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亭鬆趕到市局的時候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雨,天也逐漸變黑了。他看了眼時間,這會兒還沒七點,估摸著一個小時內應該能把事情處理完,梁亭鬆給許為溪發過去消息,自己八點到墓園。

刑偵大廳裏燈火通明,下午收到消息後,姚枝年就和林鍾去拘留所那邊進行審問去了。而於沅、梧禹和路季商則在市局裏幫忙整理要移交檢察院的資料,梁亭鬆回來的時候桌麵上已經摞著一份整理好的資料了。

梁亭鬆坐下後,開始將今日偵查的情況進行詳細的記錄描寫。

今天的情況看似沒什麽大礙,但是如果那個時候沒有控製好閔仲方,讓人先一步跳樓的話,於該案來說都是一個重大失誤。不僅閔仲方不能再被追究刑事責任,作為偵查組組長的梁亭鬆甚至還要承擔責任。

即便梁亭鬆的執法行為合法,也有及時的製止,但畢竟是辦案多年,上麵那邊說不過去,尤其是謝誠明那關。

以往的案件中也出現過在追捕過程中,嫌疑人威脅警方要自殘自傷的,有些嫌疑人在得以製止後,於審訊過程中對執法的警察進行控訴,而最難辦的是在法院審理時,這會被律師辯訴的一點。

這也是為什麽每次辦案回來後,他們這些各個支隊裏組長隊長們要對執法過程進行詳細記錄的原因。

“老大。”姚枝年的聲音伴隨著兩下敲門聲響起。

“進。”

“老大。”姚枝年走到辦公桌邊,將手裏的審訊記錄擺到桌上,“對於幾個成員我們都進行了審問,他們是領頭的叫閔仲方的人雇傭的,負責通過網絡或者線下拉攏普通民眾,進行傳銷洗腦。林羽被拐來後,一直不願意接受洗腦,就被他們關在小屋子裏。”

梁亭鬆掃了眼那疊資料,點了點頭,“嗯,辛苦了。這個案子涉及的範圍廣,閔仲方是慣犯,之後還要多審訊幾次,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裏撬點別的信息出來。”

“明白。”姚枝年報告完後就離開了辦公室。

梁亭鬆手摁在晴明穴附近揉了兩下,就繼續書寫報告文書。而這一寫就是半個小時,待梁亭鬆伸展了下胳膊,看著桌上的紙質文書,他端起邊上的茶杯喝了口潤潤嗓子,而後又打開電腦打了份電子版。電子版的報告打起來就更快了些,梁亭鬆將文件發送到謝誠明郵箱後,剛準備站起身走兩步,就看到謝誠明那邊很快地打回了信息。

[來辦公室一趟。]

看樣子是逃不過一頓思想教育了,梁亭鬆歎了口氣,扭了兩下胳膊,拿上桌上的文件往支隊長辦公室去了。

於沅等人已經下班了,這會兒換了新來的警員在大廳裏值班,正在電腦後麵撐著腦袋打瞌睡的警員,眼神微飄看到梁亭鬆後,一個激靈清醒了,連忙抹了兩下臉:“梁,梁組長好!”

梁亭鬆原本沒注意,聞聲偏頭看過去,發現人一臉倦相的,便停下了腳步:“晚班會辛苦些,但也要打起精神。”

“明白!”警員騰得一下站起來,不知道該怎麽做,幹脆敬了個禮。來刑偵支隊第一天,開小差被抓包,還被上司提醒,足夠他清醒一整晚了。

梁亭鬆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人不用那麽拘束,便離開了。

輕叩了兩下門,在得到允許後,梁亭鬆推開了支隊長辦公室的門。謝誠明坐在辦公桌後麵,一手摁著鼠標,一手握著杯子,正在喝茶。

辦公桌的前麵已經擺好了一把椅子,看樣子是等他多時了。

“謝隊。”梁亭鬆徑直走到辦公桌前,將手裏的報告放在桌上。

謝誠明把手裏的杯子放置到一邊,抬頭瞥了眼麵前的青年,他鬆開鼠標往後一靠,把報告拿到手上又指了指椅子,“坐。”

待梁亭鬆坐下後,謝誠明草草翻了兩下報告後徐徐開口:“小梁啊,我原本也不想找你說這些的,道理重三遍倒五遍地說,我說得累了,你聽得也煩是吧。”

“謝隊是前輩,能夠在百忙之中給我進行工作上的指導,我受用不盡。”

雖然是客套話,但謝誠明很吃這一套,當下心情也好了很多,他將那疊報告扔回桌上,雙臂搭在座椅扶手上,望著梁亭鬆,“你也是刑偵支隊的老人了,今天這樣的錯誤能犯嗎?”

