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紅巾賊攻破濠州,知州以下文武皆以身殉國……”

清早,一匹渾身是傷,跑得脫力的戰馬。載著一名同樣滿身鮮血的騎士,闖入皇覺寺。

正在打掃庭院的朱重八,看著那騎士被人攙扶去了達魯花赤大人的客房,暗中攥緊拳頭。

成了!濠州城被攻破了,不知道湯和怎樣,不過憑著這小子的本事,怕是毫毛都傷不到一根。還有小五,他怎麽樣?

重八停了手裏的活,望著濠州的方向,喜憂參半。

騎士進去之後,頃刻之間廟裏亂了起來,達魯花赤的隨從親兵,慌忙的從房裏跑出來。此時他們哪還有點蒙古勇士,百戰精兵的樣子。

有的穿著一隻鞋,有的披著頭發,有的沒有帽子。找不到兵器,抬不起馬鞍,甚至有人撞在一起,亂糟糟似沒頭蒼蠅一樣。

再看那胖成球的達魯花赤,在兩個人的服侍下都上不去戰馬。

“嗤!”

朱重八一聲輕笑,這些草原勇士的後代,在中原吃了快一百年的白麵饃饃,活生生把自己吃成了羊。

想到此處,他目光向北。聽人說,大都城有雄兵百萬,更北方的草原上還有無數馬背上的戰士。還聽人說,大元帝國幅員遼闊選超前朝,濠州隻不過是巴掌大的地方,猶如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如今,這顆棋子動了,能撬動大元的天下嗎?

……

濠州城裏煙味刺鼻,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一夜激戰,原本還算齊整的城市突然間破敗下來,城內死的不光是官軍和義軍,還有許多無辜百姓。

到處都是百姓失去家人,失去財產哭天搶地的呼聲。這是一場盛宴,一場反抗者的盛宴。但對於城中的百姓,這卻是天降橫禍。

朱五叼著塊豬油烙餅,帶著手下兄弟在街道上巡視。斬殺濠州知州之後,郭子興自封濠州總管。朱五得了個百戶的頭銜,隻是他手下還是這十來個兄弟。盡管他一再避免,還是有幾個兄弟戰死了。

人雖少可是要管的地方不少,平安裏,福安裏,安康裏三四條大街都是他的管轄範圍。大戰剛過,城內亂成一團,不少流氓地痞順手打劫。

說起來,這維護治安的差事是他自己討的。之所以幹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是因為他現在不想往郭大總管身邊湊合。

才剛占了濠州城,大總管就搬進知州的大宅裏。帶著手下兒郎收攏金銀,瓜分人家妻女。虧的以前朱五還覺得他們也算好漢,如今看來,哼哼!

“五哥!”郭興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直接從朱五嘴裏拽下去半張烙餅,“都藏好了!”

“沒人知道吧!”昨兒夜裏,趁亂得了幾箱金銀,朱五也沒交公的覺悟,吩咐郭興藏起來。

“放心吧,就藏在咱們老房子的炕洞裏!”郭興笑道,“五哥,你當百戶了?那給俺一個官中不中!”

朱五笑道,“給你官你得有人阿,現在就咱們手下這幾頭爛蒜。等人手多了,給你一個什長當當。”說著,看著身邊的兄弟笑道,“你們別一個個眼巴巴的看著我,隻要是有人了,老子讓人你們每人都有官當。”

眾兄弟頓時挺直了腰板,要說這些人原本是這城裏人嫌狗不待見的叫花子。如今身上披著從官軍身上扒下來的甲,挎著兵器頭上包著紅布。

走起路來也是威風凜凜,周圍百姓都用敬畏的目光看著他們。

“哎呀好漢,俺閨女還小,可使不得阿!俺就這一個閨女,您老高抬貴手……”

朱五等人正邊走邊笑著說話,前麵一處民宅裏忽然傳來求饒之聲。

幾個布衣的漢子,手持木棍短刀頭上包著紅布,拎著幾個沉甸甸的包袱,夾著一位掙紮的少女從裏麵出來。後麵跟著一個踉蹌的老頭,口中哀嚎不已。

“站住,幹什麽的?”

朱五帶著兄弟圍過去,這幾個漢子雖然頭上也裹著紅布,可身上幹淨。不像朱五他們,一夜亂戰身上又是灰又是土。

“哎喲,各位兄弟,各位英雄!”對方領頭的漢子,滿臉市儈,拱手笑道,“都是自己人,俺們也是紅巾!”說完,還指指頭上的紅布。

“五哥,這幾個都是城裏的青皮,以前沒少欺負俺們!”二虎在朱五耳邊輕生說道,昨夜混戰中這小子不知道被哪裏來的弓箭蹭了一下,如今少了半邊耳朵。

“誰跟你自己人!我問你是幹什麽的?”

