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碼頭。

定遠水軍的旗艦,朱五的大都號,在幾條小船的指引下,緩緩靠岸。

大都號,前身是脫脫的巨型樓船。經過朱五手下的工匠改裝之後,已經徹底城了水麵上的巨無霸。

大都號,高達十餘米有四層,每層設有走馬棚,不但可以在水麵上橫行,也可以裝在士兵在江岸附近登陸。整個船身被塗成了紅色,其實壯麗。關鍵部位還包裹了鐵皮,還裝備了火炮等火器。

不可能小看古人的智慧,更不能小看古人的創造力。這個時代無論是水上還是海上,華夏的造船水平一直在世界前列。

岸邊,戰旗招展,陣勢森然。

無數定遠軍的將士,排成整齊的隊形在岸邊迎接朱五。

旗幟鮮明,陣型威武。

成千上萬沒有一點噪音,天地間為之肅殺。

如果不看旗號,說這些將士是蒙元皇帝的怯薛軍都有相信。

但是相比之下,跟隨朱五上岸的親衛中軍,則更為精銳。

當先數百名鐵甲騎兵開道,接著都是隻露出眼睛的重甲親衛,身上鐵甲鱗片在眼光下熠熠生輝,宛如天神不敢直視。

朱五在這些士卒的護衛下,緩緩上岸。

“五哥!”

郭興上前一步,躬身保拳。

常遇春等人也馬上行禮,“大總管!”

朱五目光環視一周,放眼望去,視線之內都是定遠軍的驕兵悍將,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小三,老常,打得漂亮!”

和郭興,常遇春等人並肩而行,朱五笑道,“老三,給你兩萬人,以後你為安慶鎮撫,替我守好後路!”

“五哥!”郭興有些意外,隨後笑道,“你還是讓別人來吧,俺想在你身邊兒!”

“胡鬧!”

看著郭興清澈毫無私心的目光,朱五笑了笑。

郭興比朱五還小一歲,從濠州城結識開始,就跟在朱五屁股後頭,停朱五的吆喝。風裏雨裏,刀裏劍裏,現在朱五的地盤鋪開,重要位置的大將必然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這事是能隨便換的?你有功勞就要賞賜,安慶是咱定遠軍的重鎮,沿江可通江西,又有水軍碼頭,是重中之重,給別人我放心嗎?你不用有啥顧慮好好幹,人家小四在鎮江都弄得不錯,你這當哥哥的還能落下?”

說完,朱五扭頭看看常遇春,“老常,你這陷陣營現在可是威震天下,過江之後攻無不克。你這猛將的名頭也是越叫越響,老話說一將能抵百萬兵,我看你叫常百萬算了。”

常遇春哈哈大笑,他為人耿直,最喜歡聽人的稱讚。此刻朱五寥寥數語,點名了他的功績和勇武,他怎麽不喜。

“你還得回金陵!”

朱五把偷側向常遇春的一麵,小聲說道,“過了年,你領兵南下,去把揚州拿來!揚州是天下重鎮,這塊硬骨頭交給你常百萬了!”

“謹遵總管號令!”常遇春笑道。

不知不覺之中,朱五似乎已經成長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該怎麽和屬下說話,什麽時候說什麽樣的話,恩威並施,這些小手段,似乎輕車熟路,信手拈來。

“五哥,進城吧。一路奔波,進城歇歇!”郭興在邊上說道。

朱五停住腳步,“不急,先把戰死的兄弟們抬船上去。”

人,落葉歸根。

淮西子弟活著的時候四方征戰,死了要魂歸故裏。

攻打安慶寧國徽州三城戰死的兄弟都火化城骨灰,裝在壇子裏,用白布包好。

用朱五的旗艦大都號,拉回和州,安葬在和州城外定遠軍的英烈墓中。年年有人祭拜,歲歲有人上貢。

這,是定遠軍的傳統。

朱五和郭興,常遇春等人站在原地,遠處幾輛打著白幡的馬車緩緩而來。

路上站著的定遠士卒們如潮水一樣,整齊的褪去,留下一條筆直的通道。

他們知道,馬車上那一個個小罐子裏,裝的是他們淮西袍澤的英靈。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崇敬。

大都號緩緩調頭,再次啟航,朱五才翻身上馬,準備進城。

上馬之後,在迎接他的將士中,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容。

“王弼,你小子躲哪幹嘛?過來!”

