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兩法並行
“分開處置，如何分開？”李世民問道。
聽到李承乾的話，反對派就好像是遇到了大救星一般，紛紛期盼的看著他。
“免稅特權畢竟推行了數千年自有其道理，若貿然廢除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帶來惡果，不若兩法並行。”李承乾說道。
“何謂兩法並行？”李世民故作不知的問道。
“此法前些時日夏國公亦提過，以本次科舉為分界，以前的官員皆行舊法，以後的官吏皆行高薪養廉之新法。”李承乾道。
就在眾人還在思考的時候，馬周站出來道：
“殿下此法甚善，但臣認為可以略作修改。以前的官吏也應該給予一次主動選擇免稅特權還是高薪養廉的機會，如此方才公平。”
李承乾亦是眼前一亮，敬佩的道：“馬侍中此言甚善，比我的方法更能體現公平。”
權貴和改革派都很識趣，一起出聲支持：“臣等亦以為殿下之法甚善。”
反對派雖然有些失望，但比起直接被剝奪免稅特權現在已經好了很多，起碼有了緩衝。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可以把局勢扭轉過來。
所以他們也心不甘情不願的道：“臣等亦支持太子之法。”
看著這一幕嶽山心中再次感慨，魯先生真不愧是大佬啊，對任性的研究是在太透徹了。
你想開窗戶大家都會反對，你直接說要把房頂掀了他們就會來勸你，來調和，然後主動提出開窗戶。
最後窗戶開了，那些人就會以為這是自己調和的功勞，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眼下反對派大抵就是如此，他們是不是很高興不知道，但有了這個緩衝器他們心中會好過不少，就不會選擇走極端。
而是把希望寄托在未來，找機會在把這一局給扳回來。
李世民擺出思考的模樣許久都沒有說話，眾人的心又懸了起來，不知道他是什麽想法。
尤其是反對派，生怕李世民不認同太子的建議，一刀切把所有的特權都收走。
此時他們也不求能阻止這個方案了，隻要皇帝願意實施太子的方法給他們喘氣兒的機會就行。
過了許久李世民似乎有些不情願：“你的法子好是好，就是太麻煩了，朝廷之法宜簡不宜繁啊。”
聞言反對派的一顆心陡然懸了起來，別啊，我們打贏你了，隻要不一刀切就行。
李承乾苦勸道：“兩法並行確實會給朝廷施政帶來一些麻煩，但並非無法解決。”
“然許多老臣為朝廷效力半生，他們已經習慣了這一套法禮，貿然收回恐傷了他們的心，請聖人體諒朝中老臣的一片忠心。”
反對派的人再也不敢磨嘰了，連忙站出來說道：“殿下所言甚是，請聖人體諒老臣們的一片忠心呐。”
李世民這才鬆口道：“你們所言也不無道理，那就依太子之法？”
“臣等無異議。”群臣一起說道。
李世民當即拍板道：
“好，那就依太子之法。以本次科舉為分界，之前官吏行舊法，然給予一次自由選擇新法的機會；之後官吏皆以新法行之。此令即日昭告天下。”
“聖人聖明。”
退朝之後群臣開始紮堆討論這件事情，大多都是持樂於見成的態度。
官員自然是希望多一點俸祿，很多人都在商量著什麽時候去申請把舊法換成新法。
自家那點地每年免除的賦稅是真不多，還是把高額俸祿拿到手再說。別的不說，那一千枚黃橙橙的金幣比什麽都實在。
權貴們雖然沒有機會領那一千枚金幣，但他們大多還會繼續在大唐任職，封國會交給家裏人去經營。
俸祿漲了好幾倍，這也是實實在在的現錢啊。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權貴們為了經營封國都欠了皇商行一屁股債等著還呢。
俸祿的錢再少那也是錢，況且大唐原本的俸祿就不低，現在又成倍的增加就更可觀了。
總之就是一句話，幹同樣的活兒多拿幾倍的工資，大家都高興。
反對派的表情就比較複雜了，現在的情況比最壞的結果要好，起碼眼下免稅特權保住了。
但比最好的結果又差了很多，眼下是保住了特權，隻是等他們死了這個權力就沒了。
朝廷說的很清楚，以後所有官吏都不再享受免稅特權，自然也包括他們的子孫。
