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是他。

怎麽竟會是昂德呢。

梁雯呆呆地與他四目相對,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他倒是沒太大變化。相比於在法南藝的時候,隻是眉眼更深邃,麵龐更冷峻了些。依舊是金發綠眸,穿著最簡單的白色T恤,掛著繁複但不會難看的配飾,眸光熠熠,風流卻不輕佻。

整個場內,昂德是能讓四下宛若無人的獨一份的存在。

你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並且而後的無數眼就隻能看見他了。

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在這裏是,在學校內是,在萬眾世人麵前也是。

一年前,昂德作為威尼斯最佳導演銀獅獎的最年輕得主橫空出世,影片《百元家族》橫掃當季多個頒獎典禮,包攬了一眾獎項。

昂德毫無疑問地成為了當年最驚詫眾人的一匹黑馬。

但不久後,影片男主演在一次公開采訪中大倒苦水,稱演昂德的電影會讓人發瘋,劇本上隻有寥寥幾句話,怎麽演全看演員自由發揮,昂德又要求瑣碎苛求完美,一場戲來回拍幾十遍都有的。

一時間,業內對他這種聞所未聞的執導風格眾說紛紜。

隻是再多的議論都抹不掉他堪稱裏程碑式的詭譎才華。

因此,昂德得了個鬼導怪才的名頭。

娛記緊抓此熱點,在一次頒獎典禮上詢問他的反應,昂德倒是滿不在乎,出口便是豪言壯語,“那下次隻能換我自導自演了。”

這股年少輕狂的風暴席卷了那個夏天。

刮到現今都未消散。

以至於他的名聲大到遠在中國的梁雯都聽說了。

這段僅僅十五秒的采訪片段被瘋狂轉載,視頻中的昂德身著西裝,頂著一張極矜貴的臉說著最不羈的話,傲氣但不自負。

梁雯點開後,硬是看了十來分鍾,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地看。

她不禁啞然失笑,昂德還是老樣子。

梁雯曾幻想過無數種與昂德相遇的場景,雖然當下這一種也不是未被考慮在內過,但絕不是最佳的,畢竟此時此刻,境遇懸殊帶來地尷尬應該遠勝故人重逢的喜悅。

一個高位,一個底端,雲泥之別,

不過再仔細想想,可能也不存在什麽喜悅。

畢竟當初不辭而別的是梁雯。

依昂德的脾性,一定會生氣,非常生氣的那種。

“梁雯小姐,我沒有讀心術。”

昂德此時正懶懶地托著下頜,一雙綠眼睛好似薄荷苦艾酒,閃著琥珀般的光澤,透著微微的涼意,不緊不慢地提醒正發愣的梁雯,“所以不論你傻看著我多久,我也不會知道你即將要說的自我介紹是什麽。”

梁雯立即回過神,暗自腹誹昂德功力見長的毒舌。

顯然通過手裏的那幾頁個人簡曆,他早先一步知曉了梁雯的到來,所以不論是驚訝、欣喜亦或者是惱怒,梁雯都錯失了親眼見證的機會。

此時留給她的,隻有客套的疏離和隱隱的怒氣。

梁雯用流利的法文,從容做完了介紹。

昂德本麵無表情,隻不過當看到被梁雯緊捏住的襯衫下擺,他露出了若有似無的笑意。隻是梁雯不僅沒有看昂德,還將視線繞開老遠。

所以她錯過了。

再等梁雯視線轉回時,昂德又恢複了平常表情。

“你的法語說得挺標準的啊。”製片人誇讚道。

梁雯趕忙道謝,“我曾在法南藝做過一年的交換生。”

製片人聽到“法南藝”三個字後若有所思,念叨了一遍後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臉恍然大悟,立刻偏頭問了昂德,“你不也是法南藝畢業的嗎?”

昂德好整以暇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之前肯定見過的吧,我可是聽說我們昂德在學校裏也很出名啊。”製片人好奇心起,突然又將注意力轉回到了梁雯身上。

梁雯笑容得體,卻回得簡短,“見過幾次,隻是校友而已。”

她自然是避重就輕了,但也隻是不想被刨根問底,法國人的八卦之魂梁雯是深刻領教過的,她與昂德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何必把事情鬧得複雜。

況且梁雯也摸不清昂德的態度,索性避嫌最好。

昂德聞言,眸光冷了一分。

接著便由工作人員遞上了試鏡用的劇本片段。

打開這張薄薄的一頁紙後,梁雯才明白了方才遇見的那個女孩談及劇本時,所說的“真奇怪”究竟是什麽意思。

她林林總總也看過不在少數的劇本,艱澀的難讀也好,敷衍幼稚的也罷,最起碼都還遵照了劇本寫作格式。

手裏的這份與其說是劇本,不如說是梗概。

三個角色名,兩句關係介紹,一個要求。

再沒別的了。

台詞、動作、情景,一概沒有。

比梁雯大學時候上過的即興演繹課,還要隨心所欲。

這確實挺能讓人發瘋的。

幸好有之前的那位男演員,讓梁雯早早便知道了昂德別具一格的執導風格,否則她定會以為昂德此刻是在故意整自己。

梁雯蹙眉,又快速瀏覽了一遍紙上的內容。

女主角文鶯,男主角察爾金,女主角的現任男友安德烈。

關係介紹寥寥兩句,卻盡顯複雜。

文鶯吻安德烈時,看著的卻是女伴在側的察爾金。

於是文鶯便用目光做無聲的邀請。

梁雯隻略加思索,便提出需要一名搭檔。

劇組也是早有準備,製片人朝旁側招了招手,卻遲遲沒出來人。

“怎麽回事,蓋裏森人呢?”製片人滿腔疑惑。

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工作人員探出腦袋,回答道:“蓋裏森說他午餐吃壞了肚子,剛剛跑廁所去了。”

