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德被帕特裏克叫過去看回放。
梁雯便獨自坐在花壇邊, 吃著冰淇淋。
忽然從後方探過來一隻手,拍上了她的肩膀。
梁雯轉過臉,發現是個陌生的少年, 一頭深褐色的卷發,穿著青春洋溢, 斜挎著運動類的背包,臉上有些小雀斑,笑起來兩顆小虎牙很是可愛,他的身後還有另幾個在鼓勁的同齡男生, 估摸是他的朋友。
“可以幫我簽個名嗎?”少年將手機和馬克筆遞過來。
藍白色的手機殼是某一品牌的聯名新款。
梁雯有些驚訝,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
少年點點頭,將東西又遞近了些。
“好, 好的。”梁雯實在有些受寵若驚,她在國內從未被要過簽名, 無人問津程度已達到即使大咧咧走在街上,口罩帽子墨鏡一樣都不戴,也不會有人認出是圈內人, 最多是因為漂亮而回頭率高些。
她迅速摘下了墨鏡,怕對方會覺得太疏離。
“你的眼睛好漂亮。”少年與梁雯對視上後, 由衷讚歎道。
梁雯笑得羞澀, 表達了感謝後便低著頭認真簽名,她練習慣了花體的中文名字,等簽完後才想起來這裏是法國, 對麵的也並非中國人, 隻能指著未幹的字跡問道:“需要再補簽一個法文名字嗎?”
她是有法文名字的, 隻是不做常用。
Iris.
有鳶尾花的意思。
少年看到名字後, 滿是好奇地湊過來, 追問讀音。
梁雯耐心教了幾遍,隻收獲了變扭的腔調。
少年的幾個朋友聽到後笑作一團。
雖然聽起來十分滑稽,但她還是不願挫傷一個初接觸中文的外國人的學習心,微笑著朝少年豎起大拇指,“沒事兒,你第一次接觸,已經說得很好了。”
梁雯忽然想到幾年前的昂德。
本以為也會在糾正口音上徘徊許久。
她早先在機構內接觸過其他的學員,基本都有這個通病,法語屬於拉丁語係的一種,與中文差別非常大,即便法語中有升降調的運用,但與中文的四聲調還是有區別的,有時不僅不會成為助力還會變成絆腳石。
但當昂德隻跟著學了最簡單的幾個詞後,梁雯就確信他的讀音概念清晰得可怕,基本的音調關係他都能明確,甚至於在說話的過程會有意咬準那個變調,雖然還不夠熟練和準確,但絕對不像零基礎的。
梁雯當然問過昂德從前是不是接觸過中文。
但昂德幾乎等同於沒回答。
她也不多糾結學員的個人隱私,隻管負責教下去就是。
所以梁雯從不敢居功說自己教學水平有多卓越出眾,昂德能在她的手底下將中文學到現在這個程度,一大半也是靠他自身的能力。
名字已經簽好,油墨還未完全幹透。
梁雯小心翼翼拿住邊緣,想要還給少年。
不想卻被對方伸手擋住,調轉手機後按亮了屏幕。
“方便留個聯係方式嘛,我還想多請教些中文相關的問題。”
少年笑容燦爛,說得不慌不忙。
顯然是有備而來。
這下輪到梁雯無措了,她驚詫得挑起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正快速思考著該如何委婉拒絕,忽然頭頂就籠罩下來一片陰影,自己則直接被摟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不方便。”
昂德麵上笑嘻嘻的。
但語氣實在說不上有多友善。
年輕氣盛的少年眼中劃過一絲失落,但也沒那麽輕易放棄,鼓起勇氣追問道:“兩位是在dating嗎,我不介意排隊等待,公平競爭。”
梁雯頓時被驚得啞口無言。
昂德挑挑眉,先是低頭咬了一大口梁雯手上的冰淇淋,順勢又在她的臉上極響亮地親了一大口,全程緊緊摟住梁雯不肯鬆開分毫,彰顯親密,又像極了護食的狗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她是我的”的威懾信號。
“小子,你沒機會了。”昂德懶懶地揚起下頜,“我要娶她的。”
絲毫沒把麵前的年輕孩子放在眼裏。
梁雯瞬時看向昂德。
心跳漏了一拍。
她甚至以為自己方才聽錯了。
這樣重的誓言,昂德是第一次許下,但此時此刻的他,眼神堅定如鍾,完全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他的側臉輪廓分明,還殘餘著十七八歲時的凜然傲氣,像不服馴養的野馬,桀驁填塞滿了他的眉宇之間。
有傳說講到,野馬一生隻有一處歸宿。
現下,這匹野馬找到了主人。
少年不甘心,將最後的希望寄托於梁雯身上。
梁雯能感覺到身旁昂德的緊張兮兮。
像炸毛的大狗,一刻都不移開視線。
於是她搖了搖頭,等同婉拒。
少年走後,昂德便急急忙忙把梁雯拉到自己身後,將她擋得嚴嚴實實,順帶還將別在領口上的墨鏡取下來,又幫她戴了回去,梁雯哭笑不得,假意數落他方才表現得太凶,一副風聲鶴唳的模樣。
實則是她心頭還縈繞著那句,隻能沒話找話。
才顯得沒那麽倉皇心虛。
“法國男人都是相當執著的,不凶神惡煞一點怎麽行。”
昂德說得頭頭是道,又偷吃了一口蛋筒。
“那你呢?”
