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坤寧宮

“他自然還是會回來的,而且如果真的能夠說服犬戎王降服,那麽於國於民,都是大功一件。,最新章節訪問: 。”我是在安慰芸兒,卻也是在安慰自己,“到了那個時候,朝暉日後的仕途成就,必然如大鵬展翅九萬裏,翱翔不止。”

“奴婢也希望,會有這麽一天。”芸兒咬了咬牙,努力將自己喉頭之中聳動的‘抽’泣聲給咽了進去。

馬車上懸掛的風鈴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清風吹拂,終究是將所有愛恨,全都湮滅了。

回宮之後,氣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剛剛從鉑則帝都出發的那群人,能夠帶回來好消息。

我比任何人都還要期盼,無論如何,朝暉一定要平安歸來,否則隻怕這一生,我都無法原諒自己。他的安穩人生,本來是被我一步步摧毀的。那個青衣如竹,蒼翠筆‘挺’的男子,雖說是我將他從崇德城中帶了回來,然而,是拯救,又何嚐不是一種摧毀?

然而我雖然但求歲月靜好,一切都能夠有條不紊前行,然而我卻忘記了,當初在沈家的時候尚且還要受到折辱,更何況……這裏是皇宮。

那是在朝暉離去十天之後,那十天裏,我誠心誠意的拜佛抄經,就連衣袂之中都帶了淡淡檀香。

森爵有時會來陪我坐一坐,然而他初登基,許多事情千頭萬緒,我並不想久留他。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寧可這個男子,在他的天地之中龍翔九天。

我因在宮中,許多事情多有不便,崇文館內近況如何,那些少年書生,意氣分發固然是好,隻是不知道有沒有刻苦讀書。還有石崇,如今他平步青雲,誰能想到這個來曆不明富可敵國的男子,竟然會是楚國的首富呢。

有時候想起來,當真是讓人覺得如夢似幻,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一雙手,早已經將前塵往事,都安排好了麽?

我低下頭,看見繡架上繃著的流光錦。這是魏國特產的綢緞,也是用蠶絲織造,然而絲綢質地如雪,隱隱有月‘色’流光,十分難得。

那上麵繡了半張‘春’居圖,這圖我已經繡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從崇德城回來的時候,我便在驛站之中繡這張畫卷。深深淺淺的綠,就像是被打翻了的染料一點點暈染開來。看得久了,竟然好似自己的指尖都能在繡布上蹭下一點嫩綠來。

我正抬起手‘揉’一‘揉’眉間,卻看見芸兒腳步匆匆趕了過來,一見我,便連忙開口道:“娘娘,外頭……似乎是皇後宮中有人來了。”

“坤寧宮?”我微微挑眉,然後將手中的銀針刺進綢緞之中。自從入宮之後,雖然後宮之中隻有我和袁凝碧。

然而森爵為我考慮,隻說我身體不適,所以免去了每日向坤寧宮的請安之禮。

因了這一層關係,追溯起來,我和袁凝碧上一次相見,竟然還是在王府時候的匆匆一唔了。如今她入主中宮,執掌鳳印,也算是圓滿了袁家的臉麵。

在我心中,袁凝碧其實從來都不是刁鑽刻薄的‘女’子。她真心戀慕著森爵,也保持著世家貴‘女’的矜持。或許袁家真的是將她當做皇後來培養,那個‘女’子的一言一行之中,都帶著並不讓人討厭的端莊。

更何況……她還長得那樣美,即便同樣是‘女’子,我也不得不感慨,魏國第一美人,的確是名不虛傳。

“奴婢總覺得有些不妥,咱們入宮這些日子,皇後和我們景仁宮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皇上出宮去祭穀,坤寧宮便忽然派人來傳召,要不然,娘娘不如稱病如何?”

或許是因為朝暉離開了帝都,芸兒在這段時間裏迅速瘦削了下去。原本臉頰豐潤的少‘女’,此刻一言一行之間,都帶著說不出的伶仃。然而此刻看著我,總算是強打起了‘精’神,焦灼勸阻。

“皇後不是那樣的人。”我轉過頭,縱然寒冬漸遠,‘春’‘色’日佳。然而比起楚國的煙雨翠潤,魏國的初‘春’都仍然帶著幾分料峭寒意。我起身披了一件狐皮披風,半晌才道:“皇後始終是皇後,既然是坤寧宮傳召,那麽我沒有不去的道理。”

況且,我始終都在等著這樣一天到來。自從入宮之後,袁凝碧便如同後宮之中沒有我這樣一個人似的。但井水不犯河水,卻不過是芸兒天真的一廂情願而已。中宮與景仁宮,是否可以和睦共處?

