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長孫無忌的另一麵
沐休過後朝廷宣布的第一項重大決策並非分封，而是讓太子李承乾提領內閣協助聖人處理朝政，且許其在東宮自置官屬。
這個命令一下，真的是朝野震動。
內閣是什麽地方？皇帝的秘書機構，皇帝的很多決策都是經由他們的手寫出來然後送到政事堂的。
而且它還兼具鍛煉年輕又有才能的官吏的功能，從內閣走出來的官吏晉升都很快，基本都在重要崗位任職。
標標準準的位卑權重。
如果說讓李承乾提領內閣還勉強能想得通皇帝這是準備手把手教太子如何掌權如何治國。
那麽自置官屬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這個權利太大，相當於是允許李承乾自己在京城組建一套小班子。
自古以來有這個權力的皇子隻有一個人，就是以前的秦王，現在的皇帝李世民。
再結合讓他提領內閣的命令，這就相當於是皇帝準備移交權力了。
一般隻有皇帝身體快要不行，準備著手讓太子繼位的時候才會這麽做。李世民身體還很健康，為什麽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所有人都慌了，但沒有人敢反對。
誰反對這件事情，就相當於是反對李承乾當太子，甚至可以看做是挑撥皇帝的父子關係。
而李承乾的心腹如杜荷等人，在震驚之過後就陷入了無盡的狂喜。難怪太子要讓出在遼東的利益，和這兩個封賞來說遼東又算的了什麽。
好不容易挨到退朝，眾人紛紛奔走打聽消息。
長孫無忌第一時間就低了牌子求見皇後，別看他是皇後的親兄長，卻很少私下去見皇後，就是為了避嫌。
可這次他再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不把這件事情搞清楚他的心就無法安下來。
很快就有內侍把他帶進了勤政殿。
“娘娘，聖人到底想做什麽？”簡單的行過禮之後他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聖人累了。他前半生征戰沙場，這二十年又操勞國事一刻都不得閑。承乾長大了懂事了，可以替他父親分擔一部分壓力了。”長孫無垢輕聲說道：
“聖人就想把一些擔子交給他過幾天安生日子，也能多抽出一些時間陪陪我陪陪子孫，享一享天倫之樂。”
“我不信，我和聖人君臣數十年這點了解還是有的，他還想成為天下共主，怎麽會突然生出退隱之心。”長孫無忌道。
長孫無垢也沒有和他爭辯，而是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可以這樣告訴你，聖人是真的準備把一部分權力移交給大郎。”
“至於你……你效忠的是聖人，他讓你做什麽你酌情去做就可以了。他讓你輔佐大郎，你就好好輔佐大郎。咱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還能害你不成。”
長孫無忌的情緒漸漸冷靜下來，通過這一番話他肯定了兩件事情，第一皇帝確實準備讓權給太子了。
第二宮中發生了未知的事情，讓雄才大略的皇帝不得不生出退隱之心，把一部分權力移交給太子。
第一件事情先不管，他迫切的想知道那件未知的事情到底是什麽，隻有這樣才能做出下一步的計劃。
可是看長孫無垢的態度他就知道自己什麽都問不出來，所以也沒有再做無用功，聊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皇宮。
“大郎，回府嗎？”車夫問道。
“去夏國公府上。”長孫無忌登上馬車說道。
“夏國公昨日已經回四姓坪了。”車夫低聲匯報道。
對於他的消息如此靈通，長孫無忌一點都不奇怪，道：“那就去長樂公主府。”
“喏。”車夫把防閤叫過來，一行人直奔四姓坪。
他的行蹤很快就被人傳遞到了宮裏，一份落到了李世民麵前，一份去了長孫無垢那裏。
李世民隻是掃了一眼就略過了，轉而問道：“朝中大臣有何動向？”
長孫無垢看過後歎了口氣，對這個大哥的脾氣她太了解了，不把問題搞清楚誓不罷休。
但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必不可能告訴他的。去嶽山那裏也不可能有結果，隻希望他早日想通，好好輔佐聖人和太子。
走到四姓坪旁邊的火車站的時候，見到路邊有許多賣小吃的，長孫無垢突然說道：“停，去買兩串冰糖葫蘆過來。”
