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由遠及近,B小組的成員已經達到了,幾人迅速下車往梁亭鬆身邊趕來。

許為溪移開了目光,他扶著地麵踉蹌著想要站起身,攝入地西泮的副作用還沒有完全消散,他的腳還有點麻,但是沒有人會扶他起來了。

許為溪看著身旁雙眼緊閉的楊舟月,他大概知道所謂的遊戲了,楊舟月在明知不可回頭的情況下,直接拿自己設了一個局。

許為溪歎了口氣看著已經衝進屋子裏的幾名刑警,索性坐在地上,將兩隻手腕抬起,這個姿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但是警員們看著身邊一眼不發的梁亭鬆,不清楚當下是什麽情況,誰也不敢隨意上前。

許為溪嘴唇翕動,半晌苦笑道,“梁亭鬆……”

梁亭鬆呼吸一滯,看著人揚著的手,邁步走過去。許為溪閉上眼,盡管已經做好了被手銬銬住的準備,心下還是有些難過。

但是他並沒有等待冰涼的手銬,梁亭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溫熱的手貼上來的一瞬,許為溪猛地睜開眼,詫異地看著麵前的人。

“受傷沒?能起來嗎?”梁亭鬆的身形遮住身後一眾警員的目光,許為溪的目光裏隻映出梁亭鬆的影子。

“腳……有點麻。”許為溪盯著梁亭鬆的臉,愣愣著回應。

“先上車。”梁亭鬆手臂微微用力,將人拉起,許為溪借著梁亭鬆的半邊肩膀穩住自己的身形,梁亭鬆視線偏轉向一眾警員,“B組留下進行現場搜查。”

“收到!”

梁亭鬆垂目看了眼身旁的許為溪,思索片刻,微彎下腰,把人雙手往自己伸手一丟,右手往人的膕窩處一攬,身形一正將人扛到肩上。

許為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扛著他朝著門外走了,梁亭鬆肩上的徽章整個硌在他肚子上,許為溪心情複雜地看著地麵,直到被梁亭鬆塞進副駕駛室裏。

梁亭鬆打開駕駛室門,坐進車中,輕轉鑰匙啟動了車子。許為溪看著梁亭鬆的動作,忍不出問道:“為什麽剛剛不用手銬,我已經是嫌疑人了。”

在那種情況下,他怎麽看都像是殺害楊舟月的凶手。

梁亭鬆看著前方的道路,摁動身邊的按鈕將許為溪那邊的車窗降下來一半,車速維持在四檔左右。他沒有回答許為溪的問題,而是掃了眼後視鏡,“手機在後座上。”

路季商從剛剛開始就在後座上裝木頭人緊盯著電腦,聽到梁亭鬆的話,立刻將手機雙手遞到許為溪麵前。

誠如許為溪所說,現在許為溪是案件重要參與人員,甚至有殺害楊舟月的嫌疑,在醫院檢查過後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可能隨即就會被送到拘留所候審,但是梁亭鬆並不願意用手銬。

大概是因為許為溪剛剛喊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梁警官。手銬是用來製服壞人的,不是用來製服心上人的。

盡管車開得已經很平穩了,但藥物餘效刺激得人暈車反應更加強烈,許為溪隻能緊咬牙關,強忍著湧上喉頭的惡心。

梁亭鬆不時地朝許為溪看一眼,幾次想要停下車讓人緩一會,但都被許為溪抬手拒絕了。

他們已經進入市區了,約摸著再過十幾分鍾就可以到達慶醫,傍晚時分下班的人多,耳邊的鳴笛聲和廣告喇叭聲音不斷,許為溪伸手關上了窗戶。

缺少了新鮮空氣的流通,能緩解眩暈的方式就剩下轉移注意了,可是抬眼看去除了車的尾燈就是鱗次櫛比的建築。許為溪伸手摸進自己的口袋裏,幸好東西還在,冰涼的觸感讓他心下稍稍平複了一些。

好在他們開的是警車,一些車輛看到後下意識進行了避讓,很快便達到了慶醫。

梁亭鬆熄火下車,走到副駕駛位置打開門。許為溪看著人,遲疑地看著慶醫的高台階出聲,“梁警官,我可以不進去嗎?”

