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寬敞的鴻賓樓二樓,此時已經是人滿為患。

張天祐和郭天敘等人,被朱五的士卒圍著縮成一個團,做困獸之鬥。

“誰都別想活……”

朱五嘶吼著喊出這句話之後,那幾根剛剛派人於無形的鐵管子,再次對準了張天祐他們。

張天祐心中膽寒,“小五……”

砰砰砰!

火光白煙閃現,短短幾米的距離之內,濠州的精銳士卒就像紙片兒一樣,不過卻是帶著血肉的碎片。

“拚了!”

這些人跟隨郭子興出生入死,自然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目睹同伴的慘狀之後,揮舞手中兵刃,想要殺出條血路。

可是朱五這邊的火器親衛都是精挑細選之人,全身包裹在鐵甲之中,手中短矛直刺。

反抗是徒勞的,屠殺是單方麵的。

啊!

樓中到處是瀕臨死亡前絕望的喊叫,噴湧的鮮血飛濺到頂棚,然紅了牆壁。

朱五就坐在那,靜靜的看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有眼睛中微微有些快意。

跟著他去濠州那三十親兵,臨死前是否也這麽無助過?

不,那些兄弟可能連反抗都來不及,甚至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

“張天祐和郭天敘要活的,這麽殺了便宜他們!”朱五咬牙說道。

眼看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頭臉上滿是鮮血的張天祐,忽然開口喊道。

“小……朱鎮撫,有話好說,可以商量!得饒人去且饒人……”

“停!”

得饒人處且饒人?

馬秀英也說過這話,這話像根刺一樣橫在朱五心裏。

可是,你們他媽的饒過老子嗎?老子被你們殺豬一樣捆起來的時候,饒過老子嗎?

朱五站起身,這兩個人他殺定了,但是現在還不是殺他們的時候。

郭子興應該也嚐嚐,痛失所愛的滋味。

郭天敘驚恐的看著朱五,看他的臉上慢慢露出詭異的笑容。

他早就沒了主意,肝膽俱裂。此刻朱五的笑容,更是讓他毛骨悚然。

朱五慢慢走過去,冷冷的盯著他們,輕聲慢語,卻帶著森嚴的殺義,“跪下!”

在他被綁在濠州帥府倉庫中的時候,他曾想過,如果自己脫困了,一定要方麵質問他們,為什麽害自己。

可是此刻他突然明白了,這亂世殺人不用理由,害人更不用理由。

郭子興也好,張天祐也罷,他們都是不會把別人的姓命放在心上的人。他們更不是朱五這樣真的會餓死的窮人,他們造反為了野心,活下去為了野心,殺人放火都是為了野心。

自己隻不過是他們野心的一部分,如果沒有價值連狗都不如,如果不合他們的意,或者說觸犯他們的利益,就會像狗一樣讓他們殺死。

“跪下!”朱五再次冷喝。

撲通!

張天祐跪下了,想伸手去拉外甥,可是最終沒伸出手。

望著朱五冰涼的眼神,張天祐瞬間沒有任何的勇氣,說到底他就不是一隻狼,他隻是附庸在他姐夫背上的一隻狽。

沒有狼的庇護,他什麽勇氣都沒有。

“朱鎮撫,萬事好商量,都是郭家父子的主意,和俺半點不相幹!”

“你……”

誰都想不到,此刻他居然能說出這種話,尤其是郭天敘,不可思議的看了一眼舅舅,又看看周圍那些吃人的目光。

“哈哈哈……”

郭天敘竟然笑了起來,瘋魔一樣,笑得連說話都不利索,“老舅啊,老舅!你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事已至此你以為朱五還放過我們。”

笑著,破口大罵,“害人性命,奪人基業,兩大不共戴天之仇已經結下了,你還妄想人家饒了你。

俺爹總說俺是廢物,俺看,其實你才是廢物,你才是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不知廉恥的廢物!”

