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子帶著一肚子的情緒回到濠州,心裏有氣得忍著,有苦得憋著,有恨得藏著。

自家父親一副兒子出息了的模樣,恨不得擺幾桌。軍中的將領看到他,也客氣許多。

可是他自己明白,越是這樣,將來事情敗露,他爺倆越難看。

於是每天繃著臉,悶悶不樂再不似往日趾高氣昂的模樣。他這樣子,落在自家父親和外人眼裏,人家還以為他是經過這番曆練,沉穩了呢。

“爹還是不肯讓我獨自領兵,的趕緊收攏些人馬,真正打出些戰功來。”

郭天敘在自己房裏不安的走動,目光忽然落到牆上掛著的寶刀上,這還是朱重八孝敬他的。

“備馬,去朱重八營裏!”想到此處他對外喊道。

……

“誰?”

朱重八抱著半盆疙瘩湯,喝得正歡,外麵士卒進來稟告,大帥公子來了。

“這犢子玩意幹啥來了?”

趕緊擦擦嘴,迎了出去。

他剛出門,就見郭天敘笑著走來,一副好友相見的模樣。朱重八心裏打鼓,無事獻勤勤,這小子憋的啥屁。

“國瑞哥哥,俺來看看你!”郭天敘雖然不學無術,可是畢竟從小讀書練武,要真是放下身段說話,還是有些翩翩公子的意思。

朱重八笑道,“公子來了也不說聲,咱好出門迎你,快進來!”

這聲國瑞哥哥更讓朱重八心裏嘀咕,這小子啥時候這麽客氣過,以前都是重八重八的叫。

郭天敘笑著進屋,隻見桌子上擺著一盆黏糊糊的湯水,皺眉說道,“哥哥,這吃的也太苦了吧!”

“嗨,這就不錯了,又是白麵又是油的。”朱重八笑道,“也就是在大帥手下,外麵百姓還吃不著這個呢!”

“走,今兒俺做東,外麵好館子你隨便挑!”郭天敘笑道,“怎麽說也是我郭家的心腹大將,這種吃食哪上得了台麵兒!”

戲碼來了!朱重八心中冷笑,麵上卻敷衍著,“哎喲,下回要請客公子你提前說,咱都吃飽了。”說著,對外麵親兵喊道,“來人,給公子看茶。對了,去街上買點新鮮瓜果。”

這才像回事,老子在朱五那就隻有白開水。

郭天敘笑道,“別忙了,哥哥。俺找你有事兒,你坐!”

“啥事阿?”朱重八笑道,“隻要不違背大帥的軍令,咱一準給你辦。”

“朱小五打下和州,你知道了吧!”郭天敘試探著問道。

他找我跟小五有關!

朱重八多了個心眼,笑道,“當然聽說了,咱還聽說公子你斬首三級呢!”

郭天敘臉色有些不自然,隨即說道,“朱小五又立了一大功勞,國瑞哥哥就沒啥想法?”

他不是不知道朱重八和朱五的關係,隻是此時沒有合適的拉攏人選。

再說,他就不信朱重八沒有建功立業的心思。況且朱重八的軍需命門都在郭家手裏,他還能翻天。

“咱能有啥想法!”

朱重八越發不懂郭天敘的玄虛,開口說道,“和州易守難攻,比濠州城池還高,小五這回拿下和州是實打實的真功夫,咱就是羨慕也羨慕不來。”

這倒是真話,自己兄弟拿下了淮西重鎮,他心裏高興之於為在想,若換成自己的隊伍能不能拿下。

難,首先小五兵肯定比他多,手裏又有掌心雷那樣的秘密武器,麾下士卒都是見過血的老兵多。自己這邊這幾千人經不起人命消耗,也沒見過血,玄。

榆木疙瘩腦袋,俺這麽暗示他還聽不懂,果然像老舅說的,朱重八這人老實過頭了。

郭天敘耐著性子,繼續說道,“國瑞哥哥,你一身虎膽,朱小五行,你也行啊!你手下幾千兵馬,不拉出去打仗光練兵有啥用!

朱小五都連下兩城了,你還窩在濠州城裏呢。你就沒點建功立業的心思?你比他差啥?俺知道你和朱小五交好,可是俺說句實在話,你在俺心裏可比他厲害多了。”

明白了,朱重八心中暗笑。還真讓姚廣孝那小和尚說著了,這郭公子果然是想爭權立功。

隻是原來想著攛掇他,不想他自己今兒送上門來了。

當下卻不露聲色,含糊道,“咱也不想這麽窩著,咱也想幫大帥攻城掠地,可是帥令難為,咱有啥辦法?”

這些日子他算是看清了,郭子興胸無大誌,一心想安於現狀,他朱重八誌在四海,怎能做這濠州的籠中鳥。

“這不有俺嗎!”郭天敘笑道,“回頭你找著機會,跟俺爹請戰,俺在旁邊幫你說好話,隻要他點頭,咱們或是攻泗洲或是攻盱眙,有的是城池,有的是功勞。”

朱重八大喜,笑道,“公子,你可是幫了咱的大忙啦!”