“喏。”馬上就有防閤過去買了兩串糖葫蘆，用油紙包裹好遞了進來。
長孫無忌接過來看了看道：“走吧。”
嶽山正在家裏給李淑補講過年那幾天缺的故事，聽到長孫無忌來訪很是驚訝。
雖然兩家是親戚，但私下往來真的不多。反倒是和長孫衝接觸的比較多一些，有什麽事情也都是通過他交流的。
長孫無忌親自上門，還要追溯到好幾年前了。
但隻是略微一想就猜到了他來的目的，暗自搖搖頭就親自到大門口去迎接。
別的身份都撇開不說，他畢竟是李麗質的親舅舅，於情於理都要迎接到大門口的。
到了大堂之後，得到消息的李麗質、李淑，還有兩個小家夥一起過來見禮。
過年的時候才在宮裏見過，兩個小家夥一點都不認生，跑過去一人拉著長孫無忌的一隻手說道：“舅公舅公，你來看我們了嗎。”
“對對對，舅公來看你們了。”長孫無忌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後從袖子裏取出兩串糖葫蘆道：“看看舅公給你們帶什麽了。”
“哇，糖葫蘆。”兩個小家夥那叫一個高興，連忙接過來。還不忘道謝：“謝謝舅公，舅公真是太好了。”
“哈哈……下次舅公還給你們帶。”長孫無忌眯著眼睛笑道，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高興。
“好呀好呀好呀，那舅公你什麽時候再來呀。”嶽玉壺一點都不客氣的道。至於嶽千樹，正忙著啃糖葫蘆呢沒空說話。
“舅公忙不能天天來，不過你可以去去舅公家裏找我呀。”長孫無忌道。
嶽玉壺歪著頭思考了一下，就問李麗質道：“娘，我們什麽時候去舅公家玩呀。”
李麗質嚇唬道：“不知羞，哪有主動問長輩要東西的，到時候舅公就該不喜歡你了。”
嶽玉壺眼珠子一轉，牽著長孫無忌的手道：“舅公，我隻要一個糖葫蘆，你會不會不喜歡我呀。”
“哈哈……”眾人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不會不會，你要什麽舅公都喜歡你。”長孫無忌摸摸她的頭笑道。
“您就慣著她吧，現在都要無法無天了。”李麗質無奈的道。
“小姑娘自然要嬌慣一些，等長大到了別人家，就隻有吃苦的份了。”長孫無忌道。
“就您歪理多。你們聊吧，我去準備膳食，今天中午您就在這裏用飯吧。”李麗質知道他過來必然有正事要談，就找了個借口準備離開。
“淑兒你也一起過來給我幫忙。”
“好嘞。”李淑也起身跟著離開。
兩小自然也被拉走了。
而且李麗質離開的時候還特意吩咐包大林看好門，不要讓人靠近這裏。
等她們離開，長孫無忌才收斂笑容，道：“我來找你的原因想必你已經猜到了吧。”
嶽山點點頭。
長孫無忌繼續道：“我想知道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聖人生出退隱之心，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嶽山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問道：“你如此篤定宮裏出了問題，應該是見過娘娘了吧。”
長孫無忌道：“對。”
嶽山道：“那你就不應該再來問我。”
長孫無忌眉頭皺起，他知道嶽山不會向他透露任何信息，但有些時候你拒絕的話也會透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所以他還是來了。
可嶽山顯然也是猜到了這一點，他的回答相當於是沒有做出任何回答，讓他的計劃完全落空。
一時間讓他有些找不到該如何是好。
打人情牌？還是算了，可除了這張牌他實在沒什麽牌可出了，一時間場麵就這樣僵住了。
嶽山仔細打量了一下長孫無忌，麵容蒼老已經不再是初次見到時候的俊朗，鬢角也已經有白發隱現。
再想到剛才他對兩小那不摻雜一絲虛假的喜愛，心中不禁一軟。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產生這樣的想法，可有些事情不是理智所能控製的住的。
想了一下他說道：“永安宮是整個世界的中心，那裏麵發出的一聲咳嗽都能引起世界的動**。”
“聖人這麽做，不過是想把未來可能發生的所有意外所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你能明白嗎？”
長孫無忌仔細揣摩他的這句話，良久才說道：“你是說聖人在未雨綢繆？可這也太早了點。”
