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樁皆是重賞,若非許易軍令森嚴,此刻全場怕要歡呼出聲。

童山河忍不住渾身顫抖,“此役全奈大人調度有方,標下不過按部就班,不敢貪天功為己有,還請司伯大人收回成命。”

童山河本是司伯衙門中的一介不得誌小吏,因著在許易整頓捕盜司隊伍的過程中,全力配合,並展現出過人的任事才能,這才被許易委以重任。

尤其是在許易控製段海平等一幹人心腹的過程中,童山河提供的資料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本來,許易隻是通過段明宇,掌握了段家人埋在捕盜司的暗子,童山河這一提供消息,讓他幾乎拔除了段家那幫人埋在捕盜司的全部眼睛。

當然,整個突襲過程中,許易不會指望三萬人馬,沒有一個兩個暗鬼,他直接動用了童山河諫言的封鎖禁陣,將三萬人馬盡數封鎖在禁陣之中,不讓任何消息透出。

如今,大事底定,許易受了賞,底下這幫有功之臣,自不能不賞。

在童山河眼中,許易將他選拔出來,放心大膽使用,便是對他天大的恩賜,如今再將這般厚重的大禮賜予,童山河隻覺此生得遇明主,足矣。

許易重賞童山河,乃是要買人心,豈能容童山河拒絕。

他意態堅決,童山河不敢違拗,隻能受了。

賞賜童山河隻是開始,接下來,許易源源不斷地喚人上前,場中三百餘人,他竟都準確地叫出對方的名字,報出對方在戰鬥中的功勞,並親自將賞賜賜下。

原來,這三百餘人,全是捕盜司那三萬軍馬中的隊率以上的兵將。

許易今日不辭繁雜,逐個重賞,正是為了徹底收攏軍心。

他此番作為,並不是什麽高明的手段,但效果極佳,凡是受賞的兵將無不振奮鼓舞。

一者是許易出手闊綽,給出的賞賜,都堪稱重賞,令人無法不激動。

當然,這般闊綽的賞賜,自然不可能是許易自掏腰包,捕盜司也沒這般豐厚的經費。

雖然,此番行動,龍文章也已經用刑部的名義,發下了賞賜,但那些賞賜,遠遠不能支撐許易如此廣施恩德。

究其根源,還是許易這回又發了,弄掉段明宇等人,收獲實在太豐厚了。

參與密議的二十餘人,皆是各家家主一級的人物,每人的星空戒都堪稱一個寶庫。

正是有了這雄渾的財力,許易才能放開手腳,犒賞三軍。

這一番賞賜,從清晨直到日暮,賞賜完畢,許易又出言鼓勵一番,便揮手讓眾人散去。

這時,便有人拜倒在地,“生我者父母,威我者大人,下吏入捕盜司三十年,隻有前日最是威風,此番話,下吏不言,怕要憋死。”

那人話音方落,眾人紛紛發言,盡皆激動不已。

這幫人多是下層人物,無權無勢,上升渠道早就被那些貴家子弟們封堵死了。

唯有許易不拘一格用人才,賞罰分明,立時讓眾人從心底裏敬服。

“你小子又得逞了,隻是我不明白,就這幫破磚爛瓦,卻不知收攏來有何用,總不能你整日裏都聚合大軍,去尋誰的不痛快。”

荒魅看不慣許易沽恩攬眾的手段,忍不住傳出意念吐槽。

許易揮退眾人,冷聲道,“你既見了我麾下大軍的威風,又怎會蠢到發此議論,老荒,這支隊伍用好了,便是我掌中的絕世寶劍。”

荒魅冷哼一聲,懶得和許易辯論。

大軍的威力,他自然知道,但敵人不是死的,豈能任你合圍,何況,上萬之眾的軍馬,哪裏是想調就能調動的。

捕盜司軍馬攻擊半山園,那不過是許易說動了龍文章,借著龍文章的力量,玩了一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借著勘驗名冊的借口,將捕盜司十二都人馬聚齊。平素裏,怕是沒有這麽好的借口。