麵對這種情況他們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又笑不出來。
目的達成嶽山自然是非常開心，心裏哼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小調，就準備出宮回家。
剛走出宮門就聽到長孫無忌在喊他：“翠嵐。”
“趙……舅父。”嶽山下意識的就想喊趙國公。但突然反應過來他喊自己的字，這就是以私人的身份和自己對話，連忙改了口。
對於這一聲舅父長孫無忌似乎很是得意，臉上情不自禁浮現出幾分得意的笑容：“走，咱們去勤政殿。”
“去勤政殿？您要去見娘娘幹嗎拉著我？”嶽山不解的道。
“你信不信勤政殿馬上就有人過來叫我們，要不要賭一把？”長孫無忌笑道。
“不賭，和您這樣的老狐狸賭博我這不是自找苦吃嗎。”嶽山果斷的道。
“你……”長孫無忌氣的眉毛亂跳，道：“無禮小輩。”
“嗬嗬……您老想知道什麽直接問就行了，不用拐彎抹角。能告訴您的我一定說，不能說的您再設套也沒用。”嶽山笑道。
周圍的臣子見他們兩個有說有笑的模樣都非常驚詫，這是什麽情況？他們不是政見不合嗎，怎麽看起來關係這麽好了？
原本想上來和嶽山聊幾句的馬周、孫伏伽等人也都停下了腳步，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都是千年的狐狸，很容易就能從蛛絲馬跡看出點什麽。
結合現在越來越詭異的朝局……算了，看不懂啊，也別亂想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吧。
反正以他們的身份，隻要不主動犯大錯，不管朝廷發生什麽樣的變故他們都能保命。
淵蓋蘇文看了看言談甚歡的兩人，又看了看垂頭喪氣的高雲等人，心中做出了決斷。
剛才朝堂之上高雲等人站在了反對派行列，本來以為朝廷不會采納嶽山的意見，誰知道會是這種結局。
對他們這些根基淺薄的降臣來說，這種站隊帶來的打擊太致命了，幾乎宣判了他們政治生涯的終結。
皇帝自然不會拿他們怎麽樣，但逐漸邊緣化是必然的。
淵蓋蘇文本來就對他們背著自己和別人結盟插手朝政感到不滿，現在就更不想再受這些人的牽連了。
既然大家各無本事，那就各奔東西吧。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人生有夢各自精彩。
長孫無忌和嶽山兩人一邊慢慢的往勤政殿的方向走，一邊說道：“那你告訴我廢除免稅特權是不是你的主意。”
嶽山讚歎的道：“沒想到這麽深的謀劃都被您給看出來了，佩服佩服，給我說說您是怎麽看出來的？”
長孫無忌失笑道：“狡猾，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嶽山沒有隱瞞，說道：“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告訴聖人的……原本我和聖人都以為至少需要百年的努力才有可能辦成此事，誰成想稀裏糊塗的就辦成了。”
說起這件事情嶽山也有些覺得不真實。
即便嶽山是穿越者，可他參與大唐太深，已經屬於棋局裏種的一份子。正所謂當局者迷，他已經失去了那種上帝視角。
在廢除免稅特權這件事情上，他也同樣要摸石頭過河一步一步嚐試著走。
這次他和李世民原本的計劃是，鼓動一部分出身貧寒的士子，把這個話題炒起來，讓大家知道有這麽個事兒。
並沒有想著能成功，也不認為能成功。
畢竟官僚階層尤其是世家豪強的力量還是太強大了，想廢除他們的免稅權可能性幾乎沒有。
誰成想炒著炒著他們的思路就越來越清晰，還真的給他們在不可能中找到了一個不錯的辦法。
這方法的核心就是分化官僚權貴團體。
相對於皇權來說，權貴和官僚是一體的，想拿一家開刀就會招致所有人一起反對。
最好的辦法就是分化，拉一派打一派，之前的種種改革就是這樣做的。
比如用關隴軍事權貴集團來對抗山東士族集團，後續又用學政體係和科舉體係挖士族的根基。
實際上挨打的隻有士族一家，李世民還能勉強控製的住局麵。
