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這行水深,東西真假最是問題。

別說半懂不懂的人容易交智商稅,就是真行內的人也有走眼的時候。

看差了價值,賠了也怪不得別人。

裴然也不是能十分篤定那對茶碗就是假的,他覺得最有可能的是,那茶碗應該確實有些年份,隻是不值五十萬而已。

可能就值個幾萬塊,這老板一手五十萬賣給老袁,可不就賺大了?

再回頭老袁要想出手發現自己上當了,他都不能拿對方怎麽樣。

自己看錯眼了,怪誰?

至於證書這種東西,上麵也沒有寫值多少錢,有跟沒有一個樣。

更別說鑒定機構,不靠譜的也是滿天飛。

這位老板拿出來的可不是什麽知名的鑒定所出的證書,外行根本看不出來什麽,路邊五塊錢一張複印的都有可能。

裴然說請專業來鑒定,不過就是試探加嚇唬一下那個店主。

果然,一點也沒有出他所料。

一聽他這麽說,那個老板的表情遲疑了兩分,不複先前的肯定了。

“什麽權威機構,唬誰呢,我們店裏的東西都是有證書的,還能是假的不成?你別買不起,就在這裏攪事!老袁你放句話,如果確定不要我就賣給別人了。”

店老板說著還挺生氣,仿佛他有理了似的,嗓門也提了起來。

這就讓人有點不舒服了。

裴然雖然壞他生意不討人喜歡,但是不說他從頭到尾態度都很好,就他現在提出了由他來買,這人要真想做生意就該當場答應了。

或者,他要真覺得裴然買不起,也同樣該答應下來,反正都是五十萬,賣誰不是一樣?裴然說了買,到時候摸不出錢來,當場打臉難道不爽嗎?

哪樣不比他在這裏用言語諷刺來得實在。

裴然從小就知道自己窮,長大了更加窮得明明白白。

這輩子最想的就是當個有錢人。

而他現在已經有錢了。

就算很快會破產,那也不是現在的事情,他有錢人的尊嚴必須要維持到最後一秒!

越說他買不起,他越要買。

就是這麽任性。

裴然雙眉一皺,拿起了腔調:“老板你這話就不對了,現在是我要這套茶碗,怎麽著,是我就不賣?要賣的話,你那能直接刷卡嗎?等把卡刷了,我直接請鑒定師過來。”

看他多幹脆一人,買這麽“大件”的東西都不帶一分錢還價的。

說著,裴然拉著老袁作勢就要往外走。

老袁剛才還一心想著自己買下來,但是現在一看裴然要買,反而冷靜下來了。

他自己買,賠了賺了都是自己的事情。

但是小裴是他帶出來的,要是他害得人花了大把錢,買到假貨怎麽辦?

他可負不了這麽大的責。

老袁:“小裴你再考慮一下,別衝動消費,第一次來長長見識就好,要買也挑個小玩意,別花太多錢。”

他腳下不動,裴然也不好硬拉他。

裴然反過來勸他:“大爺我已經考慮好了,不過就是買個小玩意,我不差這點錢,您這就割愛,把東西讓我了吧,您要實在喜歡,買回去,先給您把玩幾天。”

老袁一聽立即擺手:“那哪行,那哪行!這東西不便宜,可不能這樣。”

兩人停在原地不走了,那個店老板一下就鬆了氣。

看著兩人在那裏你來我往,一個苦口婆心地勸,一個執意要買,看著可假得可以。

這是想還價吧!

店老板一下子覺得自己悟了。

人家是想套路自己呢。

“嗬,袁老板你們這戲還真多,我家的東西,遠不值我開的這個價,一點也不能還價。”

說著下巴都倨傲得仰了起來。

裴然的視線在店老板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就給瞿罡使了個眼色。

大高個的瞿罡輕易就將老袁這個大爺給拉住了。

老袁毫無反抗之力。

裴然轉而拉了老板跟著自己往外走,手機撥了個電話給金秘書。

“金老師您好,不好意思晚上還打擾你,我這邊有點事情需要麻煩您一下,我想買個古董茶碗,但是不知道真假,對方提供的證書我也看不懂,您現在有空,能過來一趟嗎?您沒空的話,麻煩介紹位別的老師過來也可以。”

金秘書正埋頭在一堆項目文件中不可自拔,接到自家大老板電話,還以為是什麽事,結果聽了一半完全是雲裏霧裏,將手機拿到麵前看了一眼,確定來電人沒錯,是裴總,才又繼續聽了下去。

全程聽完後,金秘書推一下斯文的金絲邊眼鏡,一雙眼睛都要眯成表情包的兩條無奈又嫌棄的直線了。

大老板又在搞什麽東西!