荒魅不辯,許易樂得清靜,他喚來童山河,對其麵授機宜,吩咐他主持擴大風信都事宜。

隨後,許易便遁出山門,朝酆都城馳去。

入得酆都城,許易沿路買了些熟食,邊走邊吃,一路吃到夏府門前,手中還捧著一隻烤鴨,吃得滿手滿口流油。

夏府門前一如既往的熱鬧,等著夏司伯接見的人群,從門口快要排到胡同口了。

許易躍過眾人,徑直朝門內行去,才行到大門前丈許,便被一位紅袍中年攔住,粗著嗓門喝道,“哪裏來的東西,好不曉事,沒見大夥兒都排著隊麽?偏你這般不要臉。”

許易懶得理會,繼續前行,這下可惹了眾怒了,排在前頭的十餘人,調轉頭來,立時將他圍在中間,群議紛紛,氣勢洶洶地叱責著。

便在這時大門外,衝出一條人影,那人瘦竹竿也似,八字須,臥蠶眉,形容萎縮,才衝到門外,便一手叉腰,扯著尖利的嗓子喝道,“都瘋啦,不要臉啦,鬧到我夏府的門口了,都給我滾,我家老爺今日不再見客。”

那人一通發作,圍著許易的眾人瞬間散開,霎時,眾人異口同聲,賠罪告饒。

那人隻是死活不鬆口,意態驕矜至極。

“好一個狗仗人勢的東西,有道是,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誠不欺我。”

許易冷笑喝道。

“誰,他馬地是誰,好大的狗膽,大放厥詞,放到我夏府門口了,找……”

那人話音未落,早有眾人幫著他叱罵起來。

豈料,那人才看見許易麵容,喉頭發出如雞鳴一般的叫聲三字,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叫了一聲“雷大人”,立時昏死過去,摔倒在門前。

“雷大人,哪個雷大人?遮沒是雷赤炎大人?”

驚疑陣中,陡然爆出這麽一句聲音。

不待許易答話,蹭地一下,風卷流雲,已經排到巷口的隊伍,瞬間散了個幹淨。

“喵!”

對麵屋頂上的貓見了這般陣勢,膽戰心驚地忘了許易一眼,從屋頂上躥了下去。

不多時,便聽夏府中傳來門子驚恐至極的喊聲,“雷大人來了,雷赤炎大人來了……”

霎時,整個屋宇中,傳來巨大而嘈雜的響動。“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悄悄來。”許易暗暗道。

他的確後悔了,往昔他過來,都極為隱蔽,今番,他地位穩固,沒什麽隱憂了,恰好腹生饑火,便想著一邊吃著,一邊遊走過來,卻沒想到弄出這般動靜。

“莫非你雷兄還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麽名聲,淨街侯,絕戶雷的名號,可不是白得的。”

才被夏司伯接入書房,夏司伯便忍不住吐槽起來,“你說你又何必牽連我來,偷偷摸摸進來不行麽,往日你都這樣,何必今兒個要大搖大擺,生怕旁人不知道我和你有牽扯不可。”

許易笑道,“不瞞你說,我還真是這麽想的。”

“你!”

夏司伯氣結。

許易道,“你老夏就這麽怕和我有牽扯?”

夏司伯才要說“這不是明知故問麽”,便聽許易接道,“你怕是你的事兒,我可不怕,得了,我也不讓你白白擔驚受怕,這是這回落下的好處,該你的那份兒。”說著,許易遞出一枚星空戒。

夏司伯接過,念頭才探出,便忍不住發出驚疑聲,“你這是刨了段家的祖墳了?”

許易微笑道,“這會兒夏司伯不是該上演假客套,將須彌戒歸還雷某的戲碼了麽?”

夏司伯氣結,指著許易連連搖頭。

財貨動人心,許易送來的財貨之豐,令他沒辦法拒絕。

何況,如今的雷副統禦已經不是他能輕易拒絕的了。

收了好處,自然要辦事,夏司伯很直接,直接問出了許易所求。

許易也不藏著掖著,當即將所求說了出來。

他此行目的有二。

一個是讓夏司伯使點力氣,助力通過捕盜司新一輪的人事任免名單。

控製一支隊伍,除了恩威之外,人事控製權,也極為重要。

捕盜司中級及以下軍官,可以直接在刑部內部走完流程,但中級以上,則由刑部上報,官部審核,這也是當初許易死活要交好夏司伯的根本原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坑完了我不說,還把如此燙手的烙鐵塞進我懷裏,我真不該,真不該……”

夏司伯一迭聲道。

盡管早知道,許易肯舍下如此血本,必定沒好事,可真當事情臨頭,他還是唬了一跳。

當他看完許易交出的名單,他頭顱搖擺得跟撥浪鼓一樣,“不可能,萬萬不可能,你這是要把捕盜司的大軍,便成你家私軍啊,各個都的主官副主官,你一家夥要調動六成,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是誰?真不知道龍大人怎麽想的,竟然肯坐視你如此的胡作非為。”

許易也不惱怒,盯著夏司伯道,“當真辦不到?”

