往了魔宮,若無大事,魔鼓絕不會敲響。就連玄心也來不及體會新婚之喜,匆匆趕去。

“屬下拜見魔主。”

魔宮正殿,方才從婚典中離開的魔主高坐在主位,身上竟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不等他們開口,便聽那位被血氣環繞的魔主忽然開口:“召集十萬魔兵,向天界下戰帖。本座要拿下天界!”

此話一出,滿殿皆驚。

“一千五百年,已經足夠了。”晏重霽看著底下的魔族,他們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幾乎全都躍躍欲試,他唇角微微翹起,卻無半分笑意,“這六界,平靜的太久了。”

他的耐心,也徹底耗盡。

“魔主英明!屬下定誓死效忠主上!”

“攻下天界,一統六界!”

魔族們單膝跪在地上,眼裏是熊熊燃燒的戰意、野心,以及那永遠也滿足不了的貪欲。晏重霽看著這一幕,唇角的弧度充滿了諷刺。

你看到了嗎?

這便是你用命來守護的世界,用命換來的蒼生。

*

“唔……”

昆侖山,歲離忽然悶哼了一聲,反射性的捂住了刺痛的心口。

“阿離,你怎麽了?”見此,滄珩麵色一變,立刻迎了上去。他伸手本想要扶住她,結果手從她身上穿過,什麽也沒有抓到。

滄珩怔楞了一瞬,手掌一翻,帶起一陣風扶在歲離背部,這次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

“你受傷了?”

“沒有。不是什麽大事,二師兄你不用擔心。”歲離搖了搖頭,“我現在的身體好得很,再過些日子,定能比之前更強!”

那瞬間的心悸很快便過去了,歲離不欲讓滄珩擔心,笑道:“與其操心我,二師兄你還不如操心你自己。我現在修為基本已經恢複了,要不我為你療傷吧?”

雖然換了一具身體,但歲離依然能製作不死魂。而且她現在的身體完好無損,非常健康,便是煉製不死魂,也不會損耗太多。休息一段時間,便能徹底恢複了。

況且她現在身體完好,也不一定要不死魂才行。她本就有治愈之力。

“就這麽說定了!”

不等滄珩回答,歲離一錘定音,“你不能拒絕,這次必須得聽我的!”

滄珩看了她一眼,半晌,終是笑著應了一聲:“好,那師兄便靠小阿離了。”

歲離哼了一聲,表達對那聲小阿離的不滿。不過她想到的方才的心悸,心裏不知為什麽,忽然生了一些焦躁。

她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上神的直覺通常是很準的,尤其她還曾為天君,是天地間最接近天道的人。

未免事情有變,歲離不想再等下去,她現在隻希望滄珩能盡快恢複……她再也不想看到空無一人的昆侖山了。

這一次,她便是與天爭,也要把她的親人留下來!

“二師兄,我們立刻開始吧。”

說著,歲離向滄珩伸出了自己的手,一股純淨的神力生起。滄珩也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兩人虛虛握住,兩股神力交織在了一起。

隨著神力交纏的越來越緊,滄珩的身體修煉有了實形。

然就在這時,一道聽不出喜怒的熟悉聲音忽然響起。

“你們在幹什麽?”

歲離與滄珩皆是一驚,驟然停止了動作,轉頭看向了來人。不遠處,白衣白發的神尊神色難測的看著他們。

“大師兄?”

滄珩喚了一聲,眉心微動,“您怎麽突然來了?”

“本座的師弟醒了,本座當然要來。”才醒來的滄珩和重生的歲離都不知,一千五百年前,晏重霽便在昆侖步下了禁製。

那時他便想,若是她回來了,定然會來昆侖。因為這裏啊,有她最愛的二師兄。

最愛的二師兄……

僅僅隻是想到這幾個字,心裏便仿佛燃起了一股烈火,恨不得焚燼一切。

方才在魔界的他,忽然感受到了禁製中傳來的波動。來不及多想,他立刻從魔界趕了過來。

卻不想看到了這一幕。

也沒想到會看到那個小小花仙。

晏重霽看了他一眼,忽而又看向了旁邊的歲離,忽然冷聲問:“這是昆侖山,昆侖不迎外人。花仙,你為何在這裏?”

他看著並肩而立,雙手交握的兩人,莫名覺得無比刺眼。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他的語氣有多麽冷硬。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