他隻想好好加個班,為什麽要來打擾他。

相較於金秘書無奈被打斷的快樂加班時間,更不快樂的人,就是那位古董店的老板了。

他現在頗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這人竟然真的打電話叫人來了?不是唬人的?

他的東西到底是真是假,那張所謂的證書到底能不能經得起別的專家的鑒定。

隻是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裴然打完電話,人被他拖著已經快要走回店裏了。

“老板你倒是腳步輕快點,做生意都不積極,你這是找買家又不是找結婚對象,挑什麽人啊,這可不對。”

他們說話的聲音還能傳到杜峮古董店的門口,從剛才開始一直站在那裏默不作聲旁觀的杜老板,還在那裏探頭張望著。

這種看戲的機會可不多。

他總覺得在這條街上抖擻了這麽多年的黃大貴,這次要踢到鐵板翻車了。

先前的古董店老板,也就是黃大貴,邊走眼神邊不停地四下裏飄乎。

這人到底什麽來頭,聽著像是有點人脈,懂行,這茶碗到底能不能賣這人,會不會出事……這世界上的事情哪能這麽巧,這小子肯定是在唬人……

還沒有等他想明白,就已經回到了店門前。

裴然這次將人的手臂給放開了,也不用老板招呼,自己一抬腿就走了進去,還自己動手拖了一把椅子,大爺似地往那裏一坐。

臉上要笑不笑,看得黃大貴氣不打一處來,在心裏直翻白眼。

他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不過就是做個老客戶的生意,還能遇上這麽一位人物來。

他今兒就把東西賣了,看能折騰出什麽花來!

這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剛好讓他遇到專家了。

裴然眼睛掃了一圈,問說:“老板你說的李哥呢?不是也看上了這套茶碗,人這麽快就走了?我還想公平競爭一下,弄個價高者得,到時候老板你也能多賺點。”

他還特別過分地往桌子下麵張望找人。

人能躲在桌子底下嗎?

黃大貴氣得牙癢,也不回答,過去就拿那對茶碗出來,櫃台上一放。

裴然還嫌自己不夠討人厭似的,在那裏懶洋洋地說:“老板,我們這也算是貴客了吧,不泡杯茶招待一下?我們可以一邊喝茶,一邊慢慢談。”

他倒是還想喝茶,人都想潑他一臉茶葉沫子水。

去晦氣。

黃大貴皮笑肉不笑:“誒喲,真不巧了,店裏剛好沒水了,怠慢了。”

“那也沒事。”

裴然將手機拿出來在手上轉了兩下,說,“那就直接幹正事吧,老板你的茶碗我要了,就五十萬這個價對吧,等我的鑒定師到了,給他看過了,就給你轉賬。”

這四平八穩的樣子,黃大貴剛給自己打的那點氣,又被壓了下去。

這小年輕剛才看著挺不好說話的,現在這表現又時真想買?

他本來以為他們是套好了詞想要還個價。

但是現在看著又不像是要還價的樣子。

黃大貴總覺得這其中似乎有哪裏不對勁的地方,但是一時之間,他又說不出來不對勁在哪裏。

猶豫再三,被裴然不停地出言催促,他一咬牙,決定賭這一把,這東西賣誰不是賣。

錯過了今天這個主顧,下次再要遇上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了。

隻要把錢賺進了就對了。

他終於點了頭。

“行,我等你的專家來。”

在等鑒定師過來的時間裏,裴然閑著沒事,開始拉著老袁一起在那裏坐了下來,聊起了古董的事情。

裴然:“大爺您不知道我具體是做什麽生意的吧?也是巧合,我家裏就是做古董生意的,雖然吧,我這人不太懂鑒定,但是從小到大,什麽樣的真品都見過,這個眼光還算可以。”

看他作派穿著,還帶著個像是保鏢的男人,裝這個可信度還挺高。

老袁就相信了,一臉驚訝:“哇,小裴你原來家裏就是做這個生意的啊,你不說我真看不出來啊。”

黃大貴:“……”這小子肯定是編的吧?