“隻是檢查,沒有什麽好怕的。”梁亭鬆知道許為溪不願意進醫院,但當前情況下,許為溪必須要進行檢查。楊舟月一個女生能夠放倒許為溪,多半是用了藥物,隻要許為溪的血液中檢驗出來藥物成分,嫌疑就能減輕。

藥物在身體裏也會不斷地被代謝出去,一分一秒都是時間。

許為溪看著梁亭鬆朝自己伸過來的手,視線對上人的雙眼,“我可以回家,然後找醫生去家裏進行檢查,也是一樣的……”

“我陪著你。”梁亭鬆打斷人的話,手懸在半空,沒有收回的意思。許為溪垂下頭歎了口氣,伸手握住梁亭鬆的手。

醫院大廳的休息椅上坐著一眾等待掛號的人,梁亭鬆牽著許為溪上了三樓,進入樓層迎麵便是指示標誌,許為溪看了一眼上麵的字,他們去的方向是內科采血室。

因為提前打了招呼,看見穿著製服的梁亭鬆後,醫生將兩人迎進了觀察室裏。負責化驗的醫生端著采血的物品走過來,放到一邊的椅子上。

梁亭鬆拿起手機看了眼,而後走出觀察室。抽血的過程不長,前後收集了三小管,醫生用棉簽摁住針口將針拔出,“一小時後過來取報告。”許為溪壓了幾秒後將棉棒丟進了回收桶裏。

他起身走到門邊,門外隻有等待采血的人,不見梁亭鬆的身影。

“老大,那幾個人都交代了,他們是被楊舟月雇傭去LesL酒吧門口鬧事的,被拐的女孩們在路上就已經放下車了。”姚枝年拿著一疊審訊資料從拘留所裏走出來。審訊比想象中要輕鬆一些,盡管那群販子逃逸的時又是砸棍子又是襲警的,真坐到審訊室裏的時候,都招了個幹淨。

梁亭鬆此時正在醫院外麵,他剛從附近的超市回來,聞言看了眼大廳中的病人,壓低了聲音,“他們有沒有交代黑麵包車那群人的線索。”

“問了,幾個人的反應是一樣的,都說不知道,應該不是同一夥。”姚枝年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將手機開至免提放到支架上,啟動了車子。

“知道了,你先回市局。”梁亭鬆掛斷了電話,走到觀察室門口,見裏麵空無一人,隨即走到隔離窗前敲了敲玻璃。醫生聞聲看了他一眼,“還沒出結果呢。”

“有看到剛剛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去哪了嗎?”

“那個人啊?”醫生思忖了片刻,往環形樓梯方向一指,“好像去那個方向了。”

“謝謝。”梁亭鬆點了點頭,立刻往人說的方向走去。

許為溪自己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裏,從剛剛開始他就沒看到指示標語了。他手摸向口袋,才想起來手機也丟在梁亭鬆車上了,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

他站在某個樓層處,看著擠在過道上的臨時病床,這裏像是住院的地方,但是卻沒有人活動的氣息。燈光清冷地落在地麵上,映出他的影子。

許為溪伸手推開身邊的一扇病房門,裏麵窗戶緊閉著,空無一物,地上還聚著一些灰塵,應該是還沒正式投入使用。他走到窗外向外看去,建築的外麵是如鱗分布的房子,陽光向遠方墜去,天色漸晚。

這會兒四下裏安靜,給了許為溪更多思考的時間。

從他被藥暈到被梁亭鬆發現,這之間的記憶是空白的,醒來的時候意識還不是很清楚,但是勉強能分辨出身邊另外一個人是韓江雪。

那個時候他的手裏被塞著匕首,如果楊舟月足夠聰明的話,那個匕首上應該沾滿了他的指紋。

這樣的局處處都是漏洞,楊舟月的這步棋直到目前為止,對他並沒有產生多大的影響。楊舟月想看的無非是信任危機產生時,情人雙方的抉擇。但是她算錯了一點,需要信任的從來都不隻是弱勢的一方。

但這個遊戲隻是這麽簡單就結束了嗎?

