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雯的話像支轉折生硬的曲調。

音符陡然高走, 好像要飄飛出五線譜外。

激顫刺耳的連續聲調震得昂德心口無比發悶。

他尚且不能完全消化這句簡單話語中間的含義,或者可以說是根本不想去理解,仿佛裝聾作啞下去就能自動消解, 昂德的視線反複滑過梁雯的眉間、眼眸、唇角,希冀能從中找到哪怕一絲表情的破綻。

可惜並沒有如他的願。

“你……說什麽呢……我不明白……”

昂德的內心逐漸崩裂, 但還要裝傻。

但梁雯沒有再給他自我欺騙的機會。

“我知道你聽懂了的,昂德。”

她猶如寒冰,說的話冷,麵上更冷。

夕陽西下, 霞光黯淡。

最終他們分走站台兩邊。

一個向了東,一個向了西。

可惜站台不是一條沒有盡頭的直線,他們從中端分道揚鑣, 無論怎麽走,最終還是會回到初次相遇的地點——李貝克酒店, 那裏還有未完成的電影事業,好像一種命中注定,他們再次陷入了那種尷尬之境。

隻是這次不是情起的難耐。

而是情滅過後那一方的無比執著。

歇停許久容易懶人骨頭。

劇組突然複工讓大家頗為不適應。

不過各組人員還是盡量放快速度行動起來。

隻剩最後一場重頭戲份, 早拍完早結束,沒人再想半道又殺出個什麽其他的張錚霆、李錚霆的, 擺著老大的投資方架子, 大手一揮就能暫停進度,尊口一開就差點要了全劇組人的命。

可就是這緊要關頭,昂德卻較真起來。

他好像中了邪, 吵著鬧著非要改電影結局。

這自然與梁雯有分不開的關係。

其實從那天傍晚回酒店後, 昂德就始終沒有放棄過, 從前兩人來往時, 雖然全劇組都心知肚明, 但昂德還是會注意避嫌,但這次他直接蹲在了梁雯房間的門口,大有梁雯不開門、他就不走的不依不饒。

而梁雯確實沒有心軟。

昂德在門口整整等了一夜。

無論是打電話還是打短信一律如沉深潭,杳無音訊。

第二日早上門開,還是因為梁雯要去拍戲。

兩人拉拉扯扯,動靜鬧得尤其大。

最後是帕特裏克趕過來,生拉硬拽才弄走了昂德。

劇組裏的人起初以為是小情侶之間尋常鬧別扭,可梁雯卻態度堅決,攝影機對準時還如往常一樣發揮穩定,可隻要戲份一結束,她連笑臉都不願維持,看都不看昂德一眼就徑直離開,完全拿他當空氣。

還有人無意間撞見梁雯出入程錚霆的房間。

再聯想到突然複工,大家頓時後知後覺。

隨後全體對此保持了緘默。

帕特裏克對昂德執意修改結局的要求感到出奇的憤怒,雖然拍攝過程中沒有具體的劇本,但是整個故事走向是從一開始就敲定下來的,尤其是結局這樣重要的部分,怎麽能輕易說改就改,還是為一個那麽荒唐的理由。

起因是梁雯在站台向昂德提出的疑問。

“你相信浪子回頭嗎?”

這個問題沒頭沒尾的,聽起來突兀得很。

“就像你的電影結局,浪子是不會回頭的,連你自己的都是默認讚同的,又怎麽會覺得在現實中能產生超乎戲劇的完美結果,昂德,你是浪子,在法南藝的時候你就是,所以我不敢與你扯上關係,因為我從不信浪子有真情。”

“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他在顧左右而言他。

“昂德,別再裝聽不懂了。”

梁雯把話說得絕情又直接,深深刺痛了昂德。

所以昂德為向她證明,不惜要更改結局。

帕特裏克聽完這個荒謬理由後,緊扯住昂德的衣領,費了好大勁才控製住自己,沒讓拳頭揮到自己這位友人的臉上,“醒醒吧!昂德!你到底瘋夠了沒有!她不想相信你能有千百個理由,還會在乎你這種愚蠢的表真心嗎!”

最終結局當然沒有改成。

因為梁雯出麵,斷了昂德的希望。

“昂德導演,你不是這樣不專業的隨性人。”

她已經學會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與昂德探討一切了。

最後一場戲放在了當天下午。

文鶯和察爾金已在一起一年多了。

熱戀期之後他們當然也有過摩擦,但最終都安然度過。

就在一周年的前一天晚,文鶯還為察爾金回來過晚而極為不悅,舉著播出去好幾通的未接來電朝他大發雷霆,察爾金則滿臉不耐,覺得文鶯小題大做,不免聯想到先前的幾任女友,覺得她們越發相像了。

女人難道都會這樣嗎。

猶如嬰兒必須經曆的生長期。

總會從理智過渡到不理智,為一點小事大發脾氣。

但文鶯已經是最不招人煩的了,這點還是深得察爾金肯定的。

然而吵著吵著,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先不管不顧的,他們糾纏著,親吻著,從客廳的沙發上滾到了臥室的**,像是在打一場架,非要辨出輸贏,他們吻得極為大力,嘴唇吸得發麻,其餘動作更是沒個輕重。