郭天敘麵上帶笑,心中卻冷哼。

你跟我爹請戰,我就請做主將。到時候我就是主帥。朱小五送我五百官軍士卒,已經被我手收心。再問舅舅討一些老卒,出了濠州城,朱重八你還不是我的馬前卒,供我驅使。

朱重八心裏卻在琢磨,郭大帥這人多疑,咱請戰得捧著他兒子做主帥,咱也不爭功。打下城池之後你郭公子還得回濠州,咱到時候就是天高任鳥飛。

就在兩人心中暗做思量的時候,門口忽然有人喊道,“重八哥,有你的信!”

朱重八暗自皺眉,這是徐達的聲音,做了指揮使之後這些同鄉夥伴都跟他到了右軍,徐達為親衛統領。

他家中早就沒啥人了,兄弟姐妹都很少聯絡,突然之間哪來的信。

該是有什麽事兒,想到此處和郭天敘告罪一聲,出門查看。

“你在這瞎嚷嚷啥,沒看裏麵有客人?”

朱重八低聲說完,隻見徐達笑嘻嘻的指著牆角,“和尚讓俺說地。”

隨後,道衍和尚從牆角走出來,笑道,“重八哥,裏麵是郭公子?”

“真讓你說著了,他今天自己找上門了。”朱重八笑道。

“哥哥在外邊等會進去,俺進去會會他。”說著,整理下僧衣,馬上換成高僧的樣子。

朱重八笑道,“你輕點忽悠!”

怎麽這個關節上出去了,正說到緊要的時候。

郭天敘心中有氣,不經意間,忽然瞧見門口多了一個和尚,直勾勾的看著他。

這和尚麵容俊朗,姿態不凡,就是這個眼神怎麽有點不對勁兒。

郭天敘讓和尚看得心裏發毛,“你瞅啥?”

道衍故作玄虛,趕緊行禮道,“公子毋怪,小僧看公子相貌不凡,貴不可言,所以失禮了!”

郭天敘樂了,他這人最愛聽好話,笑道,“你這和尚還會看相?那你說說,俺哪裏貴不可言,說好了有賞。”

道衍向前幾步,細細的看著郭天敘,慢慢說道,“奇哉,怪也!公子生辰可是九月初二?”

郭天敘一下坐直了身體,“你咋知道,你認識俺?”

何止認識,道衍私下裏把這郭天敘已經查了個底掉。

“小僧我是第一次見公子。”道衍神色清澈,不似撒謊,“公子明明是漢家公子,怎麽身上有王氣。”

要是朱五在這就不信這套,說不得一腳把這和尚踹出去。可當下之世,佛教盛行千年,世人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郭天敘心裏跳跳,“你說清楚,啥王氣?”

道衍左右看看,低聲說道,“自然是一國之主,王者之氣。”

郭天敘目瞪口呆,朱重八在牆根處聽得呲牙咧嘴。

“太能忽悠了!”徐達小聲道,“這不扯淡麽!”

“你懂啥,郭天敘這樣的人就吃這套!”朱重八冷笑。

屋裏,郭天敘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爺爺就是算命的,他爹是信彌勒教的,他自然對滿天神佛飽含敬畏。

突然間一個和尚說他有王氣,麵相貴不可言,他如何不驚。他知道自己的老爹有稱王的意思,隻是還在猶豫。

“公子的富貴來自父祖餘蔭。”道衍接著說道,“但王氣卻是後天時來運轉的命數。”

“那俺啥時候是運轉?”

郭天敘覺得這話沒錯,他爺爺留下一份家業,他爹如今是天下數得著的人物。他的富貴,生下來就有了。

“時候已經到了,就差一個機會而已。”道衍接著忽悠,“不過公子現在有一個坎兒?”

“你說?”

“公子有建功立業之心,龍騰大海之誌,可是上有親人擔心,旁有惡人冷眼。滿身才學得不到施展,一腔抱負無人能識。”

“可不是嘛!”

郭天敘一拍大腿,老娘以為他沒長大,爹以為他缺乏磨練。身邊沒有可用之人,還有朱五那樣的惡人陷害。

“不過公子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公子時運已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不能再忽悠了,本來郭天敘就傻,再給忽悠瘋嘍!”

朱重八笑笑,隨後推門進去,故作意外,“呀,道衍你咋來了。這是郭大帥的公子,還不拜見!”

道衍故作意外,“原來是郭大帥公子,怪不得麵相富貴,有王……”

說著,啪地一聲拍在自己光頭上,懊惱道,“天機不可泄露,俺怎麽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啥天機?”朱重八肚幾翻江倒海的笑。

“沒事,沒事!”

郭天敘卻跳出來,他心裏明白了,他的王氣,就差一個機會,有了這個機會他就能一飛衝天。

隨即,他看向朱重八的目光熱烈,“國瑞哥,事不宜遲,明天就找俺爹請戰。”

朱重八故作為難,“會不會太急了,咱手下的兵器鎧甲都不全呢。尤其是鐵甲,總共也沒多少!”

“朱下五送了幾百鐵甲過來,俺去找舅舅,全給你。”郭天敘咬牙道。

機會!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