定遠將士中,王弼在別人羨慕的目光中,從人群後走出來,走到朱五麵前,“見過大總管!”

朱五上下打量一翻,見他換了戰襖,笑道,“你小子這是升官了?”

郭興在邊上說道,“五哥,安慶之戰這小子第一批衝進城的,他所在的千人隊千戶戰死,就把他提了上來。”

“我知道,報功的文書我看了。”

朱五剛想說些什麽,腦中卻不由得想起一個人。

“那個不爭氣的東西呢?”

郭興看看左右,小聲道,“營裏看著呢!”

“走,進城!”

……

廬州。

街麵上有些荒涼,往來的行人不多,買賣鋪子也半開半關著。

朱重八一身布衣,帶著幾個親兵在街上逛著。

“都他娘的快過年了,也不見點人氣兒!”

朱重八一邊逛一邊搖頭,廬州原來多繁華的城池,一場仗下來,老百姓驚成這樣。這市麵沒個一兩年,恢複不過來。

打仗歸根到底打的還是錢,城池能保留多少元氣就保留多少。不然,都給禍害了,這城池隻能越來越完蛋。

小五,早就看清楚這點。

從占定遠開始,就沒破城禍害過百姓。

一想到朱五,朱重八就覺得頭疼欲裂。

道衍說要殺小五,可是沒說啥時候,也沒說啥手段,更沒說細節。

而朱重八在經過幾日思索之後,心中還是有些猶豫。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猶豫,如此的遇事不決。

真坐看亂起?還是給小五報個信?

想到這兒,朱重八心中再也沒了閑逛的念頭。

“去,到旁邊糖鋪子給夫人買幾斤糖。可憐見的,吐得嘴裏都是苦水!”

親兵按著頭盔往邊上跑,跑到糖果鋪子門口喊,“大帥,沒開!”

朱重八不在乎的揮揮手,“砸開!”

“開門!開門!”

哐,哐,哐!

親兵的刀把在糖果鋪子的門板上砸的響亮。

這家不是不開了,而是看著有當兵的過來,給關了。

街邊,一處民居的二樓,一個眼神冰冷的看著帶親兵站在路邊的朱重八。

他,席應真派到廬州的死士,趙德彪。

他的身邊,還有一個青衣的道人,垂垂老矣麵容枯瘦,眼裏帶著看破世俗的目光。

這道人就是接應趙德彪的人,從到廬州。趙德彪的衣食住行,行進線路,都是這個道人安排指引。

道人看著朱重八的方向輕聲說道,“那個布衣的高大男子,就是朱重八!”

德彪點點頭,附身慢慢彎腰把一個長長的鐵管架在了窗戶上。

等了兩天,終於在帥府門口等到了。

小和尚不在廬州,就先殺這個在的,殺人不分前後。

火銃架好了,點火繩的香也準備好了。

事到臨頭,德彪的手開始有些不自主的發抖。

“冷靜,冷靜!”

德彪閉上眼深呼吸,手指觸碰冰涼的火銃,就像平時在工匠坊射擊那樣,讓肌肉鬆緩下來。

再睜開眼,他眼中已經沒有緊張和猶豫,隻剩下一絲清明,還有堅決。

“德彪,辦好了,你老母妻兒一家老小,下輩子衣食無憂。辦不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呼~~

德彪吐出一口粗氣,頭貼在火銃的把手上,眯著眼睛。

默念著,當初席應真教過他的話,三點一線。

漸漸的,火銃的槍線和朱重八的身影連成一線。

哐,哐,哐!

親兵還在砸門,“開門啊,買東西,人都死了?”

不遠處看著的朱重八,心裏突然湧出一股怒氣。

看老子來就關門?老子的生意也不做?老子是瘟神?

嘶!

火繩被點燃了!

“讓你叫個門也叫不開?”朱重八冷眼罵道。

嘩!

火繩劇烈的燃燒。

德彪的手放在了扳機上。

哐!哐!

“開門,買糖!”

嘶!!!

火繩快到了盡頭。

火星亮了,一陣白煙。

“你去,砸開!”

朱重八身手扯過一個親兵,手勁太大,親兵一個趔趄。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