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座之上的邦尼維爾,一如既往的冷豔天下。

下方佇立著尊恍若天神的銀甲騎士,還有一位身披烏紅長袍的大主教。

銀甲騎士將這段時間發生在前線的事情娓娓道來:“戰區已經畫定,並得到了敵我雙方的一致認同,此後我們兩方的戰爭,隻會在既定的戰區內開打。

但是長時間的作戰,已經讓很大一部分將士,進入了疲乏期,其中少數人開始動搖,有希望我們和敵軍洽談的聲音,在士兵之中流傳開來。

雖然大部分將士,仍舊信念不變,有隨時為教廷獻身的決心,可當看到戰區之外的敵我雙方,有和平貿易的活動,難免會有少數人,生出對戰爭的質疑。”

邦尼維爾聞言思考起來,手指輕輕的撥打著皇椅的負手,而下方的兩人,也識趣的沒有打斷她。

不管信仰再忠誠,有少部分人動搖,這似乎都是必然的結果。

畢竟雙方打的不是你死我活的國土守衛戰。

從某種意義來說,更多是入侵與爭奪,是為了在國土之外開疆拓土,而進行的連年戰役。

再這樣的局勢下,見慣了生死存亡的場麵後,又看到不遠處的和平地帶,雙方都已經開始嚐試和平貿易了,動搖那是難免的。

是個人,在這樣高強度的作戰下,都會疲累。

這也是那些王國們,為了應對邦尼維爾的策略,所做出來的側麵抗爭。

他們雖然無法推到邦尼維爾正統的名義,被她始終占據著大義。

可卻能夠在某些和平地帶,慫恿秉承著富貴險中求的人,去和對方進行貿易往來。

當貿易路線已經建立起來後,很多人見到了那些通過和敵方商人交易,而賺的盆滿缽滿的亡命徒,也都紛紛加入了貿易的行列。

幾乎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各條貿易線都建立了起來,很多人就靠這個發財,也靠這個養家糊口。

等邦尼維爾知道這條消息後,幾乎已經成為定局。

她現在要是嚴懲和對方貿易往來的人,勢必會動搖民意。

在本來軍心開始動搖之際,貿然再和民意作對,那麽王國們運營的空間就更大了,自己的破綻,會被捅的難以遮掩。

但是放任這樣的情況下去,似乎同樣也是慢性死亡。

軍人們會看到,自己在這邊打生打死,本著守護種族利益的口號,每天都在流血犧牲。

但是就在不遠處,自己保護的那些人,卻在大發戰爭財,和敵方和平貿易。

打生打死沒有實質的收獲,還每時每刻都將麵對危險,反而那些不用承擔任何風險的人,卻可以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發財。

長此以往,軍心不攻自潰,人們都會崇尚和平。

而此刻的和平,卻也代表著,邦尼維爾會失去在後方的無上權柄,能夠以民族大義,光明正大的調動王國軍隊,逐漸蠶食架空王室。

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邦尼維爾的手指敲在了扶手上,再沒有了動作,她朱唇輕啟,道:“這麽久以來,我們繳獲了多少敵軍的完整裝備?”

銀甲騎士猶豫了一陣,道:“繳獲的裝備不計其數,沒有一一記錄,不過要是把戰利品完全組合在一起,至少有近萬套完整的敵軍裝配。”

邦尼維爾又問道:“那我們有多少死士,絕對不會泄密的那種,不,是完成任務後,甘願自我了結的那一類。”

銀甲騎士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表情凝重道:“至少能夠組織出來三千人。”

邦尼維爾又道:“選出其中絕對忠誠的一千人,穿上敵軍的裝配,遮住麵容,由你親自帶隊,掠奪貿易線上我方的商人車隊。”

“這……”

銀甲騎士犯難,他囁喏道:“邦尼維爾冕下,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

邦尼維爾不為所動,道:“這是我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不然你們還有更好的策略嗎?王國們掌權之心不死,我們就永遠不能擁抱理想中的新世界,現在的犧牲,不過是為了以後每個人,都能夠平等自由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銀甲騎士沉默了,因為他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夠阻止王國們的手段。

就如邦尼維爾所說,要顛覆,要變革,勢必需要犧牲。

如果任由貿易線建立,隻會讓將士們,逐漸完全喪失和對麵作戰的心氣,戰役也就不能繼續下去了,大家都想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那麽王國於貴族們,永遠高高在上,看似平易近人,卻無時無刻不在壓榨下民的情況,將會永遠不能改變。

等到邦尼維爾死去之後,那抹刻意偽裝出來的平易近人,都將完全喪失。

王國與貴族,將會完全露出獠牙,極盡可能的世襲下去,並且可能會因為常年被邦尼維爾壓製,而更加殘酷的將怒火,撒在那些無辜平民身上,譬如加大他們的賦稅,譬如重啟奴隸販賣製度。

曆史就是這樣,一旦在史書上露麵,就無法再回頭了。

即便邦尼維爾現在甘願下位,承受世人的唾罵,可是貴族們的逆反心理,在失去了製衡之人後,也難保不放肆起來,對平民們出手。

他們刻意偽裝出來的善意,所暫時贏得的民心和名聲,這些都對他們不重要,隻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地位,所刻意給邦尼維爾和民眾做出來看的罷了。

最重要的是,教廷的主要力量,也都是貴族們啊。

貴族們作為最開始一批,進行見神儀式的人,現如今已經完全抑製住了平民見神者,成為了主幹力量。

在邦尼維爾露出獠牙,對世襲製度與貴族製度出手的時候,其實教廷內部,就開始輕微的離心離德了。

所以邦尼維爾必須占據,怎麽也不可能推翻的大義,才能夠將計劃進行下去。

不然貿然有動搖社會根基的大動作,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她這個教皇的,可能並不是那些外部的貴族,反而會是內部的教廷高層。

既然不能有太大動作,那麽想要終止貿易線的繼續拓展,也為了穩固開始走向疲乏的軍心,她也隻能……

讓死士穿上敵軍的裝配,蒙住麵容,對己方的貿易線進行掠奪。

同時,或許還需要從中運作,讓一小部分軍士,也開始對敵方的商隊進行搶掠。

這樣才能繼續激化雙方的矛盾,給大家一個名正言順的,將戰爭持續打下去的理由。

曆史,就是這樣的殘酷,且沒有退路可言。

銀甲騎士沉聲道:“吾等勢必為邦尼維爾冕下肝腦塗地,由我負責,必然會將這件事情,處理的完美無瑕,可是邦尼維爾,屬下鬥膽請求您一件事情。”

邦尼維爾淡淡道:“說。”

銀甲騎士拔出寶劍,以劍杵地,並單膝跪下,鎮重道:“懇請邦尼維爾吾主,永遠銘記您的初心,不要忘記那些為這件事,所白白犧牲的無辜性命。”

邦尼維爾凝視著他,道:“起來吧,這是我的理想,無須你來懇請。”

銀甲騎士卻不為所動,道:“還請邦尼維爾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