但要是貿然廢除免稅特權，那是連關隴集團和士族集團一起得罪了，這種事情別說李世民，換成任何皇帝都不敢幹。
但現在有了一個契機，把官僚權貴分化的契機。
那就是分封。
朝廷早就有意要分封，最近也正準備實施，這不就是分化權貴和官僚的契機嗎。
你都封國了肯定不能保留在大唐的特權，這是一種大家都認可的交換。
於是在免稅特權上權貴和官僚就不再擁有共同的利益了，甚至在商業上他們還會站在對立麵上。
擁有免稅特權的官僚階層經商的時候，完全可以吊打要交稅的諸侯王，也別管什麽技術含量和質量，價格單方麵吊打。
隻要他們稍微挑撥一下，雙方很容易就能站在對立麵上。
更何況分封才剛剛開始，誰先封誰後封完全是朝廷說了算，大多數權貴自然都希望自家能先獲得分封。
你想提前獲得分封是嗎？好呀，看你的表現了。表現的好萬事可以商量，表現不好就等著排隊吧。
在這種情況下權貴為了自己的封國，自然會毫不猶豫的把已經沒有共同利益，甚至還有利益衝突的官僚給賣了。
分拆官僚和權貴這一步達成。
而在官僚群體的內部，對於免稅特權也是存在分歧的。
世家豪強出身的官員自然是希望免稅，而寒門和平民子弟更願意領取豐厚的俸祿。
也就是說同樣是官僚，利益訴求也是不同的。
於是第二次分化又開始了，把官僚分化成了改革派和反對派。
至此，原本是一體的權貴官僚階級被一分為三，他們再鼓動其中的之二聯合起來針對之一，最終完成了這不可能的壯舉。
比起原本的曆史提前了整整一千年一百餘年，廢除了官紳的免稅特權。
此時回想起整個過程，嶽山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腦子。這個靈感完完全全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沒有借鑒任何案例。
整個計劃的事實更充滿了偶然性，但凡他保守一點或者行錯一步，都可能會錯過這個機會。
而一旦錯過這個機會，想再做這件事情就要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現在通過科舉出仕的官僚還沒有完全腐化，他們的家產還沒有累積起來。
一旦等到他們通過做官成為豪強，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免稅特權的最大支持者。
而且他們還會通過各種手段來拉攏新的科舉官員，迅速讓他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想想範進中舉，範進隻是考中了舉人就有士紳主動送地、送錢、送宅院，還有人自獻為奴。
一夜之間他就從一個窮措大變成了士紳階級，這就是群體對新誕生個體的同化作用，個人幾乎很難抵擋。
還有權貴階層，全在他們一門心思想要封國，沒有別的念頭，也不敢有別的念頭。
但是等到他們的封國建成之後，必然會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到那個時候他們就會想著，和大唐的官僚勾結在一起才能更好的喝大唐的血。不用懷疑，這是必然會出現的局麵。
等到官僚士紳階層全麵腐化，等到官僚和諸侯國勾結在一起的時候，朝廷想廢除免稅特權的阻力會比原本曆史上更大。
所以眼下就是廢除免稅特權最好的機會，而他和李世民就抓住了這個機會。
這是嶽山第一次沒有借助前世的經驗完成的一件大事，心中別提多得意了。
所以和長孫無忌聊天的時候難免就多說了幾句，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得意之情。
長孫無忌聽完後也是驚歎不已：“翠嵐在這件事情上的表現讓老夫亦深感不如，換成我是絕對做不到的。”
“哈哈，您老過譽了，運氣運氣。”嶽山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就在這時一名力士迎頭走來：“兩位國公，娘娘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