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的位置是背對著門口的。

他看老許的臉色變了,跟著轉頭。

穿著邋裏邋遢的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那臉色,比起老許來,還要更臭。

一看就不是來吃東西的。

果然,邋遢男人眼睛一掃,看到了老許一家子,立即就開火。

“喲,還真開業了,你們這家人到底要不要臉,把別人家折騰得日子都過不下去了,竟然還好端端的當作一點事情也沒有發生……大家聽我說啊,這家人根本沒有良心,什麽缺德事都幹得出來,你們還敢來這裏吃飯,誰知道你們吃到的是死豬肉,還是死耗子肉!要我說趕緊走,這家店就是倒貼錢也別來!”

邋遢男人開口就開始嚷嚷,那扯著嗓子,手舞足蹈的勁頭,還真挺嚇人。

他邊說邊還想去拉離他最近的食客。

把人嚇得以為遇上神經病了。

又聽出了這人和店裏有恩怨,不免就對小吃店有了不好的印象。

老許氣得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了。

這個老錢是這裏的老鄰居了,來他們攤子上也買過無數次的小吃。

什麽時候遇到過東西不好的情況?

相反,最愛占便宜的人就是他,買了東西不給錢的事也幹過。

就是個無賴。

這些也都算了,做生意本來就是什麽人都會遇上,自己注意著點也就過去了。

但是這次,從他們的店開始裝修,這人突然鬧上門來,老許便是對這人真心恨上了。

他開始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開店到底觸到了這人的哪根神筋。

但是對方一罵街,一嚷嚷,他就什麽都知道了,那天晚上許筱婷遇上的,並且向他們隱瞞的事情。

他們家的孫女,被對方那混混兒子拖回家,差點就給糟蹋了!

而這人因為兒子作奸犯科被抓了,竟然還有臉到受害人家裏鬧!

老許年紀大了,就算身體還算硬朗,這一下也差點氣得直接背過氣去。

還是想著家裏大大小小幾個女人,老的老,小的小,還有躺在**要人伺候著,都需要人照顧,才又撐了過來。

老太太卻是氣得直接躺了好幾天。

人老了,受不了刺激。

今天小店開業,這姓錢的竟然又上門來攪事,老許隻差氣得拿菜刀出來了。

他一張臉因為怒火漲得通紅,在對方去拉扯店裏的客人之時,一下就衝了過去,將他給拖開了。

老許雖然年紀大,但是他常年幹活,有一把子力氣,可不是姓錢的邋遢男可以比的。

人就被拖到了店外。

這下不僅店裏的人看熱鬧,就連旁邊的店鋪,路過的行人都開始圍觀。

有一些住在附近,店開在周邊的,知道真相是什麽,隻能對老許一家投以同情。

這都不是第一次了。

攤上這樣的無賴,就是純倒黴。

姓錢的邋遢男還在那裏大吼大叫,老許一把他拖出來,就像是點燃了他身上的引線,直接炸了。

“怎麽,你還想打人啊,哎呀,這家店老板欺負人了,他打人了!我怎麽這麽倒黴啊,兒子被他們冤枉給抓進了派出所,我來要個說法,他們竟然還打人,沒天理啊!你們這些小夥子,小姑娘,幫我拍下來放到網上,讓大家都給我評評理啊!”

這邊大鬧起來,還直接躺倒在了地上“碰瓷”,真有不知情的拿出了手機開始拍了起來。

唐鏡他們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也拿了手機出來,報警了。

又都過去站到了老許的身邊,還是擔心那個姓錢的邋遢男要是打人推人,老人家吃虧。

場麵一度亂糟糟的沒法看了,誰也沒有注意到許筱婷從剛才開始就不見了。

等到再看到她的時候,她端了一臉盆的水衝到了姓錢的男人麵前,當頭一潑。

嘩啦。

人終於住嘴了。

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抹著臉上頭上的水。

許筱婷擋在她爺爺麵前,捏著臉盆,緊緊地崩著一張臉,抬頭挺胸麵對著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圍觀眾人。

“你兒子就是個強奸犯,就是我報警抓的他!我哪裏冤枉他了,你去找警察說,你不就是看我們家,我爸死得早,老弱病殘好欺負,才一次次上門來鬧,你算個什麽東西,我看你兒子能幹出那種缺德犯法的事,都是你教出來的,你怎麽不怪你自己,我要是你就先找塊牆撞死了,還有臉出來說別人冤枉他!”

