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沒有立即同意。
田晶晶也勸他：“去吧，去吧，能遇上也是緣分，裴哥你不急著回家的話，一起去吃個宵夜認識一下也好的嘛。”
裴然還能有什麽事，他發現這個世界都是“假”的。
他就沒事了。
三個人走出電影院就去吃宵夜了。
所謂的宵夜沒在這個商場，而是由唐鏡和田晶晶帶路，把他帶去了兩條街外的小吃街上。
現在這個點，燒烤小龍蝦的味道飄得滿街都是。
裴然還真的有點餓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心大呢，還是怪身體的反應太誠實。
然後，唐鏡和田晶晶帶著裴然去到了邊上的一個移動小攤上。
“炒米粉，還有雞蛋餅，裴哥你吃哪種？”
攤主是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看到三人笑眯眯地。
裴然看了兩眼小攤前的價目表：“要兩份炒米粉，再要一個雞蛋餅。”
他今天一天都沒怎麽吃過東西，又是開車，又是走路，還打了架，他的肚子現在正給他一種錯覺，他可以吃下半頭牛。
唐鏡和田晶晶也一人點了一份炒米粉。
接著便在旁邊等著了。
趁著裴然不注意的時候，兩人在那裏竊竊私語。
田晶晶：“老唐，這是怎麽回事啊，裴哥看著是不是要自殺啊？”
唐鏡：“不知道，他什麽也不說，我也是這麽擔心，看他那樣子怕他會出事，才拉他一起看電影。”
田晶晶：“吃完炒粉怎麽辦？這麽放他回去嗎，萬一他吃飽了更加沒有牽掛，更想死了怎麽辦？”
唐鏡：“……看情況再說。”
兩位老人的動作不快，不過已經半夜時分，也沒有別的什麽客人。
裴然他們不用排隊，沒等多久也就拿到了食物。
小攤子沒有桌子。
裴然拿著兩份炒米粉還有一個雞蛋餅，不知道怎麽再變出第三隻手來吃東西。
還是唐鏡拉著他走到小攤子旁邊的石墩坐下，手上的東西也放在上麵。
這兩人格外地熟練，就連田晶晶這個外表看著甜美的姑娘也是毫不講究，一屁股就坐了下來。
一人端著一個打包盒就吃了起來。
還真是格外地接地氣。
裴然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坐了下來。
不起眼的小攤子，兩位看著和手藝絲毫沒有聯係的老人家，做出來的食物竟然意外地好吃。
炒米粉裏的料是放得紮紮實實的，蔬菜吃著就覺得脆甜新鮮。
裴然有點小驚訝，下嘴的速度卻是一點也不慢。
很快就吃完了一盒。
再拿起雞蛋餅，也是味道軟嫩鮮香，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了，但是裏麵的蔥花和油條吃起來完全是新鮮的。
不像是收攤的東西。
“小夥子，還吃得下嗎？”
攤主大爺轉頭笑嗬嗬地看了他一眼。
裴然看他，對方遞了一根煎得噴香的香腸給他。
裴然：“……謝謝。”
小攤子上有收款碼，他等會兒把錢付了。
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就落到了攤主的身上。
雖然是半夜，這個小攤子的生意竟然還不錯，不時有人過來打包個炒米粉或者做兩雞蛋餅帶走。
當然也有人像裴然他們這樣，買了就在旁邊站著、蹲著吃了。
間或和攤主聊上兩句。
看來還挺熟悉的。
唐鏡和田晶晶靠過來。
“怎麽樣，裴哥，味道不錯吧？”
“這家店已經開了有幾年了，我們也是偶爾有一次晚上看完電影出來吃東西發現的，老板人實在，味道又做得好。”
裴然點頭：“是挺好吃的。”
唐鏡：“你吃得慣就好，還有挺多小店都挺好吃的，有機會一起去吃啊。”
他這次露出的笑容顯然就更加輕鬆了一些。
看裴然的穿著打扮，不用猜都能看得出來是社會精英，事業有成那一掛的。
對方要是不吃路邊攤，覺得髒啊之類，也不算太過意外。
不過沒想到這位裴哥還真是一點也不嫌棄，不光吃得比他們都多，還吃得比他們都幹淨。
唐鏡還真挺高興的，他是愛管閑事了點，但是也有分寸，不是那種爛好人，他沒想著回報什麽的，但是也不希望自己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裴然讓他覺得自己沒“錯付”了。
正好吃飽，看著心情也好了一點，唐鏡想問問裴然到底因為什麽事情不開心。
也許他們還能幫著出點主意，實在幫不上忙，他們也可以當個傾聽的垃圾筒。
“老許，來兩碗炒粉。”
一個聲調語氣不怎麽讓人舒服的男聲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裴然和唐鏡一起抬頭看了一眼。
那個新來的食客男人在這還並不算暖和的晚上，趿著一雙夏天的塑料拖鞋，套了件泛著油光的黑色長袖T恤，穿了條同樣顏色的運動褲。
整個人看上去完全可以用邋遢二字來形容。
攤主大爺指了收款碼了，說：“可以用手機支付。”
邋遢男見攤主不動手，磨蹭了兩秒，才從褲兜裏將手機拿了出來。
聽到到賬提示音，攤主大爺這回總算是動手了。