我想起袁凝碧的臉,那個風姿如雲中月山上雪的‘女’子,雖然出身世家貴胄卻也並不讓人討厭。

假如不是造化‘弄’人,或許就像是袁凝碧所說,我們或許是可以成為知‘交’謀逆。

我的裙袂如寒鴉羽翼,這是大食國的綢緞,有別魏楚兩國,竟然有漆黑深邃的顏‘色’,宛如深海底下流光一抹的珍珠。坤寧宮是皇後居所,果然莊嚴肅穆。一幹伺候的宮人‘侍’‘女’們一個個斂氣屏聲,宛如泥塑木偶似。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轉過身對芸兒說道:“從前先帝還在的時候,太皇太後住的慈寧宮,和這裏的坤寧宮,倒是一模一樣。”

“一脈相承,太皇太後和皇後是至親,自然是一樣的。”芸兒入了坤寧宮,說話也謹慎了許多。

我卻隻是笑而不語,當初太皇太後已經洗淨風華,曆練出後宮‘波’瀾迭起也可如履平地的氣度。可是皇後呢,袁凝碧是何等年輕,到現在,竟然也帶著這樣孤寂的氣息。這一瞬,我不是不同情她的。

坤寧宮裏的人看見我,目光之中都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猜疑。

一直到我入了正殿,還未開口,便立刻有宮‘女’乖覺用‘玉’如意勾起了帷幄。尚且還未走進,我便聞到了一陣撲鼻的瓜果香氣。還有一陣熱烘烘暖流,幾乎讓人都生出幾分困倦之意。

入了正殿,迎麵而來的便是一隻巨大的白瓷缸,裏頭擺放著一些實興瓜果,下頭是打上來的冰涼井水,這樣鎮著,果香四溢。

我曾聽芸兒說起過,皇後不喜歡熏香,偏愛瓜果香氣。我心中暗暗讚許,倒的確是別出心裁。

坤寧宮終究是有別於太皇太後的慈寧宮,這裏已經塵封了許久。先帝在位數十年隻有一位皇後,從此再也沒有立後。之後坤寧宮塵封,先帝甚至不曾讓宮‘女’內監駐守清掃,灰塵層層積落,似乎是真的想要這座失去了故主的宮殿,也一起塵封在泥土之中。

如今袁凝碧成了新後,然而這座坤寧宮,可能是因為沉默無主了太久,總是顯出一種頹廢荒涼來。

袁凝碧站在書房裏,她在寫字。素白的宣紙上濃墨漸染,我遠遠看著,就算是我和她兩人的身份如此特殊而尷尬,甚至即便我是一個‘女’子,都忍不住感慨,袁凝碧,實在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她的美就像是牡丹國‘色’,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來。我想日後袁凝碧,也會成為像太皇太後那樣的人吧。

她終於發現我來了,將手中的狼毫筆擱在筆架上,這才抬起眼道:“宸妃來了?”

我俯身行禮,“臣妾參加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宸妃不必多禮了。”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甚至親自從書桌後走了出來,指尖不輕不重的抬起了我的手腕。

“多謝娘娘。”我抬起頭來,神‘色’倒是平常,“臣妾聽聞娘娘傳召,不知道,娘娘有何吩咐?”

她今日穿了一件刺金明黃的長袍,上麵繡著鳳凰於飛的紋路,十分明‘豔’莊重。

其實袁凝碧本來是與我一般大的,隻是她如今妝容衣飾,讓她看上去都像是活生生大了好幾歲。

她挑了挑眉,片刻後才說道:“你們先出去吧,本宮有話要和宸妃說。”

“是。”幾個伺候的宮‘女’應了一聲離去了,隻是芸兒站在我身邊,一時遲疑起來,似是不知道該不該退開。我微微偏過臉,示意她離去便是。

這裏是坤寧宮,袁凝碧也終究是皇後,沒有必要駁了她的顏麵。

芸兒咬了咬牙,也跟著退了出去。一群人魚貫而出,竟然是連半點聲息都不曾發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最後一個離去的人,無聲無息闔上了大‘門’。

“你和從前也不一樣了,聽你一口一句臣妾,真是讓我覺得恍惚。那其實,不過是才一年前的事而已吧?”所有人都離開之後,袁凝碧倒是恍惚笑了起來。

“其實我們兩個,真是投機的很。凝碧,碧清……或許我們的父母,都希望我們如碧‘玉’清澈高潔。”她的聲音裏帶著淡淡笑意,然而那笑裏,卻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冷冽。

“皇後原本就如同碧‘玉’一般,並沒有辜負這樣的好名字。反倒是碧清,其實是尋常寒‘門’‘女’,哪裏當得起這個碧字。”我看了一眼她的臉‘色’,謙遜說道。

“是麽?你怎麽會當不起,這麽多年來,除了海蘭珠,誰還得過宸這個字做封號?”她的目光漸冷,麵容都有些扭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