年輕女生的聲音脆甜,罵得響亮,罵得清楚,頓時就讓旁邊的吃瓜群眾聽得明明白白。

再看向那個男人的眼神就有點不對勁了。

這什麽人啊,自己兒子作奸犯科,竟然還有臉跑來罵報警的人!

這是什麽品種的奇葩!

姓錢的一看輿論要反轉,指指點點的焦點都到了自己身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強奸就強奸啊,我說你才是存了心想勾引我兒子,好好的誰家小姑娘會跟一個男人回家,我看你就是個兩腿一張賺男人錢的,也是,看你們家那窮樣,親爸死得早,親媽一個癱子,都窮瘋了,想來錢還開店,這錢還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我看你就是看上了我家兒子老實,就想賴著我家給你養一家老小,呸,我兒子能看上你這種野雞!”

許筱婷潑了一盆廚房的洗菜水,姓錢的轉眼就往她的名聲上潑了盆髒水。

這話難聽到許家人眼睛都紅了。

就是旁人聽著也皺眉,一個大老爺們,這麽指著一個小姑娘罵難聽話,是不是有點過了?

而且光看兩人的穿著打扮和給人的感覺,人家小姑娘幹幹淨淨,看著沒有一點媚氣,和那些“不正經”的女人可不沒一點像的。

倒是這老爺們,嘴髒人邋遢,看著挺不是東西的。

圍觀眾人也不都是傻的。

老許年紀大了,氣得腳下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倒。

從剛才開始就站在他身後一聲不吭的裴然,一伸手就將他扶住了。

老許看向裴然的時候,眼神裏都帶著點茫然和無措,以及深深的悲傷。

這個老人老實巴交地過了一輩子,就憑著一點小手藝養活一家子,然後也沒過上什麽好日子,老年喪子,家庭的重擔又全壓到了他身上。

現在好容易日子又有點盼頭,又被這麽個人渣給盯上。

最可憐他的兩個孫女,真是一天好日子也沒過上,現在小小年紀就要遇上這些糟心事。

都是他太沒用了。

裴然讓唐鏡幫著扶住老許,自己上前了兩步。

他個子修長,長得又好,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精致考究,往那裏一站,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許筱婷氣得發抖,都想衝上去找人拚命了。

裴然一把將她拉住了,往田晶晶那裏一推,不讓她再衝上去。

“你,你誰啊?”

姓錢的男人看到有年輕高大的男人上前,剛才衝天的氣焰,就仿佛煤氣罐燃到了底,一下子似乎就縮小了不止一圈。

都快沒氣了。

裴然睨了他一眼,在那裏不緊不慢地解襯衫袖口的扣子。

“我?我就是那天報警抓你兒子的人,你不是覺得你兒子冤枉嗎?你說說,我冤枉他哪裏了?用你剛才的話來說,應該是我看上了你家的錢,看上了你兒子才對啊?”

姓錢的男人還沒找到話來反駁,旁邊的圍觀眾人一下子就噴笑出聲了。

這下感覺這熱鬧更大了。

知情的都知道這兩家是個什麽情況,人家許家都是老實本分的人,生活不容易,但是都勤勞肯幹,人也正派。

這姓錢的一家隻有兩父子過日子,一個大懶,一個小懶,都是出了名的無賴,不肯幹活,最喜歡四處占便宜。

討人厭得緊。

不知情的冷眼旁邊,現在也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那麽簡單,沒有人再因為這一麵之詞而下論斷。

隻見姓錢的男人詞窮,但是在被一堆人圍觀的情況下,他也不能灰溜溜就走。

上下眼皮一翻,看到裴然打扮得幹幹淨淨,斯斯文文的樣子,胸又挺了起來。

這種“文明人”也就是耍耍嘴皮子,還能真敢拿他怎麽樣。

“你這個時候站出來,還幫著人說話,誰知道你是不是這女的相好……啊!!!”

