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很急,他的敵人其實不在南方,而在北方。

北方的元廷,依然擁有讓人望而生畏的力量,而且越往北,越難打。

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能擁有,可以在遼東,山東等地登陸的海上力量。

站在碩大的地圖前,山東和遼東有海的地方,已經被用紅線清晰的標注出來。

甚至包括,朱重八的前進路線。

這是藍衣人,在朱重八上船之前,最後一封信。

上麵標明了朱重八的戰略意圖,走海路攻膠州,萊州。然就再走海路,攻益都。

如果元軍反撲,就固守。如果元軍不來,則攻青州,長州,滄州,濟南,直至占領整個山東。

尤其是益都,那裏有元廷的軍馬場,有了馬。那三萬精挑細選的濠州軍,就如虎添翼。

占領山東之後,還可以和河南的劉福通,遙相呼應。

短短時間內,就定下如此的清晰戰略方針。朱五不得不承認,關於戰爭,戰略眼光,朱重八是個天才。

不過他占領山東之後,隻怕元廷的北方大軍也到了。

但是無論如何,朱重八踏上山東土地的那天,他就成了攪亂天下,最重要的那顆棋子。

隨後,朱五的目光又放在了江西,自己的上遊。

江西現在還有不少元軍,徐壽輝的天完政權觸手還在伸到這裏。

那個陳友諒,現在是什麽官?

要不要想個辦法,讓藍衣人滲透過去?

想到這裏,朱五有些苦惱。

即便是先知先覺又怎樣,華夏太大了,打不過來。曆史也不會按照設想的劇本來演,何況,這劇本因為自己的出現,早就麵目全非。

但無論如何,江西朱五必取。

不然一旦湖北湖南地區的天完政權,在打敗包圍的元軍,那麽他們占據江西之後,朱五就得喝他們的洗腳水。

九江,蘄春,黃州。

往南,南昌,撫州,吉安,贛州。

尤其是南昌,南昌拿下,等於扼住湖南湖北的糧道咽喉。

“小五!”朱五正站在地圖前,謝蓮兒帶著侍女,推門進來。

這時朱五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自己在地圖前站了多久,兩個小時還是三個小時?

謝蓮兒手捧一碗熱湯,笑道,“這幾天你總是喝酒,飯都沒吃過少,喝點湯養養味。”

“你還做湯?”朱五笑笑,“什麽湯?”

謝蓮兒遞給他一個勺子,笑道,“就是雞腿湯呀!以前在家裏總喝的!”說著,目光有些暗淡下來。

“想家了吧!”朱五笑著喝了一口,味道不錯。

不過,應該是廚子做的,謝蓮兒可做不出來。

見她沒說話,朱五繼續說道,“想家就回去看看,想再家裏住就在家裏住,又不是遠,都在這南京城裏!”

“真的?”謝蓮兒的臉上雀躍的神色一閃而過,小聲道,“不行啊,人家說家出去的女兒不能隨便回門,這是規矩!”

“狗屁規矩,女兒想爹了,還不能回去看?”朱五笑罵,“等小三婚事完了,我陪你一塊回去!”

以前每當這個漢王之前,隨心所以。當了這個漢王之後,都是規矩。

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

好像自己的這個漢王,最大的作用就是被臣子用來約束的。

今天朱五看了一個奏折,差點沒氣死。

有個文臣,居然上書,要漢王府裏招募宦官。

宦官就是太監!自古以來有君主,就要有太監!

呸!好好的人,你給人家切了?自願的也不行,千百年以來的陋習,在我這我就給他斷嘍。

再說,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是什麽形式。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秋收,屯田,科舉,用兵,稅收。哪樣不能說,非要說這個?

還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節。

但凡要是個昏庸的君主,可能還真信了他的邪,認為他是個為君主考慮的好臣子。

偏偏臣子裏麵,還有人認為說的對。

對個屁!

書本裏學來的才學,都沒用到正地方,為了引起君主的注意,無所不用其極。

看這些,朱五就來氣。

這不就是邀名嗎?

這不就是故意讓別人知道你嗎?