最後他們臥倒在一片狼藉的床鋪上。

大汗淋漓,精疲力盡,共同呼吸空氣中未散的氣味。

察爾金伸長手臂,從床頭櫃上夠過來一支香煙,嫻熟地挑開銀色的火機蓋,火光剛滑過,他便噴出了一口煙氣,饜足地躺倒回文鶯的身邊,一般他是不被允許在家中抽煙的,除非是文鶯都饞的這口事後煙。

文鶯挑起眼尾,衝察爾金招了招指頭。

這是要他分享的意思。

察爾金想到了個沒玩過的新方法,先自己猛吸一口,而後湊上文鶯的唇,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的臉頰,直接將包著的這口煙氣吹進了她的嘴裏,惹得猝不及防的文鶯被嗆了個結結實實,一邊咳嗽一邊推了他一把。

這男人隻顧在旁邊笑,除了壞還是壞。

“讓你別在**抽。”文鶯扯起被煙灰燙出黑斑的床單,趁機教訓。

察爾金滿不在乎,“本來也就不能要了,換新的就是。”

他沾起黏膩的水漬,抹在了文鶯的大腿上。

事實確實也是如此。

他們在一起之後,最大頭的開銷都花在了**用品上。

和好如初的文鶯和察爾金如約去了高檔餐廳。

負責他們這一桌的是一個年輕的男服務生。

穿著統一的製服,腕間的綠水鬼卻無比醒目。

文鶯似是無意地瞥了個正著。

察爾金在結賬的時候,文鶯負責填寫餐廳的改進意見單,她隨便在評分欄勾了兩筆後,視線移到了征集電話號碼的空格上,一般文鶯都不會留號碼的,防止餐廳又會打來電話囉裏囉嗦,說一堆有的沒的,

但這一次情況有些許不同。

文鶯抬眼看向站在旁邊的男服務生。

朝氣蓬勃,滿眼的懵懂。

文鶯飛快寫下了自己的號碼,狀似不經意地在這串數字下麵劃上了強調的橫線,將意見單塞還給服務生時,她的指尖若有似無地滑過了男孩兒的手背,他並沒有躲,反而直勾勾地盯著文鶯看。

她毫不吝嗇地綻放笑顏,風情萬種。

“走吧?”察爾金收好信用卡,對此一無所知。

餐後,文鶯要同密友去shopping,察爾金便自己開走了車子,第二個路口轉角處,遇到了一個賣花的女孩子,麵容比她手裏的花朵還要鮮嫩,察爾金似是無意的將車子熄火,下車點起了一根煙。

女孩很快注意到了察爾金。

實在是他外貌出眾,眼神又炙熱。

“先生要買花嗎,送太太或女朋友都合適!”

察爾金選了一株黃雛菊,付完錢後卻將花束遞給了女孩子。

“送給你,同你很配。”

女孩子的臉上迅速染上了紅暈。

文鶯和察爾金無疑是高度相似的。

無論是隨便的愛情觀,還是混亂的關係。

他們當初是以為找到真愛了。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又背著彼此越軌。

一點也不驚訝,一點也不慌張,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人,花花蝴蝶,哪裏會停歇。

唯一進步的就是,他們先將彼此套牢在了這一段看似岌岌可危卻固若金湯的關係中,因為他們再難尋覓到如此了解彼此又能容忍彼此的下一任了。

這便是文鶯和察爾金的故事結局。

如所有回頭失敗的浪子一樣,隻能重歸欲海。

梁雯掛著淡淡的微笑,與每一位工作人員點頭致謝。

而那邊的昂德卻好像遲遲不能出戲,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垂頭掩麵,頹然又落魄,這嚇壞了客串買花姑娘的女生,趕忙蹲下詢問昂德狀況,隻見他擺擺手,嘴唇動了動,女生便點點頭,應昂德的要求放他一個人待會兒。

昂德固執地追尋梁雯的身影。

可梁雯始終不肯看他,避得刻意。

程錚霆來的時候,梁雯捧著花剛合照完。

“我們走吧?”程錚霆攬住梁雯的肩膀,湊近提醒。

周圍人看到這一幕,眼神瞬時變了變。

梁雯木訥地點了點頭,滿含歉意地同劇組人員解釋了自己沒法參加後續殺青宴的緣由,莫須有的下個行程臨時提前,所以得壓縮時間,後續會在社交平台上同步宣傳,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圓滑得挑不出錯處。

程錚霆的秘書將行李箱放入後備箱,梁雯躬身上了車。

昂德眼眶紅得要命。

明明是想挽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等車都開走了,他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落寞得像是被主人丟下來的小狗。

“忘了恭喜你,殺青大吉,鶯兒。”聽起來程錚霆心情不錯。

“你贏了,開心嗎?”

梁雯沒有道謝,眸子始終平視前方。

“什麽贏不贏的,你本來就是我的。昂德那小子就是個中途蹦出來打家劫舍的小偷。”程錚霆捧起梁雯的一小束長發,湊近輕嗅,“這個味道我不喜歡,回頭換掉,不過你這次怎麽肯這樣聽話?”

程錚霆顯然還是不完全相信梁雯的。

“我有的選嗎,程總。”

梁雯偏過臉來,眼神麻木極了。

作者有話說:

昨天有小天使說感覺虐,作為不能劇透的作者君隻能說咱們要對雯雯和阿德有信心啊!

我爭取明天二合一更,不能再多透露了就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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