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給美月泉的樹木與白泥鑄就的磚石鍍上了一層金箔。

綠蔭下的重重人影以及愈演愈烈的人聲,宛如煮開了的濃湯,順著空氣向四周彌漫。

當傳到剛剛在侍女的幫助下一步步走上月塔的最頂端的萊麗斯耳中時,已經是混雜一切的噪音,仿佛整座城都這樣被洗禮了一般。

這個儀式不需要她講話,唯一做的便是麵露微笑,然後看著廣場下作為代表的索姆特人,對她致以崇高的敬詞。

很快,隨著萊麗斯的出現,美月泉的噪音在一分鍾內迅速平息,直至眾人耳中除了午後的蟲鳴,便是頭頂那飛掠而過的鷹鳴了。

“現在,我宣布……”

伴隨著侍者千篇一律的開場白,這場盛典正式拉開了帷幕。

“現在有請……”

聽著耳畔侍者的叫喚,萊麗斯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高處的風景,這裏的位置可以俯瞰整個美月泉。

每一幢建築,每一棵樹木都在她的金色瞳孔中展露無疑,涼爽的風擦著她的耳鬢,帶起些許雜亂的發絲,也讓她的思緒跟著飄飛。

在某一刻,萊麗斯恍惚間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時居住在莊園的午後,身為君王的父親離開,那時的她不願和弟弟妹妹玩,也是這般站在山莊最高處俯瞰著他們家的領土,不過那時,沒一會兒她就會在涼爽的山風下吹拂入眠,直至夕陽落幕,群鳥歸巢時才懵懵懂懂醒來……

當萊麗斯從幻想中醒來時,她的身體已經被侍女不由自主攙扶向下,接受索姆特人的祝福儀式已經結束了。

日後的典禮也不必這麽繁瑣,像上一任神王塔西曼一樣即可。

如果說登基儀式是名義上的加冕,而這一次的祝福則是真正給了她參與到政事之中的權柄,也就是說這一次才算真正的“王位”交接,雖然塔西曼此刻不在現場,但同樣意味著萊麗斯通過了索姆特人的考驗。

王位已經是非她莫屬,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她現在需要做的便是款款進入“悠哈拉”的神殿,像每一任王一樣,接受這位神祇牧師的賜福,這是一道必備的工序,也是最後一道。

萊麗斯欣然應往,因為在那裏,她可以追溯到曆史的真相,她現在都不明白為何索姆特人忘記了初心,忘記了榮譽,還有……忘記了帝國……

她心中很憤怒,但沒有流於表麵,因為她知道,這些都不關眼前共同流淌著紅龍血脈的索姆特人,而是幕後之人肆意篡改曆史,才讓他們丟失了屬於索姆特人的精氣神。

他們就像蒙塵的珠寶,不再折射出絢麗的光華。

不過,這一切,都無法阻擋我帶領索姆特人重鑄帝國輝煌!

蒙塵的曆史就讓他過去,寶劍無論歲月流逝,它的鋒銳依舊是無人可擋!

萊麗斯高高昂著宛如天鵝般的脖頸,信誓旦旦的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了月塔,走向了那座自從悠哈拉失蹤後,除了牧師以外,再也未曾開放過的恢弘神殿……

銀色凸起的圓頂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著晃目的光,不過如果俯視看去,則能看見巨鷹的影子時不時在這座倒映著藍天浮雲的穹頂一晃而過……

“萊茵洛克少爺!”

“少爺!”

萊茵洛克行走在他的庭落中,在附近打掃或行走的奴隸看見了他連忙跪下,忙不迭的向這位萊茵家族未來的繼承人示好。

如果歌頓在這,則會發現這些奴隸的樣貌大多與它拯救的圖丁人差不多相似,隻不過他們的額頭上都繪製有屬於萊茵家族的烙印,女性則是脖子上套著一層鍍金的鐵環來區別身份。

萊茵洛克的神色不緊不慢,頗是悠閑,奴隸的呼聲對於他而言就和午後的蟲鳴般,背景音樂罷了。

不過從神色來看,萊茵洛克的心情顯然不錯。

原本他還以為這次沒能成功奪得王選儀式的桂冠,自己的祖父會很傷心。

卻不想他異常理解,並且神色上也未看見失去王位的挫敗。

這對於他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消息,畢竟他最擔心的就是心心念念王位如此之久的祖父在見到煮熟的鴨子飛後,會出現偏激的舉動。

不過從這兩個月來的日常觀察來看,祖父顯然一切是正常的。

出門都很少出門了。

不過在傍晚時,萊茵洛克還是能經常在牧場看見自己的祖父正在那裏撫摸馬匹與羊群,一副悠閑富家翁的作態,臉上的神色也是完完全全一副解開心結的模樣。

以至於他今天都有膽子去觀摩萊麗斯的祝福儀式,之前登基他都不敢去,怕惹祖父生氣。

至於那天在高塔上他們聽聞幽魂所說的事情,則是有人已經通過家族渠道反饋到美月泉的長老會,畢竟就算每一個候選者都對萊麗斯抱有崇拜與忠誠,但身負家族血脈的他們,在麵對任何有可能顛覆政權的疑點,都會不容置喙的選擇舉報與上訴。