梁雯突然問他。
昂德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我比法國男人更執著。”
他確實夠執著。
還在法南藝的時候,昂德第一次約梁雯出去玩。
梁雯想都沒想直接拒絕,結果他好像越挫越勇,一次不行就兩次,堅持不懈地追問下去,最後梁雯實在被問得煩了,才答應下來的,說是僅有一次,可一旦開了先河就再也受不住,之後又有了無數次的同行。
結果還好巧不巧,被學校的人看見,誤解了好久。
但也正因為這份執著,他們現在還能走到一起。
想到這裏,梁雯笑了,將最後的蛋筒尖尖喂到了昂德唇邊。
像極了一種獎勵。
昂德咬下來一半,剩餘的喂給了梁雯。
是一種自然的分享。
返回監視器前時,昂德收到了來自帕特裏克的嘲弄,“我說你幹脆弄一張你的人形立牌,黏在雯的身邊,隨時宣示主權,這樣你就不用跑來跑去的了。”
沒想到昂德還真思索了幾秒鍾,“是個好辦法,但雯應該不會同意。”
帕特裏克結結實實給他留了個白眼。
這人一陷入愛河就沒救了。
說起來,梁雯做交換生的那一年,在校期間幾乎鮮少有人向她搭訕,剛開學時還有些男生獻殷勤,但自從給昂德做了家教後,仿佛是有個透明玻璃罩將她隔絕了起來,再沒人來要聯係方式了。
梁雯並不在意,還圖了個清淨。
合租的室友十分抱不平,認為都瞎了眼不成。
這件事帕特裏克完全門清,以梁雯的相貌怎麽可能會少得了桃花緣,僅憑她在晚會上的那處節目,當晚就有人傳到論壇上在詢問學院班級和名字了,至於這些為何梁雯都一無所知,全是昂德在暗地中煞費苦心。
他在不怎麽知曉自己心意的時候,占有欲就已經膨出了。
所以特意約梁雯一起出去玩,被拒絕是在意料之中,但昂德並不害怕挫敗,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連哄帶騙讓梁雯坐上了自己的機車後座,又很是“恰好”地被同校生看到,口耳相傳之後,大家就心裏有數了。
昂德有在追的女孩兒了。
梁雯就是這個女孩兒。
他僅憑一人之力,阻斷了梁雯全部的桃花。
自己則無比自然地邁入梁雯的世界。
無時無刻都在她跟前晃**。
昂德相信習慣成自然。
街景的拍攝結束後,昂德沒跟梁雯一同回酒店。
他跟帕特裏克還要趕去酒吧,跟老板再確認一下明天的拍攝過程,本來梁雯想跟著一起去的,卻被昂德勸了下來。
梁雯剛走進酒店大廳,就被服務生叫住了。
“請留步,梁雯小姐,這裏有您的一份邀請函。”
梁雯很是疑惑地從服務生手中接過印製精美的卡函。
她不記得自己有什麽活動需要出席,或者是受什麽朋友的邀約。
火漆摳開,信封中的卡片僅是摸上去就知道是上乘的質量,周圍一圈燙金的花紋,夜鶯歇在鳶尾花莖上,喙部生動,想要去探啄花蕊,卡片中央則是手寫的花體法文,書寫漂亮,語法嚴謹。
致梁雯小姐:
誠邀您於今晚七時在弗裏斯共進晚餐。
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落款。
“這份邀請函是誰托你轉交的?”梁雯抬頭詢問。
服務生有些為難,“抱歉,對方特意囑托要保密他的身份。”
這時,梁雯突然想到,會不會邀請人正是昂德。
難怪剛剛急急忙忙催自己回酒店,還要前台的服務生幫忙保密,邀請函上還沒有署名,這不就是在梅琳達的生日宴會上,被他問及到的“驚喜”嘛,原來昂德真的有好好記住,精心準備。
梁雯頓覺一陣甜蜜。
弗裏斯餐廳,巴黎最著名的一家三星餐廳。
食客絡繹不絕,可謂是千金難求一個座位。
她同服務生道謝過後,一口氣跑上了五樓,進屋後都不曾歇息,就忙著在衣櫃中翻找衣服,一邊搭配一邊懊悔自己來巴黎之後沒花時間多買幾條適宜出席重要場合的裙子,最後挑中了一條沒怎麽穿過的淺綠色長裙。
雖然不是薄荷綠,都梁雯覺得昂德應該也會喜歡的。
出門前,她還噴了些淡味的香水。
梁雯還特意去附近的一家品牌店了買了酒。
Champagne Chavost.
產自法國香檳的自然酒,有白花和梨的發酵香。
弗裏斯餐廳的整體裝修還保留著十七、八世紀的風格,與周圍現代化的建築大相徑庭,白色的石築拱門,門口被修剪成橢圓形的綠色盆栽很是別致,走入餐廳裏,到處都是富麗堂皇的裝飾,各類古董滿是曆史的厚重感。
招待生指引梁雯一路前進,穿過了大廳。
最終在最裏間的包廂門前駐足。
包廂不僅最難預約,而且消費尤其高昂。
梁雯頗有些擔心昂德的錢包。
她挺直腰背,露出了最好看的笑容,推開了門。
坐著的男人抬起頭。
眸光像吐著信子的毒蛇。
梁雯一鬆手,香檳砸得粉碎。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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