邋遢個男道：“老許，你這人還真是古板，都這麽多年的交情了，誰能買個炒粉賴帳？再說了，你就算白送我吃一兩次也不是什麽大事吧。”
老人不接話茬，隻是嗬嗬了兩聲應付了過去。
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田晶晶突然插嘴：“你上次不就準備賴賬嗎？還好意思說。”
邋遢男沒注意到角落裏竟然還坐了人，一看到熟悉的臉，他的臉色就有點發黑了。
又是這個小丫頭片子！
邋遢男一眼就將人認了出來，因為他買粉沒付錢這事，這個小丫頭帶著她的同學，差點沒把他送進派出所。
是個惹不起的主。
邋遢男就是個沒什麽膽子的無賴，占點便宜的事情敢做，但是再要說別的，他也就沒那膽了。
“老許啊，你這料怎麽放得這麽少，賣好幾塊錢的東西呢。”
邋遢男不去接田晶晶的話，專注去找攤主搭茬。
裴然在一邊聽著微皺了眉。
邋遢渾然不覺自己討人厭的行為，兀自說得興起。
“不過你們這掙得也是辛苦錢，老兩口都多大的年紀了，還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裏出攤，要我說啊，你們那個癱瘓的兒媳，把她送回娘家得了，反正你兒子也沒了，她在你家算個什麽事。還有你們家大孫女婷婷也別費那個錢讀大學了，直接去找個工作上班，家裏多個勞力收入，就不用愁錢了，再讓她找個對象把婚一結，又多了男人一家可以幫著養你們……”
“炒粉好了，打包帶走是吧？”
攤主大爺不接話，利索地把手上的粉弄好，一打包遞了過去。
“趕緊回去趁熱吃，涼了味道不好。”
邋遢男接了袋子，還滿肚子不滿。
“老許我這都是為了你們好才說的這話，你們怎麽就不聽呢，婷婷一個小姑娘，讓她讀那麽多書幹什麽？沒聽說現在大學生也找不到工作，不如早點嫁人……哎，哎你小心點啊，濺我一身油……”
好不容易那男人終於走了，邊走還邊碎碎念，不識好人心。
顯然旁邊的田晶晶已經聽得心頭火起。
“這個混蛋，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套麻袋，拖小巷裏打一頓！呸！”
話落，旁邊同樣蹲著在吃炒粉的大男生，還有新過來買雞蛋餅的中年男人都噴笑了出來。
小姑娘還挺潑辣。
攤主笑嗬嗬的，反過來安慰田晶晶。
“這種人不用理會他，小姑娘吃完了就趕緊回家，現在都晚了。”
田晶晶顯然還十分不高興，要不是唐鏡剛才一直拉著她，那個邋遢男也已經走了，她說不定真要衝上去了。
“大爺，他下次再來買粉，你少給他放點料，他要覺得虧了，以後就不來了。”
她想著給出主意。
攤主笑嗬嗬地，說：“那他要是不來了，我不就少了一個生意了？隨他說去吧，隻要他付錢了就行。”
田晶晶一想到攤主家的情況：“呃……也對，生意還得做。”
何況這種人，要是攤主真這麽幹了，說不定他能宣傳到滿世界都知道。
小生意經不起折騰。
還是和氣生財，該忍還要忍。
等到裴然吃完，唐鏡他們就準備走了。
裴然過去掃了碼，把老板送他的那根香腸的錢給付了。
攤主大爺立即搖著手阻止：“哎，哎，小夥子，不用，這是送你的。”
裴然沒聽他的，還是把錢給付了。
“沒事，大爺，謝謝您。”
見他如此，大爺也就沒再阻止。
一根香腸，也就一兩塊錢的事情，看這位肯定是不差這點錢的。
攤主大爺笑眯眯的。
“小夥子，有什麽事情都想開點，往上掙那是沒有邊的，你們年輕人壓力都大，有時候也要歇一歇，不然人哪吃得消。”
裴然捏著手機的手頓了一下。
夜晚的燈火再明亮，也驅散不了所有的黑暗。
老人的笑臉一半避在夜色之中，布滿了風霜的臉上有著許多皺紋，但他的眼神是寧靜的、包容的。
像一個慈愛的長者，此時正關心地注視著小輩。
“謝謝。”
這是一份來自陌生人的關心。
裴然再次道謝。
攤主大爺讓他想起了他已經許久沒有想起的爺爺奶奶。
那對早逝的老人。
從那之後，他其實就已經沒有家人了。
和攤主道別，裴然轉身離開。
他想，就算他隻是一個什麽也不是的炮灰，背景板，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至於要怎麽過，他既沒有辦法跳出這本書去找作者聊聊人生，也沒有辦法把這本書團吧團吧給撕成碎片，那麽他真需要好好想想。
“裴哥，你去哪裏啊？”
唐鏡和田晶晶從他身後追了上來，一左一右跟上了他。
裴然想了一下，說：“……去嚐試一下成年人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這輩子，除了上學、上班，他沒有任何別的消遣。
也許，他該嚐試一下不同的人生。
唐鏡和田晶晶互相看了一眼。
這可能就是要完成臨死前未了的心願啊，絕對不可以！
“成年人的夜生活啊……裴哥，你跟我們走，我們帶你去，相信我們沒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
裴然：套麻袋喊上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