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吸溜著鼻涕的朱玉,在朱五的營帳外挺著胸脯進來。

“爹,朱重八那邊來信,高郵通淮安之間的堡壘寨子一一掃平,問咱們這邊用不用幫忙!”

這話,就像熱油鍋裏倒了一碗涼水,直接炸了。

“用得著他?咱們不稀的打?”

“顯出他能來了,有能耐他直接打淮安去啊!”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能幫上啥!”

帳子中,頓時一片氣憤填膺的罵聲。

定遠軍打仗,什麽時候輪到旁人幫忙。

“行了!”

朱五嗬斥一聲,眾人馬上閉嘴。

“常遇春,準備兵馬,讓弟兄們飽餐一頓,今天拿下高郵!”

“喏!”

高郵就是嘴邊的肉,隨時可以吃,仗打到這個份上,朱五也沒什麽擔心的了。

帶上鐵盔,對朱玉說道,“走,跟我去老道那看看!”

……

“這就是拋物線定律,記住沒有!”

席應真在地上畫了許多奇怪的符號,身邊的孩子們一人拿著一個小本子,照貓畫虎。

隻是臉上,多數都是迷茫的。

“笨地邪乎!”

席應真咬著後槽牙,“死記硬背也得背下來,聽見沒有?”

正說著話,毛驤過來,在他耳邊輕語,“爺,總管來了!”

“哪呢?”

席應怎利索的站起來,伸著脖子張望,同時腳在地上劃拉,把那些圖形文字弄的麵目全非。

這功夫,朱五也走進了。

“學生教的咋樣?”

朱五笑道,“準備總攻了,在這麽耽擱,下麵人嘟囔我也受不了!”

“爹!”

席應真身邊的孩子見到朱五,全跪下磕頭。這些孩子,都是他的假子營中挑選出來,最為聰慧的。

“起來吧!”朱五笑著點頭,這些孩子吃得好,用得好,現在身子都特壯實。

“既然總管說總攻,那就攻!”

席應真笑笑,對孩子們說道,“去吧,玩去吧!”

“老師!”

幾個男孩怯怯地說道,“俺們,俺們能不能去工兵那邊看看!”

席應真尋思一下,“去吧!”說著,又馬上鄭重的吩咐,“把鐵甲鐵盔都套上,離陣地遠點,打仗呢,不是鬧著玩,聽見沒!”

看著他,一個個的吩咐,一個個說。

朱五心中忽然想起自己的高中班主任,那個古板正直但是麵冷心熱的老頭。

孩子們走了,朱五和席應真並立城下。

砰!

頃刻之間,遠處一聲炮響,接著喊殺陣天。

巨大的攻城車在地上的鐵軌上緩慢前行,城頭官軍的弓箭開始反擊。

“打下高郵,下一步咋走!”

席應真看似隨意的問道。

朱五看著城上城下的戰場,“等脫脫!”

“誒!”

席應真歎氣,“要俺說,咱們應該把這幾個地方讓給朱重八,淮安都給他。咱們定遠順勢南下,取了蘇杭富庶之地,緩緩圖之!”

“讓重八哥在前邊給咱們擋著官軍?”

朱五回頭笑笑,“讓人家給咱們當肉盾,咱們在後頭撿軟柿子捏,你老道的心還真狠!”

“無毒不丈夫!”

席應真冷笑,“別人死,總好過咱們的兒郎的死!”

朱五又是一笑,轉頭看著戰場,“和朝廷對上,早早晚晚的事,逃不過避不開。再說,咱幹的就是造反的活。

男子漢大丈夫,既然走上這條路,就該有幾分英雄氣。如今我朱五已經是天下聞名的賊頭,不幹出點讓天下人佩服的事,怎麽服眾?”

說話間,戰場上已經短兵相接。

高郵的準備比揚州充分,城上配備了很多的火箭。

前進中的攻城樓被火箭當成了靶子,火焰很快在防護的木板上燃燒起來。

城牆下,擠滿了舉著盾牌,護著頭頂的定遠士卒,蜂擁的爬向攻城樓的梯子。

邊上,幾個士卒不住的往這些兄弟身上潑著冷水。

“大帥令,先登城者,賞金十輛!”

傳令兵縱馬在士卒中,來回奔騰,大聲鼓舞著士氣。

“去恁娘的,誰他麽要金子,老子要大姑娘~~”

士卒們笑罵著回嘴,卻義無反顧的爬了上去。

啊!

一聲慘叫。

一個身上呆著火焰的定遠士卒從城頭跌落,撲通一聲摔在地上,腿動了兩下,再無聲息。

可是周圍的人,就像沒看見一樣。

朱五皺了下眉頭。

“救護兵啊!還缺救護兵!”

定遠軍中有大量的隨軍郎中,都是在民間征調的,其實就是強抓來的。

但是,僧多肉少,隻能先顧及軍官。普通士卒受傷之後,能不能活下來還是要看命硬不硬。

“火器兵給老子壓製城頭!”

