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條護城河,朱五出動五萬大軍,外加兩萬民夫,玩命幹了許久。

引運河之水,繞城成河。

這也就是在水路縱橫的兩淮之地,幹燥的北方想都不用想。

這個想法,源自元宋之戰時,襄陽的城防。

史書記載襄陽護城河,寬十餘丈,引漢江之水,波瀾壯闊。

高郵的護城河沒有那麽壯觀,但依然可以成為高郵最跨越的屏障。

朱五的想法很簡單,你想打我,就要做好死人的準備,看你有多少人夠死,死到你自己都怕,就是定遠軍勝利的時候。

脫脫六十萬大軍,兩路而來,大軍壓境鉗住高郵。

站在城頭,每時每刻,視線之中都能看到,元軍的戰旗和蜂擁的人流。

大戰,終於要來了。

……

天空一陣雲飄過,又飄走。

陽光依舊溫暖熱烈。

“小武,幹吧!”

高郵城牆最高處,朱五眺望遠處,默念著自己前世的小名。

回頭看看,城上城下緊握手中兵器,眼神如刀的定遠兄弟們。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殺虜!”

長刀向天,從胸膛中嘶吼出兩個字。

跟著朱五的聲音,成頭上,無數定遠軍的將士一起嘶吼。

“殺虜!”

隨後,野獸一樣用手中的兵器,敲打身上的鐵甲,發出鏗鏘有力的金屬的撞擊聲。

這聲音直達雲霄,響徹萬裏,天地變色。

這聲音如滾滾驚雷,在天地間環繞,久久不肯散去。

遠處,煙塵乍起的元軍的大營,似乎為之一振。

朱五在看元軍。

元軍的統帥脫脫也在看著高郵。

他聽到了。

聽到了,無數人聲嘶力竭,從胸膛中發出帶著野性和血性的呐喊。

一如百十年前,他的祖先剛踏上這片土地時,聽到的那樣。

“本相舉全國之力,還滅不了你這黃口小兒!”

華麗的大帳中,脫脫冷笑。

掃了一眼深淺垂手而立,等著建功立業的將領們,朗聲說道。

“本相奉天子詔命,掃平叛逆。諸將當奮勇當先,殺敵報國。

傳本相令,先破高郵者,封公爵之位。破城之後,所有財帛女子,盡數賞賜有功將士。

高郵之後有揚州,揚州之後有金陵,告訴兒郎們,江南花花世界,任他們享樂。

諸位,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為天子,滅了次賊!”

“喏!”

大帳中,元軍將領轟然應答。

……

“弟兄們,推了反賊的大營,先登著,賞銀千兩!”

城外常遇春傅友德的大營前,戰爭率先打響。

元漢軍萬戶石普麵容蒼白,在馬上大喊。

隨後,戰鼓起,戰旗揚。

數萬元軍,包括這些日子拉倒腳軟的士卒們,抬著跨越戰壕的長梯,衝向定遠大營。

而由堡壘形成的定遠大營鴉雀無聲,隻有暸望塔上旗語不住揮舞。

“惡人上門了,招呼著!”

常遇春一聲令下,營地裏的定遠士卒動了起來。

“殺啊!”

元軍歇斯底裏的呐喊,衝在最前方的,都是元軍中最為精壯敢死的士卒。

“搭梯子……”

這些元軍在接近大營第一道戰壕的時候,放聲大喊。

可是衝在最前麵的士卒一個接著一個,一頭栽倒在地。

“啊!”

“娘啊!”

漢軍萬戶石普在後麵看的雙眼欲裂,卻無可奈何。

“又他娘的是陷阱!!”

沒錯,朱五就是這三板斧。

通往定遠軍城外大營,和通往高郵城的路上,全是陷阱。

步步帶血。

有種,你就趴在地上一個個的把這些陷阱裏的刺給拔了。

萬餘衝鋒的元軍,他們的腳下土地中,滿是尖刺。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尖叫和哀嚎此起彼伏。

在定遠軍的暸望塔上放眼望去,無數元軍在地上翻滾,發出哭天搶地的咒罵。

“要麽說還是讀書人,真他媽的壞!”