謝誠明將手腕搭在桌上,伸出食指點著桌麵。

“這個案子我一直關注著,楊舟月和韓江雪那案子,兩名相關人已經死亡,如果今天這個案子裏,救援晚一步,再導致傳銷頭目和被拐女孩死亡,這後果是你能承擔的嗎?”

梁亭鬆沒有說話,隻是將背挺得筆直,認真聽人的訓*。

“上麵信任你,給你比別人更寬的權限,我也相信你有能力,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最近的案件呢,從上個月開始到現在,死傷人數不斷上升。刑事案件偵破難度大,你這段時間的辛苦我們都看在眼裏。但前有媒體追問,後有網絡輿論,如果持續這個狀態下去,要我們如何給受害者家屬交代,如何給慶州的市民交代?”

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問題,謝誠明說的每一點都直指近期梁亭鬆辦案中的疏漏點,讓人無法辯駁。

“您說的是。”

“小梁,我呢,也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希望你在辦案的時候,製定計劃時多斟酌,行動前多考慮後果。”謝誠明從抽屜裏取出一支筆和橫格紙移到人的麵前,“你在這好好想想吧,寫份檢討就當吃個教訓。”

話畢,謝誠明就繼續摸上鼠標去看電腦上的文件去了。

檢討書都是三千打底的,按謝誠明的意思,他得在這把檢討寫完了才能離開。梁亭鬆拿著那張紙和筆走到一邊的沙發處坐下,拿出手機掃了一眼時間,快八點了,等他寫完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大晚上的不能讓許為溪一個人在墓園那裏空等著,還是得和人說一聲。

謝誠明注意到人的動作,當即有些不悅,皺著眉疑問道:“怎麽?有事?”

“沒有。”梁亭鬆不著痕跡的吸了口氣,看情況是沒辦法給許為溪發信息了。他拿起筆開始書寫,現在隻能是盡快完成盡快走。

“一共四十。”司機師傅將收款碼遞過去,許為溪付完後便下了車。

這會兒的雨不僅不小反而下的更大了,他抬起胳膊遮在額上,點開手機看了一眼,快到約定的時間了,不知道梁亭鬆到了沒。

在保安大叔那裏登記過後,保安大叔想著從值班室裏給人拿把傘,剛轉過身去,許為溪就已經一頭紮進雨裏,往祭掃區跑去。

“誒?誒!傘啊!”保安看著人跑過去的背景,心下一通懷疑,這下雨天趕著上墳的還是頭一回見。

通往祭掃區的路是用花崗岩石材鋪墊的,平日裏還好,但到了下雨天,尤其是環境還很昏黑的情況下,一個不留神就容易摔倒。落在臉上的雨水越來越多,許為溪不得不一遍快步走一遍用胳膊擦拭,走完這邊的路,也就到了探照燈可以照明的區域。

許為溪往祭掃區掃了一眼,隻有一排一排的碑。梁亭鬆沒有來。

“誒,小夥子你跑啥啊?”保安大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許為溪側過身一看,隻見著人打著手電筒正往他這邊趕來,手裏還拿著另一把傘。保安大叔走到許為溪身邊,將手裏的傘遞到人手裏,“就算是來看望重要的人也不能這麽心急啊,你看你這樣子過去,長輩看著也心疼啊。”

“謝謝大叔。”許為溪接過那把傘撐開,朝人好好道了謝。

“這手電筒你也拿著,我就在值班室,有事就找我啊,大晚上的別在墓園裏待太久。”保安大叔想了想把手裏的手電筒也塞到許為溪手裏,擺了擺手往回走,邊走邊歎道,“也不知道以後沒了,有誰能這麽大半夜來看我咯……”

許為溪目送著保安大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處,先繞到計鳴淇爺爺的碑那邊看了眼,而後才往他爺爺的碑那裏走去。

他把手電筒擱在一邊,用臂彎和肩窩抵著傘柄,俯下身仔細清掃著供案上被雨水打得東倒西歪的物品。

“老頭子,今晚就沒給你帶酒了,咱得聊正事。”

手電筒的光在墓地裏格外亮堂,許為溪思索了片刻,將燈關上放到一邊。他走到碑邊盤著腿坐下,頭靠在玉石豎板上,手裏的雨傘微傾,將自個兒和碑的一側籠罩到傘下,探照燈的餘光從傘邊逸出來,整個墓園裏就隻剩下雨聲了。