常遇春的大嗓門,遠遠傳來。

砰砰!

兩個固定的炮塔上,火銃兵排槍齊射,城頭上的官軍哥割麥子一樣的倒下。

“上去啦!”

突然,震天般的歡呼。

幾個鐵甲勇士在官軍的箭雨中,從攻城樓的塔橋上衝過去,火紅的朱字大旗,牢牢的插在了城頭。

接著,無數定遠的勇士,嘶吼著跟了上去,城頭的官軍開始敗退。

轟隆!

天地震動了一下,高郵城高大的城門也被炸塌,露出一道通往城內的縫隙。

“兄弟們,跟俺殺進去!”

常遇春帳下,一員猛將舉著手裏的鐵骨多和鐵鐧,嚎叫著爬上去。

身後,是上千個陷陣營的勇士。

朱五認得他,全旭。

“進城,殺官軍,殺韃子!”

嘶吼的將士們,從城門的縫隙殺進去。

血,再次染紅大地。

“城破了!”

朱五淡淡地說道。

“破了!”

席應真大笑,“咱們定遠軍,戰無不勝!”

朱五收回目光,看著席應真,“老道,咱們能得天下嗎?”

席應真被朱五問的一愣,隨後枯瘦的手攥成了拳頭。

“一定能!”

說著,滿是褶子的臉上似乎掛上了許多別樣的神色。

“小五,你一定能!你說的對,咱們打敗了脫脫,朝廷根基動搖,再也無力征繳咱們,攻守逆轉,以後這天下,咱們造反的說了算,咱想打哪就打哪!

打敗了脫脫,你就是天下第一人,咱們定遠就是天下第一軍,你一定能平定天下!”

“謝謝!”

朱五誠懇的說聲。

……

“大人,賊軍進城了,跑吧!”

親兵們聲嘶力竭的呼喚,逃到高郵的達濕貼睦邇和佛家虜翻身上馬。

而一邊,劈頭散發,神態狼狽的高郵知府李奇卻呆坐一旁,一動不動。

“李大人,走啊!”佛家虜喊道。

李奇抬頭,帶著血汙的臉苦笑,“去哪?”

“咱們快馬去淮安!留得青山在,不怕~~~”

“本官哪也不去!”

李奇站起來,臉上帶著悲憤,口中悲嗆,血淚縱橫。

“本官失天子之土,有何顏麵苟且偷生,你們且去~~!”

“你個書呆子,走啊!”

達濕貼睦邇吼著,“落在賊人的手裏~~~”

“死則死而,吾為天子死,死得其所!”

李奇大笑著蹲在一個水坑邊上,捧了幾捧水,洗淨臉上的血汙,把頭發紮了起來。

“瘋了,書呆子瘋了!”

佛家虜和達濕貼睦邇對視一眼。

李奇回頭,看著達濕貼睦邇和佛家虜,淒然一笑。

“氣節二字,你們永遠不懂!”

說完,從地上撿起一把斷刀,毅然決然的衝向喊殺聲最大的地方。

“賊來受死,本官乃大元天子之臣,高郵知府~~~”

“走!”

達濕貼睦邇和佛家虜兩位蒙古貴人,在親兵的護衛下,狼狽逃竄。

……

“總管,這是高郵知府李奇!”

城內到處都是尋找殘敵的定遠士卒,朱五騎馬緩緩進城。

地上,一具用頭發蓋住臉的屍體,浸泡在冰冷的血水中。

“不是咱們兄弟殺的!”

全旭站在屍首邊上問道,“這老兒,自盡身亡!”

“又一個忠臣!”

朱五冷笑幾聲,“厚葬他,別怠慢了他!”說著,看看隱隱哭聲的城裏,“別噴他家眷!”

……

“重八個,抓著兩條大魚!”

高郵通往淮安的路上,一處戰火剛剛熄滅的寨子邊,朱重八接到徐達的稟報。

“啥大魚?”

朱重八正嚼著冰冷的幹糧,帶著親兵歇息。

“兩個蒙古大官!”

徐達說話之間,兩個渾身泥土,狼狽至極,但是身上衣服,配飾無一不是珍寶的蒙古貴人,被士卒們拖了過來。

“本官是大元江浙行省參知政事佛家虜,本官可以贖身~~”

而另一人,像猛虎一樣掙紮咆哮。

“老子是揚州萬戶達濕貼睦邇,誰敢與我一戰!呸,佛家虜,你這軟骨頭,不許求饒,站起來,咱們不能跪著死!”

“這還像條漢子!”

朱重八叼著幹糧,拍拍屁股站起來。

達濕貼睦邇嘴裏低聲咆哮,“殺我啊,殺我!有種來殺我~~~”

“成全他們,殺了!”

朱重八一聲令下,親兵們拔刀,劈砍,甩血,回刀。

兩個人頭落地,兩具屍體冰冷。

“哥~~~大魚啊!!”徐達覺得有些可惜。

“這算啥大魚,大都城的蒙元皇帝,才是大魚!”

朱重八叼著幹糧,不屑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