大營裏,常遇春咧嘴冷笑。

衝鋒的元軍以經亂了,陷阱無處不在,前麵的想停,後麵的向衝。

倒下的元軍被自己的袍澤踩踏,剛才的氣勢**然無存。

忽然,元軍中有人高喊。

“這邊沒刺兒,這邊!”

那條通往定遠大營的大路上確實沒有陷阱和尖刺,可是那裏狹窄細長,隻夠五六個人並肩而走。

但是在人的本性之下,衝鋒的元軍一股腦的湧向那條道路。

“準備!”

塔樓上的旗語忽然變換。

“放!”

嗖嗖嗖!

不是火炮,而是火箭。

那些獨輪車的木箱子裏,一道道火箭帶著白煙衝向那些蜂擁的元軍。

大營前的每一寸土地,早就被定遠軍丈量好了,遠程武器可以隨時調整射界。

砰砰砰!

火箭在人群中綻放,如煙花一般的聲音,帶起的卻是血肉模糊的碎片。

嗖!

嗖!

嗖!

火箭如雨。

延綿不絕。

元軍都擠在那條狹窄的通道上,哪怕火箭沒有準頭,但隻要射過去,就能帶著生命。

“豎盾!”

元軍中的軍官扯著脖子撕心裂肺的大喊,衝鋒的元軍腳下開始打絆,那是他們同袍的屍首。

石普的心在滴血,那些死的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家鄉子弟兵。

在北地,無論麵對什麽樣的反賊,這些子弟兵都能戰而勝之。

可是在這裏,敵人無處不在,防不勝防的詭計,讓這些悍勇的士卒白白流血。

“先撤回……”

命令在嘴邊停住了,他的身後,一隊脫脫的親衛正在冷冷的看著他。

天殺的督戰隊!

石普心裏大罵,縱馬上前。

“兄弟們,衝過去,衝!”

那條通往大營的道路上,人更加擁擠了,更多人衝了上來。

“查不多了,火炮準備!”

常遇春冷笑著下令,火炮就是在等,等擠著的元軍人在多些。

轟!

轟隆!

早就調整好的射界的火炮,在刹那間轟鳴。

彈丸呼嘯,在元軍前進的方向無情的翻滾。

殘肢斷臂,焦黑的血肉。

滾動的頭顱,殘缺的屍體。

盡管定遠軍的火器達不到完美,但是定遠軍和元軍,在戰爭的形態上,以經出現了代差。

元軍的每一步,都在定遠軍的圈套中。

通往定遠大營的路上,幾個呼吸之間,已是人間地獄,屍滿路。

“不能在這麽打了!”

漢軍萬戶石普直視脫脫督戰隊的統領,雙眼赤紅。

“賊人的火器厲害,俺的人,經不起這麽死!讓俺退下來整隊,讓丞相調回回炮!”

在石普歇斯底裏的喊聲,督戰隊的統領微微點頭,用生硬的漢話說道。

“行。回回炮,等!”

說完,一騎士縱馬朝脫脫的中軍而去。

此刻的脫脫,正如獅子一般咆哮著。

就像草原的雄獅,遇到了吸血的蚊蟲,縱有滔天的殺意,卻又無可奈何。

“朱五賊子,本相定將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依然是無處不在的毒刺陷阱,通往高郵城的路上,倒下的士卒不計其數。

大軍還沒開到城下,數千士卒以經失去戰鬥力。

“停,先收兵!”

距離高郵城的護城河還有幾裏,在走下去,不知道還要倒下多少人。

脫脫當機立斷,停止前進。

“調民夫來,給大軍鏟出一條道!”

……

“總管,元軍停了!”

高郵城頭,李善長在朱五身邊說道。

視線中元軍的戰旗,停在了原地。

朱五收回目光,“現在停,是為了下回來。老李,這仗才剛開始!”

說完,抬頭看看天。

這一天,即將過去。

以後,還有許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