就連萊茵洛克自己也不例外,隻不過那時他回來祖父不在,他又聽其他候選者已經上報,就沒有再說第二遍。

至於後續萊茵洛克沒有多加關注,也並不清楚,不過從今天如期舉行的祝福儀式來看。

那個幽魂所說的故事要麽不被在意,當做無稽之談掠過,要麽就是已經調查完畢,還了萊麗斯一個真相大白。

當然,這個原因大概率是後者,長老會中自然都不是那種愚鈍固守之人,雖然有保守派,但也並不是全然什麽意見都聽不進去的那種腐朽頑固不化之輩。

反正從長老會的最後決定讓萊麗斯成為索姆特人的新王,就證明了他們所效忠的對象在這一刻,已經被徹底定下。

“啊!不想了!反正等待三天後的接見就行了,到時候向萊麗斯,啊不,陛下申請什麽位置呢?”

萊茵洛克懊惱的搖了搖頭,想不再多想,但還是不禁對三日後的接見開始慣性思索起來,畢竟這關乎他接下來的道路。

“城防官,審判所?還是說……”

如果他想要繼承萊茵家族的議會席位的話,那麽這兩個位置是最容易鍛煉執政能力的職位,也為他未來進駐議會做好準備,鋪路。

但如果是單純效忠萊麗斯的話,身為靈能術士的他,則應該選擇另外一條道路。

“沙之五軍或者暗鴉會……”

這是專門負責對外軍事行動以及保護索姆特人在外權益的兩股力量。

想了很久,萊茵洛克都沒有權衡決定下來,一方麵他很想效忠這位新王並且鍛煉自身,去沙之五軍或者暗鴉會履職。

但家族的重任壓在他的身上,如果選擇外出會不會太自私,他有點害怕從祖父神情中看見失落,畢竟從小到大都是在他的耳提麵命中成長的。

不知不覺,萊茵洛克就越過了自己的院子,通過庭院的後門,邁上三十多層台階,走到了祖父的院子門前。

他頗為懷念的看著種植在院子門前的兩株白楊,一高一矮,是他小時候和祖父親手種下的,那時年幼的他每天都會從每日份額水中抽出一部分用來澆水。

雖然白楊耐旱,但那時的他就是害怕白楊會和人一樣,一天不喝水就會死亡,凋零。

不過,自從他長大之後或者說靈能覺醒後,他就很少來到這個院子中。

平日裏不是在冥想室中恢複靈能,就是在祖父的殷殷期盼下,訓練場中十多年如一日般訓練自身,突破自我,並且在他的手把手教導下,實踐著心靈異能的各種用途。

他那時連回自己庭院的時間都沒有,大多數困了或者累了都是在冥想室中休息,直到後麵出師之後才好些,但很快又因要鍛煉實戰能力,被無休止的外派任務所幹擾。

“祖父現在在這裏嗎?”

萊茵洛克禮貌性的詢問門口值守的衛兵,兩名站在草亭下的衛兵互相看了一眼,恭敬回道。

“少爺,家主正在裏麵休憩,要不要我們進去稟報。”

“不用了!”

萊茵洛克露出了一個罕見的笑意,擺擺手道,而衛兵看到萊茵洛克的笑意也就紛紛站回了草亭中,識趣的沒有打擾這對祖孫的天倫之樂。

畢竟在萊茵家族,誰都知道,如果說家主萊茵哈曼冷酷無情,是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山,那麽萊茵洛克他唯一的孫子,便是沙漠上的驕陽,可以讓他放下家主的一切威嚴。

化作平民家的老者,陪伴萊茵洛克一同成長,雖然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扮演嚴父,但訓練結束後,“慈母”的形象也足以讓不少圍觀之人大跌眼鏡。

這足以證明萊茵洛克的受寵之高!

至於衛兵攔住他進去稟告,顯而易見,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說但凡衛兵智商正常,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就算是擦洗浴廳的奴隸也知道,整座萊茵家族,就沒有萊茵洛克不能去的地方,就算有,萊茵哈曼也會很輕易的饒恕他,並且不責罵他半分,倘若他們攔住了他,被萊茵哈曼家主大人知曉後,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呢!

就這樣,萊茵洛克沒有被任何人阻攔,輕而易舉的穿過重重守衛,來到了祖父居住的房屋前。

這是一棟三層的白色宅邸,在三樓與二樓的露台上還能看見種植的綠植正在順著窗台向牆壁蔓延,他小時候最喜歡的彩色琉璃窗上也覆蓋滿了這類似爬山虎的綠植,整個宅邸宛如一個森林中長出的房屋一般。

“這個時間點,祖父應該沒有睡去吧!”

