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廖侯,朱重八的魯軍,開始往濟南方向退卻!”

軍帳之中,聽了探馬的回報,廖永安,趙普勝,關先生等人微微詫異。

早不動晚不動,陛下那邊剛得了濟南,朱重八就動。他是回去送死?還是要幹什麽?

“不如直接殺過去,抓了他朱重八獻給陛下!”趙普勝嚷嚷道,“早點了結他,咱們幾個全部兵馬,直去大都!破了韃子的都城,讓陛下在大都登基坐龍椅,那才痛快!”

“不行!”廖永安搖頭,“陛下隻讓咱們盯住朱重八,沒讓咱們動手!”

關先生冷笑一下,“便宜了他!”

這些人之中,若論仇恨,關先生最恨朱重八。因為他始終認為,劉福通和韓林兒的死,和朱重八脫不了幹係。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手刃對方。

“傳令各部,跟上去,不得讓魯軍衝出咱們的控製範圍!”廖永安傳令說道,“快馬告知陛下,朱重八往濟南回兵!”

不隻是廖永安部,朱重八的軍隊剛動,漢軍的探馬就把軍情流水一般送到了漢軍各處,隻不過是廖永安離他最近而已。

隨後,濟南的朱五也收到了戰報。他隻不過看了一眼,就隨後扔在一邊。

朱五軍中也在議論戰事,傅友德再傳捷報,開封開城投降,洛陽的元梁王阿魯溫在大軍被常遇春所破之後,也選擇投降。

“告訴傅友德,虎牢必須攻破,不計代價!同時告知所部士卒,河南之地必嚴行軍法,有私自劫掠百姓者,斬!”

“喏!”軍中還是軍中的左派,簡單有力。

“三將軍的湖廣兵從進了南陽盆地,關中的蒙古諸王還有軍頭部隊,不敢抗衡,龜縮不出!”有軍中參議開口。

“不出來最好,讓他們繼續縮著,等大軍結束中原戰事,再敲破他們的龜殼!”朱五笑笑,“隻要北方中原平定,天下大事也就平定了,陝甘諸地,鬧不出什麽亂子。”

“陛下!”這時,張玉從外麵進來。

朱五稱帝,他實在是不能再用朱五的姓氏,所以改回了原來的張姓,擔任朱五的殿前親軍都指揮。

“京城的消息!”

“是,娘娘送來的信!”張玉道。

謝蓮兒來的信,朱五接過拆開,“夫君親啟,夫君所交待之事,臣妾已經辦妥。席先生按照生前遺願,安葬在學堂的花園之中。臣妾帶朱嶽,親自去填的土。”

“如今正值秋天,先生骨灰安葬之後,百花爭鳴蝴蝶飛舞,美不勝收。”

簡單幾筆,交代了老頭的身後事。

“杜鵑母女,婉拒臣妾留宿宮中。但每日,臣妾依舊接勝楠入宮說話。”

“家中一切安好,夫君勿念!”

放下信,朱五眺望南方。

他能想象到那個景象,鮮花盛開的校園之中,滿是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綠樹環茵之下,鳥語花香之中,滿是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

陽光落在老頭親手修建的校園裏了,一切都是那麽愜意,那麽充滿朝氣。

埋葬他骨灰的花園,四麵都是教學樓。無論冬夏寒暑,他都能在花園裏,看到四麵窗戶裏,辛勤學習的學子,看到他們學習的表情,聽到他們的讀書聲。

“傳旨!”朱五淡淡地說道,“給老頭在京城的學堂豎立雕像,不但京城要立。學部,還有各州府推行的心學都要立。而且要著書立著,記錄他的善舉,文廟之中,把老頭的像放在中間!”

“不可!”朱五話音落下,到前線隨軍的李善長等文臣跪下,開口說道,“陛下,文廟是供奉孔聖二聖的,席真人……臣知陛下和先生之情誼,但至聖先師,不可輕立。陛下問鼎天下,隻在朝夕之間,萬不可讓天下士人……”

“讓他們怎麽?”朱五冷笑道,“讓他們寒心嗎?大宋沒讓他們寒心,亡了!大元不開科舉,讓他們寒心了,也沒見他們造反?”

說著,冷笑起來,“聖人?我剛到了濟南,就有人告訴我,孔家是山東最大的地主,孔府宅中就是一個獨立王國?”

“至聖先師也是皇帝封的,別人封得我如何封不得?”

“陛下!孔孟二聖……”

“夠了!”朱五打斷他們,“朕意已決,往後席先生位於孔孟之前,受天下士子敬仰。天下文廟之中,必有其相!”

身邊的臣子們,見朱五發火,不敢開口。

“還有,朕都來濟南有些時日,那孔家什麽衍聖公,怎麽不來拜朕,是覺得朕不是天下正統,配不上他嗎?”朱五冷笑,“張玉!”

“臣在!”張玉躬身道。

“讓胡大海帶兵過去,告訴他孔家,朕前方軍餉吃緊,他們家看著辦!”朱五冷笑,“還有,朕聽說他們現在的孔家並非正統,宋室南渡,正統那隻不是跟過去了嗎?聖人後裔,怎能說不清楚,讓他們寫明白呈上來。宋金元各有衍聖公,到底誰才是嫡係,才是最合法的?”

“查清楚,鳩占鵲巢的趕出去,真正的聖人後裔,才能享受聖人的福澤!”

“是!”張玉領命。

“陛下!”李善長再次開口,“陛下三思!”