就好像後世那些讀書人,為了吸引觀眾眼球,得吧得吧得吧,顛倒黑白啥都說。

慣地臭毛病。

腦子裏胡思亂想著,喝完最後一口湯,朱五擦了下嘴,笑笑,“娘子,夜深了,咱們休息吧!”

謝蓮兒臉上唰地就紅了,“小五,人家今天身上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朱五不解。

對麵,謝蓮兒臉紅如血。

朱五瞬間心情不好了。

一天飛快的過去,一天又飛快的過去,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飛快的流逝。

……

今天,是郭小三成親的日子。

比起朱五,他的婚禮簡單了許多,但也很隆重。因為席應真主持,朱五參加。

漢軍上下,有頭麵的人物都來了。可也是大漢,近期以來,第二次喜事。

但不少人知道,這次喜事之後,漢王就要用兵了。

“小三,接新娘子去嘍!”

在朱五的小聲中,郭興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出發。

謝家第二次嫁女,親姑娘嫁給了漢王,幹姑娘嫁給了漢王的義弟。

謝廣坤坐在大堂,丈人的架子端得足足的。等郭興叫過了嶽父老泰山,磕了頭,笑著攙扶起來,一口一個賢婿。

郭小三一路傻樂,但是到了閨房,樂不出來了。

坐在**上,身披嫁衣的胖丫兒,好像又胖了。

“老三,背媳婦呀!”當伴郎的二胡壞笑,“告訴你,腳不能落地!”

蓋頭下的胖丫兒差點羞哭。

但是羞澀馬上變成了喜悅,胖乎乎的身子趴在了一個結實的後背上,背著他的人,一點都不打晃。

接親之後,是拜天地。

和朱五一樣,郭小三爹娘雙亡,拜的是父母的牌位。

“一拜天地!”席老頭紅光滿麵。

“二拜高堂!”

“等會!”郭興跪在地上,“老四,把哥扶到主位上!”

朱五正在邊上笑著觀禮,聞言擺手,“不行,不行!”

“哥!”郭興道,“俺們哥倆,家裏沒人了,你就是我們的親人!”

於是,朱五坐在了主位上。

“二拜高堂!”

“哥,俺成親了!”

磕頭,磕頭,磕頭!

濠州城裏一塊要飯,一起在客棧幫工,一起交投名狀,一起在死人堆裏殺出來。

一切,都好像是昨天。

但幸福的時候是短暫的,不久後,郭小三將再次踏上征程。

兩天後,南京城外碼頭,朱五親自給郭興送行。

碼頭上,刀槍林立,滿是肅殺。旁人都閃開,隻有朱五對郭興,輕聲慢語。

“水軍我交給你,加上你安慶的部隊,能不能順利拿下江西?”

“五哥,打不下來,俺提頭來見!”

“不急,慢慢打,記住善待降卒,善待百姓,約束軍紀,聽明白嗎?”

“俺明白了!”

朱五拍拍郭興的肩膀,“小三,這回是你第一次獨當一麵,不但要打仗,還要收編降卒,安撫地方百姓,好好幹,別給我丟人!”

“是,五哥!”

隨後,朱五站在岸邊,看著郭興的戰船,緩緩走遠。

與此同時,海上的船,也看到了岸邊。

幾天幾夜的海上漂泊,讓船隊裏,數萬士兵疲憊到了極點。

比連續打了多少天仗,都要累。他們的清水,糧食帶的都不多,他們越來越虛弱。

數萬人中,隻有一個人,還保持著昂揚的鬥誌。

朱重八一直站在船頭,遙望遠方。其實他也是強弩之末,嘴唇上都是白色的口子,臉上全是火辣辣的曬傷。

但他依然如雕像一眼,屹立著。

因為他是這些人,是三萬人的希望。

陽光暴曬之下,朱重八的眼睛慢慢的垂了下來。垂下來一次,他努力的抬頭。

再下來,再抬頭。

他發過誓,就算是老天爺,也不能再讓他低頭。

突然,他不再垂頭了。

他的眼睛爆發出比眼光還猛烈的身材,幹癟的嘴唇動了動。

喉嚨裏發出沙啞的吼聲,“兄弟們,靠岸了,咱們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