夏司伯堅定地道,“不是我畏難,實在是不可能,辦不成事,我也不白受你的好處,這些寶貝你還是拿回去吧。”說著,取出許易先前交給他的那枚須彌戒,遞了過去,眼神中閃過一抹不甘。

許易擺擺手道,“辦不成就辦不成,我又豈會強你所難,那我就說說第二樁事,不知這藏經洞,你可聽聞過,知曉多少?”

夏司伯眉頭一掀,“你問這個做什麽,都多少年,沒人提那處存在了,你是在哪兒又收到的消息?”

許易漫不經心道,“龍中官適才來宣旨了,給的額外獎勵,說是準許入藏經洞參悟一月。”

咵嚓,夏司伯直接抓碎了屁股下麵的太師椅的扶手,一張嘴巴咧得足夠塞下一個拳頭,“你再說一遍,你得了中官的旨意?這,這……”

中宮的旨意有多難得,夏司伯太清楚了,這幾十年來,除了祭祀古廟,中宮會有宣旨,他就沒聽過中宮會繞過五方陰君降下旨意。

如今這雷赤炎竟然得了中宮的旨意,這說明什麽,說明連帝君都知道有這號人了啊。

“你牛,真牛,行了,名單放我這兒了,我幫你跑一趟,不過得加價,真不是我要,實在是你此番折騰的動靜太大,我這邊得跑許多家,沒有真金白銀,光憑三寸不爛之舌可不行。你也別怪我前倨後恭。我現在答應,還真就是看在你得了中宮旨意的份兒上。惟其如此,我才有借勢說服那些大人的可能。”

夏司伯趕忙給自己打著圓場。

他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假。

七分真,在於辦此事的確難度太大,即便有充足的財貨,疏通下來,也要費老了氣力,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三分假,在於他打定主意,要徹底交好許易,許易有了這道中宮旨意,不啻於得了一道金身啊,將來說不定就有難測的機遇。

“財貨不是問題,夏兄自管去使。”

許易微微一笑,又拋出了兩枚須彌戒。

夏司伯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藏經洞的事兒,他早找龍文章打聽過了,龍文章說,那處是秘地,他也無從得知。連龍文章都不能探知的事兒,夏司伯自然也不會有辦法。

許易不過是借著“藏經洞”的話頭,自然而然引出他得了中宮旨意的消息,來助推夏司伯。

夏司伯的轉變態度,固然有見風使舵的一麵,但絲毫不讓許易討厭。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有情義的成份,但歸根結底,還是看利益。

他如果還暗自嗤笑夏司伯的見風使舵,隻能說明他自己這些年白曆練了。

從夏司伯處出來,許易便返回了後山的竹屋,才要歇下,腰囊中的如意珠有了動靜兒,催開禁製,卻是白狼的聲音。

“了不得,了不得,我說你小子急衝衝找機會溜,是要幹什麽了,原來是奔著找老冤家對頭報仇去了。你還真是報仇不過夜啊,誰若是你的對手,怕是連做夢都不安生啊……”

如意珠中的白狼語態輕鬆,笑意盎然。

許易道,“行了,白兄,若是看我笑話,我就閉了。”

他很清楚消息是瞞不住的,白狼那邊知道是遲早的事兒,不過,這事兒辦的沒有破綻,他也不怕白狼知道。

白狼笑道,“你看你,還往心裏去,行了,別鬱悶了,跟你說個好消息吧,你辦的事兒,大王知道了,你沒殺了雷赤炎,自己鬱悶是你的事兒,可你小子這一出手,就捅破了陰庭的天,鬧了陰庭老大哥沒臉可算報了前番,大王開封立建時,王伯當來搞事的仇,大王大喜,決定給你獎勵。你的官職不是沒定麽,大王決定授你為東華殿資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