“死了好多年了!”朱五看著他,“若是按朕的本意,孔廟都給他扒了當廁所,是席先生生前告訴朕,儒家教義好,壞的是人心。所以,才留著他們家這尊菩薩,不然……哼哼!”

隨後,朱五拿起手邊,剛才關於朱重八的戰報看看。

“老四!”

“在!”

“朱重八往濟南而來,十萬人左右!廖永安在後麵跟著,你的人往前動動,繼續合圍起來!”

“喏!”

“殿前親軍隨朕,一同開往前線!”朱五把手裏的戰報撕碎,“見見他!”

……

天上,風起雲湧。

地上,兩軍列陣。

不知何時開始,濟南失陷,被漢軍包圍的消息在魯軍之中開始流傳。

數日之間,魯軍的士氣低到了冰點,同時也出現了許多逃兵。

兩軍列陣,漢軍是虎狼之師,而魯軍則有些心灰意冷。

當漢皇朱五的旗幟在漢軍中高高升起,方圓數十裏的戰場上,滿是漢軍震天的萬歲歡呼。

天地,似乎都為之晃動。

魯軍的軍心,開始潰散。他們麵前的男人,堪稱傳奇,從乞丐到皇帝,從未有過敗績。

噠噠噠,馬蹄踩在地麵上,帶起塵土飛揚。

一騎士,策馬來到魯軍陣地麵前,馬上騎士大喊,“陛下令,朱重八,陣前相見!”說完,策馬轉身,再次回返。

雙方軍陣的空地的中央,朱五隻帶著幾個騎士,停在那裏。

朱五的麵前,有一個簡易的,遮擋太陽的涼棚。

朱重八無聲的點頭,“駕!”

同樣策馬,帶著幾個心腹隨從,趕上前去。

雙方越來越近,近到可以看清對方的臉。

朱重八距離朱五有一段路,勒住戰馬。

朱五下馬,走入涼亭之中,撩開大氅坐下。

隨後,朱重八也下馬,緩步走入。

兩人,相對無言。

“上次見你,你說沒有後手!”朱重八盯著朱五的眼睛,“咱知道沒那麽簡單,沒想到摟草打兔子的不是大元,而是你朱五!”

朱五笑了下,“多說無益!現在,我最後再問你一次!”

說著,朱五收斂臉上的笑容,“你降不降!”

隨後,不等對方開口,朱五又道,“你先別急著否,要想好!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若是我,也不會留著對方的性命,是吧?”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勸你,想想你的妻子,孩子。你是豪傑,是大丈夫,但是丈夫無情,叫什麽丈夫?”

“命,隻有一回,家隻有一個!”

“重八哥,你考慮好,考慮好了,再說!”

朱重八低頭,麵上沒有任何表情。

“有酒嗎?”他開口問。

朱五擺手,身後有騎士快步的送上酒肉。

“酒是好酒,肉是牛肉!”朱五給兩人倒酒,“好吃好喝,好說好量。你知道,我不想殺你的,別逼我!”

“哈!”朱重八大笑,烈酒一飲而盡,“小五,你和咱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總是說別人逼你如何?而咱,無論是殺人,還是幹什麽事,都不會如此說!”

朱五小小的喝了一口,“我是偽君子麽!”

“可是咱,不是真小人!”朱重八正色道。

“你從來都是小人!你隻是野心太大,實力太弱!”朱五笑笑。

“濟南有你的探子,咱軍中也有吧!”朱重八開口問道。

“你身邊還有十萬兵馬,不過他們雖然站在你那邊,但是你傳達軍令的時候,有多少將領會聽,我就不知道了!”朱五笑道。

“你他娘的,咋這麽壞?”朱重八重重的哼了一聲,“第一次見,咱就該把你弄死!省得你出來禍害人!”

“我以前不這麽壞!”朱五又喝一口酒,“被逼的!”

“咱以前也不這樣!”朱重八有些落寞,“咱以前,行得端走的正。可是現在,也幹了不少虧心事!”

“降吧!”朱五再次開口,“不說降,我給你放開一條路,允許你自己走,你走回濟南,我讓你一家團聚,不好嗎?”

朱重八搖搖頭,“你知道,咱不會那麽幹的!”說這麽又是一杯酒下肚,看著天空,“小五,給咱一個好的死法!”

“好!”

“咱倆的恩怨一筆勾銷!”

“好!”

“善待咱的妻兒!”

“好!一定!”

“別讓咱的兒子們,知道這段故事!”朱重八苦笑一聲,“他們要報仇,可不是你的對手!”

“放心,他們即便要報仇,我也不會殺他們!”朱五說道。

“走了!”朱重八塞嘴裏一塊牛肉,又是一大口酒,“痛快!”

“喜歡吃,這盤你都拿走!”朱五笑道。

朱重八往涼亭外走,“不行,吃飽了砍不動人!掄刀腸子疼!”

“慢走!”朱五站在涼亭裏說道。

“小五!”朱重八背對著朱五,站在自己的戰馬旁邊,“你說,咱老家淮河邊的稻子,是不是該收了!”

“是,正是收秋稻的時候。不過,淮河邊沒有稻田了!”

朱五緩緩開口,“淮河老是改道,我讓人沿著淮河邊種滿了樹。靠近你老家鍾離的地方,種的是梨樹。春天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梨花,很美!”

一滴淚,在朱重八眼裏打轉,“他娘的,種那些幹啥,不當吃不當喝!”說完,直接上馬,踢打馬腹,頭也不回,“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