萊茵洛克懷揣著用靈能逗弄這個老頭的小心思,輕手輕腳地靠近房屋,並且很雞賊的用靈能包裹住了自己的身體,防止被萊茵哈曼的靈能所偵測到。

畢竟時間都過去了兩個多月,尤其是今日祝福儀式一過,想必一直心心念念王位的老頭子也該放下了,一起怡兒弄孫不好麽,而且說不定,他們家還有可能……

想到這,萊茵哈曼的腦海中不由浮現起那抹站在自己身前的風華身姿。

要知道,美月泉的王就算是女性,也是可以嫁人的,說不定他有機會,而且這個機會還不小。

這或許用來安慰自己的祖父是個不錯的選擇,說不定還能得到他的全力支持。

畢竟,雖說他從小發過誓言,是一定要成為美月泉之王的男人,但如今誓言也不算挫敗,他同樣可以成為美月泉之王的男人……

都想到了這兒,心動不如行動!

萊茵洛克已經有點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自己的祖父,並且將他的所想告訴他,他的波瀾不驚的人生仿佛在這一刻又起了變化。

但該有的小情趣還是要有的。

萊茵洛克用靈能控製著自己的身軀,悄悄的潛入了宅邸,大廳靜悄悄的,利用靈能進入隱身狀態的萊茵洛克有些奇怪。

畢竟往常來說,這裏可是絕對少不了擦拭萊茵家族祖先油畫的仆婦,祖父可是不能容忍畫像上沾染灰漬超過一天。

可今日這個點按理來說,是最為適合擦洗畫像的時間,水分蒸發的最快,為何不見人影,難道說習慣變了?

就在萊茵洛克正在糾結於宅邸大廳居然無人,一時間不知道是仆婦玩忽職守還是祖父規則更易,二樓就傳來了些許的動靜,輕微但沉穩。

萊茵洛克臉色一喜。

是祖父,看來已經從午睡中醒了!

剛好可以用來實驗他晉升靈能術士的五階靈能法術,給他一個驚喜。

這些天,他自從上次王選儀式前服用了那枚祖父給他的神奇果物後,心靈異能的能力在這幾個月中簡直突飛猛進,好似沒有門檻般,終於,在前幾天,他便達到了家族年齡二十一歲中罕見的五階術士。

不過當他沒有發出任何動靜走到二樓時,臥室的門已經打開,裏麵空無一人。

萊茵洛克搜索一番,最後隻有緊閉的書房房門沒有被打開。

他利用窺伺眼想要看看裏麵的動靜,然後再打算利用法術捉弄祖父,他此刻的靈能已經稍稍泄露,畢竟他還是不忍讓自己年老的祖父被驚嚇,讓他提前知道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靈能製成,可以透過牆壁窺伺內部的眼睛給予萊茵洛克的反饋,書房同樣空無一人。

可他聽到的動靜明明是二樓有人,難道去三樓了?

萊茵洛克操控著窺伺眼向上望去,發現也沒有見到自己祖父萊茵哈曼的身影。

這下去哪了?

難道是自己幻聽?還是說……

萊茵洛克的目光再次放向眼前的房門,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祖父告訴過他,書房裏有座密室。

他也進去過不止一次,普通的靈能眼睛根本無法窺伺到裏麵。

所以,好奇的萊茵洛克直接推開了房門,然後按照記憶,按下了書房桌子下的按鈕,細微的齒輪再次哢哢轉動,三米多高的書架緩緩移動,遮住落地窗,露出了一個一人高的向下甬道,道內的燭火已經點燃。

萊茵洛克放棄了包裹的靈能,讓自己的祖父知道是他,從而不必擔心。

不過這一次,萊茵洛克並未感覺到有另外一股靈能觸碰他,反而空****的,就好似密室中根本沒有人一般。

但好奇心已經被勾起的萊茵洛克,自然不會有放棄的道理,他隻認為自己的祖父沒有聽到,或者說早已感知到他,沒有阻攔罷了。

所以,他順著深邃的甬道,一路向下。

由於身術的關係,萊茵洛克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在進入通道前,還能聽到窗戶外傳來的些許鳥叫蟲鳴,而如今深入幾十米深的地下隱,他耳畔的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借著記憶中的道路,繞開幾個魔法陷阱,他很快來到了密室中唯一的房間。

借著密室中燃起的燈火,他看見了牆壁上映襯的一道佝僂的人影。

是他的祖父。

萊茵洛克卻是止住了繼續向前的腳步,因為隨著他的靠近,裏麵古怪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這是一道咀嚼聲?

萊茵洛克強按捺不住好奇的目光,探出頭去,想要看看自己的祖父到底在幹嘛,但這一眼,讓他睚眥欲裂。

隻見他最為崇敬的祖父,如今卻雙目赤紅。

坐在軟墊上的他,一邊吃著死去的不知名動物的血肉,一邊正激烈著與身下一頭似狼非狼的動物進行難以描述的運動。

佝僂的背影,就此而來!

這?

萊茵洛克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目光也剛好對上了被靈能氣息波動吸引而來的赤紅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