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

鮮花。

糖果。

錦衣。

金色。

紅色。

世間所有喜慶的東西,在這裏融合。

每個人都笑的,每個人似乎也都是幸福的。

“一拜天地!”

席應真今日也穿了一身新衣,老道還在自己的胸口,別了一枝花。

朱五怎麽看,老家夥怎麽像司儀。

“二拜高堂!”

前麵是香案,和朱家先祖的牌子。

朱五鄭重的跪下,鄭重的磕頭,仿佛那裏不是死物。而真的是他的,親生父母。

“爸,媽!我結婚了!這個媳婦嗎?還行,是個特有錢人家的女兒。

放心啦,不是啥二代。很懂事,很乖的。放心,結婚之後我說了算,我說一,她不敢說二。

孩子?放心,馬上生!她敢不生孩子,你兒子揍死她!

嘿嘿,沒給彩禮。結婚你兒子一分錢都沒花,都是人家花的。

媽,爸,放心吧。我挺好的,我在這,給咱們家開枝散葉,給你們生一堆,孫子孫女!”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眾人哄笑中,朱五用紅色的綢帶子,牽著新娘。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朱重八,徐達,關先生。

二虎,小四,李善長。終於,他看到了有些疲憊的小三。

小三他笑著點頭,隻是笑容有些苦。

可能是累吧!

朱五的目光再次回來,對著朱重八笑笑。

朱重八在人群中喊,“趕緊入洞房,明年生個大兒子!”

……

“哇,哇,哇!”

嬰兒不停的哭,直到馬秀英掀開上一,嬰兒找到了母親的柔軟,哭聲才暫時停止。

“夫人,請您擦臉!”

一個婦人,遞過來溫熱的毛巾。

徐達的媳婦,繃著臉接過,“俺在這就行了,不用你們!”

婦人低眉順眼地笑道,“不行,三將軍吩咐了,我們必須在這。”

然後,慢慢的推開。

屋裏都是人,仆婦,產婆。

屋外也都是人,武士,郎中。

馬秀英的臉蒼白得嚇人,眼神落在大口吸吮著的嬰兒身上,一動不動。

“嫂子!”翠兒給馬秀英輕輕擦拭著,“重八哥,在這兒?”

“你家爺們也在!”馬秀英有些虛弱。

翠兒,無聲的落淚。

“別哭!”馬秀英依舊看著兒子,“讓人家笑話!”

“嫂子,咱們會死嗎?”

馬秀英抬起頭,窗外那些壯碩的武士,來回走動。

她們這些女人,和別人不一樣。她們的男人,也不一樣。

殺人,或者被殺。

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他們生命裏,反複重複的事。

馬秀英的腦中,一片空白。

現在她,沒了主意,沒了堅決,甚至沒了回憶。

有的,隻是眼前這個孩子。

她淒涼的笑笑,“翠兒,怕嗎?”

“怕!”翠兒給馬秀英整理著淩亂的頭發,“俺聽說,那個漢王,以前是你的弟弟!”

“男人們為了權勢,富貴,親爹都可以殺,還談什麽弟弟?”馬秀英苦笑。

“俺聽人說,嫂子救過他!”

“翠兒,你想說啥?”

“俺求嫂子,要是能說上話,幫俺個忙!”翠兒帶淚的笑,“俺想跟俺家的死在一塊兒!”

馬秀英緩緩點頭,“你未必會死,小五要的是,俺家爺們!”

“可是俺家爺們,必定會跟著重八哥,一起死!”

這世道,男人們的妻兒似乎是第二位的。兄弟,才是第一位的。

“啊!啊!”

嬰兒似乎吃飽了,發出笑聲。

“不知道,小五會不會讓重八,見見這個孩子!”

馬秀英的目光望向窗外。

“嫂子,孩子有名嗎?”

“有,去淮安前,重八給取了。叫標兒!”

“朱標!”翠兒看著這個小兒,突然又哭了,“這孩子將來,可怎麽辦?”

“小五,會對他好吧!”

馬秀英苦笑下,隨後,眼中透出一股特別的堅定。

“小五,俺對你那麽好?你要殺俺們?俺不怪你,俺隻求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能不能把這孩子,當成親生的養?”

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湯和粥好了!”

接著,門開了。

幾個婦人,流水一樣端著各種湯水,幹淨衣服進來。

“去告訴郭小三!”

馬秀英忽然說話,“俺要見朱小五!”

婦人們,沒說話。

“你們要是不去,俺就絕食!”馬秀英冷笑,“俺要是餓出好歹,信不信朱小五活剮了你們!”

……

“現在不能掀蓋頭!”