朱五心中有數,這是趁火打劫的流氓。

“這……”對麵的人愣了一下,忽然指著身後哀嚎的老頭,“好漢,這有個漢奸。這老頭仗著認識幾個韃子,平日給人看病坐地起價,沒少掙百姓的黑心錢!咱們哥幾個這也是替天行道呢!”

朱五定睛一看,差點樂出聲。這不是給郭英治胳膊的孫神仙嗎,如今山羊胡子讓人拽下去一半兒,一把鼻涕一淚,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他是笑了,卻是冷笑,“你特娘的替天行道就是搶人家閨女!搶人家錢!雙手抱頭,蹲下!”

話音未落,郭家兄弟等人直接端著長槍圍成一個圈,二虎一腳踹在一個漢子的小腿上。

“自己人,自己人!”

幾個青皮慌了,開始求饒。

朱五厭惡地罵道,“閉嘴!誰特麽和你是自己人,老子是紅巾軍!你也配?”說著,環視一周見許多街坊都靠過來,朗聲說道,“濠州大總管郭子興大帥有令,有趁火打劫者,斬!有**擄掠者,斬!有欺淩百姓者,斬!你們幾個,罪當斬!”

這倒不是杜撰,郭子興搬進大宅,沒見到銀子和美女之前,確實下過這令。連著三個斬,讓周圍的百姓齊齊縮脖。

“俺不服!”青皮中忽然有人跳起來,大聲說道,“你憑啥要殺俺!”

朱五心中膩歪,強搶民女還這麽理直氣壯,真是不知死活。

那青皮繼續喊道,“城裏搶劫的多了,憑啥隻殺俺們,你們紅巾軍不也搶嗎?俺剛才還看見,你們紅巾軍拖了兩個娘們進了胡同……”

另一個青皮也嚷嚷,“昨夜俺們也算出力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殺官造反不就是圖個逍遙快活……”

朱五火了,原本不是十分的殺意,突然間暴漲,揮手道,“宰了!”

噗,噗!

幾聲慘叫,方才還活蹦亂跳的漢子。眨眼之間血流滿地,眼看活不成了。

頓時,周圍百姓大氣不敢出,而朱五也沒來由的心中煩躁起來。自己這是怎麽了,轉眼間就不把人命當回事了,說殺就殺!

晃晃腦袋,向四周拱手,朗聲說道,“各位街坊鄰居,老少爺們。咱叫朱五,咱和咱這些弟兄其實也是這濠州城的人,這幾個弟兄以前就是城裏要飯的。說起來,咱們和大夥都是鄉裏鄉親的老鄉!”

一句老鄉讓百姓們都靠過來,這年月老鄉倆字堪比親戚,好使!

朱五繼續說道,“咱們跟著郭大帥起兵,為的啥?為的是替天行道,為的是殺盡天下貪官,為的殺韃子,為的是替天下快餓死的窮人出頭。不是為了欺負百姓,魚肉鄉裏。既然郭大帥讓我管著這幾條街,我就不能讓你們受欺負……”

“好!還是咱濠州的兒郎仗義……”

周圍百姓紛紛叫好,那胡子沒了半邊的孫神仙,顫顫巍巍地說道,“多謝軍爺,小老兒無以為報。”說著,居然從懷裏摸出一個銀元寶來,“請軍爺拿去吃酒……”

朱五笑笑,“不要,你拿回去吧。真要是有心,以後我們兄弟路過你家,給口水喝就好!”

忽然之間,身後傳來一喝彩,“好漢子!”

朱五回過頭,一健碩青年騎在馬上笑吟吟的看著他。看著有些麵熟,原來居然是昨晚帶著馬隊衝垮了蒙古人的那個千戶,好像是叫湯和。

“說的好,咱們紅巾軍就是要替天下窮人出氣的。”湯和從馬上跳下來,笑著說道,“俺叫湯和,也是郭大帥的屬下,兄弟你叫朱五?”

湯和?朱五總是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但記憶這個東西,越是努力想越想不起來。

隻能笑著說道,“我是朱五,郭大帥的屬下!”

湯和咧著大嘴笑道,“你可認識朱重八?”

想起來了,湯和湯大嘴。

朱五高興之餘,脫口而出,“你是重八哥口中的湯大嘴?”

“俺生了一個大嘴,他重八從小埋汰我!”湯和親熱地說道,“正滿世界尋你,沒想到在這碰到了。”

朱五奇道,“哥哥如何會識得我?”

“重八來信阿!”湯和笑道,“半月前重八給俺來信,信裏就提到過你這個小兄弟,跟俺說讓如果進了濠州城,一定要尋到你,保你一個周全!”說著,打量朱五兩眼,“沒想到你小子也進了紅巾軍了,咱們兄弟也算是有緣!”

原來比如,朱五心中感動。這大腿沒白抱,人家是真惦記阿!

“走,咱哥倆喝酒去,肚裏頭咕嚕嚕叫了!”湯和大笑,拉著朱五,“今日,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