場內瞬時響起了低低的笑聲。

梁雯此時卻不太能笑得出來。

試鏡中的雙人戲份,搭戲演員同樣重要,這個蓋裏森應該就是已經敲定的演員了,他必定是除導演之外最熟悉這個角色的。

此時一旦換人,甚至可能直接影響最終效果。

製片人趕忙差人去催。

“我來吧。”昂德低沉的嗓音適時響起。

他的目光掃過被梁雯自個兒抓皺了的襯衫下擺。

昂德見不得她窘迫。

周遭瞬時安靜,眾人驚訝到都紛紛張大了嘴巴。

昂德願意親自搭戲,這是什麽本世紀難得一見的奇跡啊。

梁雯眼看著昂德站起身來,單手揣著口袋,邁著步子走到了自己麵前,一米九三的身高一下子將光影擋掉了大半,頗有壓迫感。

她又慶幸又擔憂。

與其換做毫無經驗的人,作為導演的昂德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可時隔三年麵對昂德,梁雯心境早已大變,隻希望不會出現差錯。

“在緊張?”昂德低聲詢問。

梁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戲謔,立刻回嗆道:“該緊張的是你。”

昂德後撤一步,微微躬身,紳士地伸出手,抬眸看向梁雯。

眼神分明是在說,那我拭目以待。

梁雯同樣注視著他,探出指尖,從他的手心攀滑至小臂上。

手指好似是在跳舞一般。

他們已然開始入戲了。

梁雯演女主角文鶯,昂德飾女主角的男友安德烈。

而姍姍來遲的原搭檔蓋裏森,則稀裏糊塗被推過去客串察爾金。

他們正身處一間酒吧內。

文鶯漫不經心地在安德烈的手臂處摩挲了幾下,而後便踮起腳,用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將大半個人的重量掛在了安德烈的身上。

她此刻像隻慵懶至極的貓兒,從鼻間發出一聲黏膩的輕哼。

調尾上揚,勾人心神。

“累了,我們回去吧。”聲音甜膩。

“再等等,寶貝,演出還沒結束呢。”

安德烈敷衍似地應著,眼睛始終關注著不遠處的舞台。他還在等壓軸表演,可不想堅持了這麽久便半途而廢了。

文鶯看出了男友的心不在焉,便興致乏乏地鬆開了手。

有一絲厭惡從她的眼中一閃而過。

該死,無趣至極的男朋友,還有這場愚蠢透了的演出。

還說是什麽期待已久的樂隊表演。

拜托,燈紅酒綠的酒吧內,為什麽要聽令人昏昏欲睡的慢搖。

文鶯又看了一眼身旁呆頭呆腦的安德烈,怒火更盛。

相比於察爾金,安德烈就像個幼稚的孩子,隻會用他所喜歡的極力討好,卻根本不懂女人心裏真正喜歡什麽樣的東西,愛慕什麽樣的男人。

文鶯隻一想到察爾金,頓覺又愛又恨。

愛他風流,恨他風流。

察爾金的女友綁不住他,文鶯也有些力不從心。

別以為她不知道,察爾金爽約,不過又是要去陪他那個蠢鈍且惹人煩的女友,本來說好的各自找好理由,引開男女友,他們兩人再過二人世界。

雖然才分隔八個小時,但文鶯如隔三秋。

結果被那女人一通哭鬧,計劃便泡湯了。

文鶯下樓時,還正巧撞見了察爾金親吻那女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就是嫉妒了,以至於整頓晚餐都毫無胃口。

忽然,文鶯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察爾金,正與他的女友手牽著手,並肩站著,查爾金像是說了什麽有趣話,逗得旁邊的女朋友笑得花枝亂顫,期間還伴隨著好幾個看似甜蜜的親吻。

文鶯皺眉,卻不願移開目光,正巧與察爾金對視上。

刹那間,她起了個壞念頭。

文鶯敏捷地擠到安德烈的胸膛前,單手攀附住他的肩頭,抬起頭來,逐漸朝安德烈的嘴唇靠近,她還故意朝向察爾金的位置。

她相信,那邊的觀賞視野,將會是絕佳的。

按照情節發展,這裏應當要吻下去的。

因為這是文鶯的報複和攀比之吻。

理應幹脆,果決、猛烈。

但梁雯偏偏猶豫了。

作者有話說:

日更,後續章節會替換過再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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