“不對，可能不是我想的這樣。難道聖人是為大唐下一步的開疆拓土考慮？”
“大唐的疆土已經非常龐大，聖人每天需要處理的公文繁多，幾乎沒有時間去思考國家大事。”
“馬上又要實施分封，還要逐漸加大對東南二洲的移民開發，還有天竺，西牛賀洲的爭霸戰。”
“聖人難道是不想讓瑣碎小事羈絆住手腳，想讓殿下分擔一部分，他好集中精力解決各種大事？”
說到這裏，長孫無忌胸有成竹的道：“事情一定是我說的這樣，對不對。”
嶽山先是目瞪口呆，這老漢是咋了，怎麽突然就自我攻略起來了。
把整個事情回憶了一遍，很快就發現了異常之處。
如果這就是真相的話，長孫無垢為何要瞞著他？直接告訴他，甚至直接告訴其他的重臣，反而會讓大家更佩服李世民。
現在長孫無垢瞞著他，嶽山又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鬼都能猜得出來事情沒那麽簡單。
長孫無忌這樣的老狐狸豈能猜不到。
那他為什麽又要說出這樣一番自我攻略的話呢？
嶽山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但又覺得不太可能，長孫無忌怎麽會這麽好心提醒自己。但除了這個原因他又是在想不到別的了。
不管了，先試一試再說。
隻見他起身鄭重行了一禮道：“謝舅父教導，我懂了。”
長孫無忌意味深長的道：“你真的懂了嗎？”
嶽山想了想了道：“真的懂了。”
“懂了就好，懂了就好。”長孫無忌歎了口氣道。
嶽山確實懂了，長孫無忌應該猜到李世民是怎麽回事兒了。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從哪裏露出的破綻，但必然已經被他猜到了。
剛才他說那一番話是在提點自己，以後再遇到類似的問題就用這樣的理由來回答。
甚至可以找個機會告訴李世民，可以用這樣的借口來給天下人一個理由，堵天下人的嘴。
皇帝信任太子才把部分權力交給太子，然後他自己集中精力去幹大事兒。
完美無缺的理由，將來史書上也必然會因此狠狠的誇李世民一筆。從一定程度上彌補他發動玄武門之變的惡名。
大家都會做對比的，你李淵是怎麽當爹的，看看李世民是怎麽當爹的，發動玄武門之變是你活該。
這時長孫無忌又說道：“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第一次叫我舅父吧。”
“嗬嗬……”嶽山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長孫無忌道：“我不是怪你，這件事情我的問題更大。當年我年輕氣盛心中對你有成見，現在猛然回首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白發都生出來了。我們老了。”
嶽山道：“舅父莫要如此說，大唐還需要您，聖人和殿下也需要您輔佐。”
長孫無忌道：“不用安慰我，我心中有數，以後我們這群外戚後黨的門麵就要靠你來支撐了。”
嶽山道：“子謙兄亦有大才，當為未來扛鼎之人。”
長孫無垢搖搖頭道：“衝兒確實有才，然正如他的名字那般太過於方正了，他會是一個名垂青史的好官，但不適合帶領一方勢力。”
“你可以。雖然有時候你為人也很直，但並不古板。你的直是因為總能占據在大勢的一方，無需拐彎抹角直來直去就能解決說有問題。”
嶽山苦笑道：“您真是太高看我了。”
長孫無忌卻沒有理會他的說詞，而是用嚴肅到有些嚴厲的語氣說道：“但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心不夠狠，就像剛才，你不應該畫蛇添足說最後那幾句話的。”
“這……”嶽山想要辯解。
長孫無垢根本就不給他機會，而是話鋒一轉說道：“但這也正是你的魅力所在。”
“你掌握了這麽多的秘密，聖人還把長樂嫁給你，願意相信你重用你，甚至為了你廢了褚遂良，就是因為這一點。但凡你的心狠那麽一點，就不會有夏國公出現。”
“房玄齡向來獨來獨往卻願意和你保持友善關係，也是看中了這一點，馬周、孫伏伽等人也皆是如此。”
“聽說你和淵蓋蘇文等高句麗降將關係都不錯。他們就是看中了你重感情心軟這一點，和這樣的人合作不用害怕被人捅刀子。”
“這也是為什麽我願意坐下來和你說這麽多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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