姓錢的話說到一半,伸手去推搡裴然,他的手才沾到裴然的身體,臉上直接挨了一拳。

他都還沒有用言語刺激人家,人家就先動了手。

裴然下手一點不帶猶豫的,這種人說話的特點就是嘴特別臭,黑白都能給你顛倒了,怎麽說對他有利就怎麽說。

解決的最好辦法就是,直接動手別逼逼。

打完有事去警局說去。

哇啊,打起來了!

圍觀的人立即就激動了,讓開了一點,將場地讓了出來。

兩男人打架,一時也沒有人上前去勸阻。

姓錢的男人被打懵了,一天到晚吃了不幹活還熬夜的身體,哪裏經得起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年輕一拳。

他踉蹌著往後跌退,在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前,裴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又讓他站穩了。

“我x你媽x的!”

姓錢的哪是能忍的人,不敢相信地再次衝了上去,提著拳頭對著裴然的臉打過去。

裴然沒猶豫,這次對著對方肚子上來了一下,不過他有分寸,打完就停手了,還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偏對方大概腦子不太好使,熱血上頭,失去理智,每次挨打,但是每次都衝上來。

痛得齜牙咧嘴,在圍觀的人都要看不下去的時候,姓錢的男人終於回過味來了。

他這不是被追著打,他這是送上門去挨打。

“救命……我要被打死了……快,報警……”

他抱頭想向四周的人求救,但是大家隻是圍觀而已……這人是傻嗎?

明明是自己上去挑釁,人家根本就沒有要追著打他的意思。

反而老許上前了兩步,想要拉住裴然。

可不是想幫那姓錢的,而是擔心裴然打了人,到時候被這個無賴給纏上了。

裴然下手有分寸,看著把人打得哇哇叫,實際一直收著勁呢。

就是看他嘴臭,打了解個氣,沒必要給自己打出麻煩來。

看著人不再上前,他也就收了手。

撣了兩下衣服上並沒有沾染上的灰塵,他從褲子口袋裏將手機拿了出來。

“喂,金秘書,我這邊有點事情,和人打架,你請律師過來一趟……對,地址我發你。”

掛電話,剛才唐鏡他們報的警,警察也終於趕到了。

姓錢的男人看到警察,這會兒就又行了,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娘家”來了人。

“快快快,警察救命啊,有人打我,要殺人了!”

一個大男嚎得跟被踩了尾巴的野狗似的。

麵對警察的視線,裴然整了一下衣服,回答得麵不改色:“你好,今天我們新店開業,這個人來我店裏鬧事,也怪我年輕氣盛,一時沒忍住,就和這位先生起了肢體衝突,雖然我們有理,但是打架是不對的,我深刻檢討。”

說完,配上一個“我錯了”的表情。

姓錢的男人:“……”

警察:“……”

圍觀眾人已經笑了起來……這位帥哥還真有趣。

出警的警察也是老警察了,而且就是屬於本片區的,一看到姓錢的,都不用具體去問,心裏大概就已經有數了。

這些日子,他們已經接到了不止一次報案了。

作為第三者,他們也替老許一家子不平,但是這人上門鬧事,也不打人,不砸東西,他們也隻能按著規定執法,把人教育了一頓又放回去。

沒想到這次這個姓錢的就踢到了鐵板,竟然被打了。

幾個警察都在打量裴然。

是個生麵孔,他們沒有見過,不知道是許家的什麽人。

不過顯然姓錢的可不覺得有趣,在被裴然“無恥”的發言震驚後,再次上躥下跳。

“你們警察在幹什麽,他打人,為什麽不抓他,不會是看他有錢,就想護著他吧,還有沒有天理了,欺軟怕硬的東西,我們平頭老百姓的日子過不下去了!”