張天祐被外甥一頓臭罵,連頭也不敢抬,低聲道,“二郎,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俺本來就不是英雄,可俺也不願意做狗熊。”郭天敘繼續冷笑道,“朱五,咱們大哥別笑二哥,你早就有反我郭家的心思,是不是?

你處心積慮,把手下的士卒經營得鐵桶一般,就是借我郭家的雞,生你朱五的蛋。

就算沒這回事,你早晚也會反了郭家,反了俺爹。俺郭二郎是個草包不假,你朱五也不是省油的燈。

俺沒你的心思手腕,可俺郭二郎不瞎。瞎的是俺爹,養了一隻狼……”

咚!

跪下!

郭天敘正滔滔不絕,常遇春一腳踹在他退彎上,直接跪了下去。

“俺……”

二虎幫忙,把他兩手向後扳,膝蓋頂著他後背。

常遇春抓著頭發,仰起他的臉。

“朱五,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啪!”

“你算什麽大丈夫?”

朱五輪圓了胳膊,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響得不能再響。

噗!

郭天敘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吐出的血沫子中竟然帶著一顆牙。

“你是個什麽東西?”

“啪!”

又是反手一個巴掌,力量之大,朱五自己都感到手掌火辣辣的疼。

“妒我,啪!”

“恨我,啪!”

“辱我,啪!”

“害我,啪!”

“你郭家也不過是造反的賊,還說啥忠孝兩全?啪!”

“我不欠你郭家的,就算欠你爹的,現在也兩清了!啪!”

一連抽了十幾個嘴巴,郭天敘臉上一片青紫,已經說不出話來。

“壓下去!”朱五很聲道,“死的把腦袋砍了,裝好。沒死的綁好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老子要他郭家血債血償!”

“走!”

僅剩下的活人被朱五手下,拽死狗一樣拽了下去。

地麵滿是鮮血,朱五卻沒有任何大仇得報的快感。

如此亂世,男兒不易,每走一步,都是鮮血和陷阱。

而且。從今天起,這條路上隻有朱五自己,前麵荊棘坎坷,看不見的陰謀詭計,看得見的刀光劍影。

他一直避免著這些,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防備著這個世界。

可是現在,所有的幻想破滅,以後他都不得不自己麵對。

虛弱的歎口氣,渾身沒有一點精神,想邁步下樓,卻頭腦中一片眩暈。

“五哥,你沒事吧?”

二虎在旁邊攙扶住朱五,哽咽道,“兄弟們還以為你真出事了,到底怎麽了?”

朱五擺擺手,強撐著精神,“說來話長,這次真是死裏逃生!”

說完,推開二虎的手,扶著牆一步一步,身體上的疼痛可以忍耐,心中的酸楚卻是擋也擋不住。

“二虎……”

“俺在呢,五哥……”

“給……”

剛說出一個字,朱五突然腦中一顫,眼睛一黑,在二虎詫異的目光中,一頭栽倒。

“五哥……”

二虎撲上去,“叫大夫!”

不隻是他,鴻賓樓二樓中,除了李善長和席應真,定遠軍的核心都在。

胡惟庸趕緊在朱五人中上探了探,摸下脈搏,“二虎統領稍安勿躁,朱鎮撫是累得脫力,又激怒攻心,讓他休息就好!”

說完,幾個親兵小心的把朱五抬起來,往樓下走。

這時二虎才反應過來,怒道,“你們幾個早就知道王家哥倆有鬼是不是?五哥在濠州到底咋了?”

“這事……還是等鎮撫醒了,他自己和你說吧!”馮國用歎氣,欲言又止,“俺也隻是聽個大概,聽說起因是郭天敘,失手打死了鎮撫的妹子!”

“俺日他先人,秀兒那麽點兒……”

桀驁不馴,誰都不服,號稱頭掉了都不吭聲二虎,突然之間眼圈就紅了。

“是蓮兒,郭家兄弟的妹子!”

二虎呆若木雞,眼圈掛淚,“蓮兒……?蓮兒也不中阿,老三老四咋活?俺……俺剮了郭天敘個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