許為溪將傘往自己懷裏攏緊了一些,望著從傘邊漏跑出來的雨絲緩緩開口,半晌才開口,“爺爺,今晚有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要來,我估計呢,你應該已經見過他了,就是梁叔叔和何阿姨的兒子。”

“他也是刑警,和你們一樣,認真負責,查案的時候渾身都散著光一樣,但是在感情上就像個木頭,我在他旁邊轉了好久,他才有反應……”

“他看到那張照片了,可能也查到一些事情了,我和老薑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得把這個事跟他說明白了。”

“我這會兒話多,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你別嫌我煩啊……”

許為溪再次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超過八點很久了,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他怎麽還沒來啊……”

“行了,以後多注意點吧。”謝誠明掃了眼那寫了滿滿兩頁的檢討,點了點頭,收進了抽屜裏,擺了擺手示意人可以走了。

“明白。”

梁亭鬆退出辦公室後,幾乎是跑著朝自己的辦公室去,匆忙抄起沙發上的外套和辦公桌上的鑰匙便出了門。

梁亭鬆將車子發動後,幾乎沒有預熱就直接開出了市局,現在的時間都快九點了,撞擊在擋風玻璃上的雨水被雨刮器往兩側驅趕,剛拂開一層又漫上了一層。

他將手機放在支架上撥打著許為溪的電話,邊往墓園的方向開。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梁亭鬆心下一沉,不停地撥打著許為溪的電話,車子的速度也在不斷提升。

到了墓園門口,梁亭鬆將車停下,拔了鑰匙拿上儲物格裏的傘就往值班室趕去登記。

許為溪的名字就在上麵。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一個兩個都跑來掃墓了。”保安大叔抱著保溫杯望著麵前的警官,這是眼熟的人了,“小梁同誌啊,這都大晚上的……”

“大叔,這個人進去後出來了嗎?”筆往上挪動到許為溪的名字,梁亭鬆抬起頭看著保安大叔問道。

保安大叔摸了摸下巴,當即臉色一變,轉身就要去拿傘,“沒呢。在裏麵待了快一個小時了吧,喲,不會出啥事吧。”

“沒事,我知道了,我過去看看。”梁亭鬆喊住人,舉起傘往祭掃區方向走,整個祭掃區一共分成三片,不知道許為溪會在哪裏。借著探照燈,梁亭鬆走過了前兩個祭掃區,在到最後一片祭掃區的時候,梁亭鬆的視線一下被支在碑上的傘吸引去了目光。

他輕喚著許為溪的名字,快步走過去,隻見著一個靠在碑邊,半邊身都被雨淋了透的青年。

許為溪聞聲動了動胳膊,偏過頭來看他,被雨凍得有些僵的臉上,半晌擠出來一個微笑。

“你再不來,我就要回去了……”

“有些事耽誤了,抱歉。”

梁亭鬆俯下身朝他伸出手,許為溪將自己的手遞過去,梁亭鬆胳膊微一用力,便將許為溪整個人拉起來。

剛起身許為溪不住地往梁亭鬆身上倒去,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淋得濕透了,即便隔著冰涼的衣衫,梁亭鬆依然能夠明顯感覺到許為溪的身體在發燙。

梁亭鬆一手撐著許為溪的腰背,一手撐著傘,匆忙之下隻能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去量許為溪額頭的溫度。

那異於常時的熱度在瞬間傳遞到他的額上。

估計人燒得不輕。

看著許為溪搖搖欲墜的身體,讓人拿著傘他把人背回車上也不可能了,梁亭鬆揉了揉許為溪緊貼著後腦的頭發,讓許為溪整個身體的力量都依他身上,他手往人臀上一托,借著腿部的力量,像抱孩子一樣把許為溪抱起來。拿著傘的手則護到許為溪的背後,將人整個籠罩住。

許為溪的頭靠在梁亭鬆的頸窩,呼吸帶來的熱氣灼燒著梁亭鬆。

“我等你等得好久啊……”許為溪聲音在梁亭鬆耳畔響起,梁亭鬆邊走邊將人往上托了托。

“對不起。”

“……不想聽對不起。”

“下次一定不遲到了。”

“好……”許為溪應了聲後,許久沒說話,在梁亭鬆懷疑人靠著自己肩膀睡著了的時候,什麽溫熱的東西覆上了他的脖頸,比呼吸還要灼熱。

梁亭鬆知道那是許為溪的唇,但隻是短暫的一下,似是無意觸碰到的一般,許為溪的聲音更微弱些了,“你放心……隻要你說來,多久我都等你……隻要你來……”

梁亭鬆將頭往許為溪那邊靠了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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