這些胡攪蠻纏的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警察十分嚴肅:“錢大發,說話做事要講證據,你再胡說八道,我們也要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這才讓這人閉了嘴。

裴然就在現場配合做筆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清楚了。

最後簽了字。

這樣的矛盾糾紛一般來說,都是現場就解決了,至於錢大發說的被打,要把施暴者抓起來,那就更是扯了,他們過來可沒看到有人打架。

相反,在那裏像是要打人,情緒十分不穩定的人,除了錢大發就沒有別人了。

按那個年輕男人的說法,尋釁滋事,和反擊自衛,那是兩回事情。

警察現在光憑肉眼也沒有辦法看出來錢大發到底被打得怎麽樣,他們隻能先把事情的經過弄清楚。

至於後續,也要等錢大發去驗傷。

如果檢查出來實際並沒有傷著那裏,那就夠不上毆打了。

而裴然折律師也很快到了,全權接手了接下來的案件處理。

至於錢大發,在看到人家來了個律師之後,心裏已經犯了慫。

他一個什麽也沒有的窮鬼,和人家有錢老板怎麽比?

人家拿錢都能砸死他。

但是轉念一想,人家就算有錢,打人也犯法,剛才那麽多人都拿手機拍下來了,現在不都流行放到網上嗎?

到時候有錢人難道還願意去坐牢?

對方要不給他一大筆錢,他絕對不鬆口。

轉念一想,錢大發又精神了,看著裴然的樣子滿是冷笑,嘴裏一口咬定要去醫院驗傷,他被打了,不能就這麽放過了對方。

他有證據,路上有監控,圍觀的人有拍視頻,都可以給他做證,他被打了。

裴然絲毫不慌,看著人在那裏表演,走路也開始一瘸一拐,仿佛腿都被打斷了。

他隻想笑。

連錢大發都知道有監控,還有視頻,他難道會不知道?

沒看他從頭到尾就沒有主動去打過人一下嗎?他都是在人衝上來要打他的時候,他才還的手。

這世界,可不是年紀大,打輸了就有理的世界。

不過要看這人再次作妖,也要等驗傷結束。

現場的主角之一走了,警察和律師處理完現場也走了,圍觀眾人見沒熱鬧可看,便也都散了。

裴然轉身,催大家都回店裏去。

今天是開業的好日子,不該被一個無賴鬧得壞了心情。

隻話是這麽說,老許的眉心還緊緊皺著。

裴然都是為了他們,才惹了這麽個大麻煩。

要不是不能頂替對方,他都想認下是他打的人,他都一個快進棺材的老頭子,也不怕被人罵。

小裴一個年輕人,要是今天的事情被傳到那個什麽網上,害他被人罵,那他才是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重新回到桌前,小吃都有些涼了。

大家的氣氛似乎還沒有回來,就連旁邊跟著一起看熱鬧的食客,也還沒有回到美食上。

不是在跟著小聲罵那個錢大發,就是在偷偷地打量裴然他們。

“筱婷,麻煩你把這些拿去加熱一下,行嗎?”

裴然像是什麽也沒有察覺到。

許筱婷被他這麽一說,隻好打起精神來去幹活。

事情還有很多要做,也有很多話要說,但是現在不是時機,她還是要打起精神來才行。

等到東西重新上桌,氣氛終於變好了一些。

裴然說:“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從頭到尾我都沒有主動打人,這是自衛反擊……還有他今天來鬧這一出,嚴重影響了我們開業,我會讓律師去追究他的責任,向他索賠,當然,也包括他對筱婷的汙蔑和傷害。”

看大家似乎都很吃驚地看著他。

裴然笑:“怎麽,你們不會以為我會就這麽放過他吧?怎麽可能,我可是個特別有錢,又有閑,還記仇的人,別人都這麽欺上門了,就這麽忍著可不是我的風格。”

這可是用他的三十萬才開出來的店啊,誰敢讓它黃,他就敢和人拚命。

看這人有沒有男女主的光環,經得起他折騰。

作者有話要說:

裴然:白瞎了錢大發這麽好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