謝蓮兒的聲音蚊子一樣。

可以想象,現在蓋頭下,一定是一張紅透的臉。

屋裏,隻有兩個人。

朱五拿著枚玉如意,站在床前,惡作劇般的笑笑。

“不掀開蓋頭,我怎麽看我媳婦呀?”

說著,玉如意動動。

“啊呀,別!出門前,老人說了,不到時候不能掀開!”

說話的聲音,是那麽嬌羞。

然後,玉如意被放回了桌子上。

再然後,屋裏沒動靜了。

安靜極了。

蓋頭下,謝蓮兒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朱,相公?”

輕喚一聲,沒有回應。

“相公!”

還是沒有回應。

“他出去了?”

“怎麽不和我說?”

謝蓮兒委屈起來,坐得時間太久了,腿腳都是麻麻的。

朱五又走了,屋裏一個人都沒有。

想喝水!想吃東西!怎麽辦?

女人,在這個時候,都是敏感的,都是情緒複雜的。

肩膀抖動,蓋頭下的謝蓮兒委屈的落淚。

好想爹。

好想家。

好像胖丫。

突然!

“啊!”

謝蓮兒尖叫一聲,蓋頭下麵露出一雙,賊兮兮的眼睛。

並伴著賊兮兮的聲音,“哎呀,我媳婦今兒真美!”

“你……!”謝蓮兒又羞又怒,說不出話。

接著,身上突然過電一樣。一雙手,被朱五輕輕的抓住。

耳朵裏癢癢地,傳來朱五輕柔的聲音。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會敬你,愛你,珍你,護你。

我們會生兒育女,白頭到老。”

“他,在哪兒學到這些話!”謝蓮兒臉燙的不行,“羞死人了!”

……

白事晴天。

結婚下雨。

都是好兆頭。

南京城,慢慢飄起了細細的雨。

雨中,一個人奮力的奔跑。

這是個年輕人,身手矯健,在大街小巷中快速的穿行。

他似乎有急事,跑得飛快。臉上的眉毛皺著,眼神裏的急切,清清楚楚。

目的地快到了。

快了。

他大口的喘著氣,大步的向前跑。

一滴汗,流進了脖子裏。

突然,他停住腳步。

前方的轉角,一隊漢軍巡邏兵,笑著走過。

他低下頭,慢慢的走。慢慢的,和那些興高采烈的軍人,擦肩而過。

“呼!”他呼出一口氣,後背全是緊張的冷汗。

回頭,看看,漢軍走遠了。

再回頭,呼!

強烈的破空聲突然而來,如遭雷擊,眼前一黑。

幾個拿著鐵棍的漢子,在轉角出來,後麵是一個打著傘,穿著名貴錦衣的少年。

一個漢子,在倒下的年輕人身上摸摸,回頭道。

“小舍兒,又是淮安那邊的,送信兒的!”

傘下的少年抬起頭,是朱玉。

他踢了下昏迷的年輕人,“第幾個了?”

“第六個!”

“急啥,早晚都是死!”

朱玉笑笑,打著傘消失在牆角。

砰!

漢子的鐵棍下。

昏迷年輕人的頭,發出悶響。

砰!

鐵器擊打頭部的聲音。

在巷子裏回**。

……

“來喝酒!”

漢王府的喜宴開始了。

文臣們還有些含蓄,武人們大呼小叫。

如果不是文臣們瞪眼,恐怕他們就要劃拳了。

“朱總管,請!”

關先生和朱重八等人,坐在一張桌上。

“好!”朱重八端起杯,“咱和先生喝一個!”

碰杯!

朱重八笑著把杯子舉到嘴邊。忽然,胳膊被人碰了一下,酒杯落在地上,呼啦聲,碎了。

“歲歲平安!”

朱重八笑笑,彎腰想把碎片撿起來。

他的視線中,出現一隻腳。

抬頭,出現一群人。

徐達站了起來,周德興站了起來。

郭小三,郭小四,二虎,藍玉,李賽,朱十三,朱二二,鄭遇春,還有很多熟悉的麵孔。

“給朱總管換個新杯!”郭興笑道。

新杯子很大,豪爽的人用大杯。

倒滿酒遞過來,朱重八接住。

郭興舉著酒杯,“很久沒見了,今兒敬你一杯!”

二虎舉杯,在笑。

其他人舉杯,也在笑。

朱重八有些意外,但還是鄭重的道,“好,咱們喝一杯!”

數個漢子,一起幹杯。

然後,互相亮出幹淨的杯底。

“第二杯!”別人走了,隻有郭興端著酒杯,倒滿,笑了笑,“幹!”

“好!”朱重八大笑,“咱們今天一醉方休!”

再幹。

“第三杯!”

郭興的杯口,比朱重八低了些,“恭喜!”

朱重八一愣,然後大笑,“同喜,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