而知情者瞿罡在心裏點頭:“……”老板確實又在胡說八道忽悠人了。

裴然繼續在那裏胡說,說:“古董古玩這個東西,水可深得很,全靠眼力,一個好的鑒定師,可值大錢了,不僅能認出那些假貨贗品,還能從一堆垃圾裏,翻出寶貝來。”

說著,他的視線落到了他剛定下來的那對茶碗上。

眼神仿佛在說,這就是他從垃圾堆裏撿出來的寶貝。

並且投給了黃大貴一個狡黠且得意的眼神。

你吃虧了。

你上當了。

你現在是個二傻子。

黃大貴一下子解讀到了這幾個意思,心裏本來篤定無論誰來買這東西都是二傻子,都是自己占大便宜。

現在他自己先不確定起來了。

他在古董這個圈子裏也算是待得久的,撿漏的故事聽得可比旁人更多。

什麽有人故意做假,找了個破罐子玩“嫁接”,結果有人買了去,去鑒定出來“嫁接”的那部分其實是個年份更久遠,更值錢的玩意兒。

一下子從賠大了,到賺大了。

這樣的事情可不止一件兩件。

黃大貴越看裴然得意的臉色,心裏越覺得有螞蟻在爬似的。

他那份心思,從猜測對方找來的什麽專家,是不是真有能耐,到現在開始懷疑,自己不會是真丟了寶。

可謂是跌宕起伏,波瀾萬丈。

大概半個小時不到,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西裝男走進了店裏。

“裴先生,您好,金老師他有點事情,讓我來跑這一趟。”

金秘書手裏提著個小箱子,走進來先對著裴然打了個招呼。

裴然立即熱情地站了起來,迎上去。

“錢老師來了,快快,東西就在這邊,您給掌掌眼,您的眼光可比我靠譜多了。”

突然就被改名“錢老師”的金秘書不苟言笑地點了下頭,很有高人風範,轉頭看向黃大貴,說:“這是店老板吧,我姓錢,這是我的名片,需要鑒定的東西現在能給我看看嗎?”

他遞了張名片過去。

看著十分高檔的設計,上麵用花體字寫著鑒定機構的名字,黃大貴作為“業內”,這個機構他在以前就有聽說過。

他又看了上麵的名字,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拿手機上網查了一下。

雖然沒有照片,但是他還是在對方機構的官網下麵搜到了名片上這個鑒定師的名字。

是真的鑒定師來了。

他這小廟今晚是遇上真神了?

黃大貴一晚上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般,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忐忑不安,都快要出心髒病了。

他在一旁看著鑒定師從自己拿來的箱子裏,拿出了專業的手套,放大鏡,之後就拿著茶碗細細地看了起來。

左看右看,一臉地高深莫測。

最後走到裴然身邊,對著裴然點了個頭,要不是黃大貴一直看著他們,幾乎都錯過了。

裴然立即一臉撿到寶的高興樣,拿了手機出來,就拉著人要轉帳。

黃大貴這會兒心裏也迷糊了,這是真給人撿了個漏去?

本就猶豫的一顆心搖擺得更加厲害,連說讓裴然等等,自己要去上個廁所。

裴然一個勁催他,怎麽也不同意他先去解決生理問題,仿佛就怕事情要黃。

黃大貴在這個時候,發揮出了神力,一把掙脫了裴然的手,跑進洗手間關了門。

當然上廁所是不可能的,他拿出手機就開始打電話。

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仿佛起了什麽爭執。

隔著門,黃大貴又壓著聲音,完全聽不清楚。

裴然貼著門板貓著腰偷聽了一會兒,除了收獲自己的兩名下屬外加老袁奇怪的眼神外,什麽也沒聽到,果斷就開始站在門邊不停地拍門。

“老板,黃老板,開門啊,收錢了,你怎麽不開門?我要回家了,你快點吧。”

催得人心浮氣躁。

黃大貴那邊隻好掛了電話出來,眼皮子飛快地眨動,兩邊猶豫著賣還是不賣。

這東西要真是值錢的貨,那他這一下不是虧大了嗎?

人家的鑒定師可是真的,應該不會說假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

裴哥:你們猜這是真的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