許為溪轉過身蹲下,手指在地上繞著圈子,眉頭緊蹙著。現在還有一個人沒找到,那個被賣給了交易另一方的女孩林羽。

不知道梁亭鬆他們查到什麽地方了。許為溪垂著頭歎了口氣,耳邊響起梁亭鬆的聲音。

“怎麽跑到這了?”

許為溪一驚,腳下沒站穩,往後一倒整個坐在地上,他朝門外看去,梁亭鬆正朝著他走來,手裏還提著一塑料袋的東西。

倒也不用說到就到。

許為溪手撐著地站起來,隨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手腕卻被梁亭鬆捉住。之前抽血的針口沒有壓好,臂彎處形成了一片淤青,全都呈現在人的眼前。

許為溪有些心虛的收回手臂背到身後,往人手裏的袋子看去,他還以為梁亭鬆是回現場調查去了,沒想到人去買了東西回來。

“這是什麽?”

“想著你還沒吃,就去買了點。”梁亭鬆從袋子裏拿出一瓶水塞到許為溪懷裏,許為溪忌口的東西多,他也不知道該買什麽,索性就買了幾袋麵包以及一包話梅。

許為溪這會兒才感覺到口有些幹,擰開蓋子直接灌了大半杯水。梁亭鬆站在他的身邊,等人喝完之後,方才開口。

“楊舟月和韓江雪的遺體已經送到法醫院了,現在應該正在進行解剖。”

“嗯。”許為溪應著,將蓋子蓋好,把瓶子放回人手中的塑料袋裏,抬步就要往外走。

梁亭鬆沒有動,他隻是偏過身看著許為溪的背影,繼續開口,“警員已經對現場搜查完畢了,在板房的門,金屬輸液架,針筒以及別的物品上找到了指紋。”

許為溪頓住腳步,“所以呢,那上麵是不是都有我的指紋?”

“嗯。”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楊舟月完全可以拉著我把我的手往每一個可能被檢查的地方摸上一遍。”許為溪喟歎一聲,轉過身看著梁亭鬆,窗外的天隻留著霞光,再過不久就要入夜了。

梁亭鬆從懷裏抽出一張化驗單,遞到許為溪手裏,“來這裏之前,我拿到了化驗結果,藥檢一項檢驗出你體內中有少量的地西泮藥物殘留,但因為含量極低,所以不能成為關鍵性證據……”

“你覺得我會殺害楊舟月嗎?”許為溪打斷人的話,他並不想繼續聽梁亭鬆給他分析當下的種種不利因素,他隻想聽聽梁亭鬆的想法。

梁亭鬆沒有說話,在靜默之中和許為溪對視。

許為溪別開目光,自嘲地輕笑一聲:“差點忘了,你是警察,當然更相信證據。”

“我相信你。”幾乎是同一時間,梁亭鬆也開了口,他走到許為溪身邊,握住人的手,帶著人往房外走,“當下的證據對你不利,你可能要去拘留所待幾天,但是,我始終是相信你的。”

許為溪看著梁亭鬆拉著自己的手,安靜的樓道中隻有他們的腳步聲。越過幽深的長廊,穿過無光的樓梯,梁亭鬆帶著他走出這棟久棄不用的建築。

“梁亭鬆,我也相信你。”看到前麵住院部的燈光時,借著一股掠過耳畔的風,許為溪將口袋裏的東西塞進了梁亭鬆的口袋裏,而後輕聲道。

當信任危機產生時,需要被堅定信任的從來不隻是弱勢的一方。

許為溪抱著那袋吃的,坐在副駕駛位上看著街邊繁華的燈光,看著它們逐漸被風拉長扯斷,消弭在夜色裏。

許為溪被武警帶進拘留所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眼站在車邊的梁亭鬆。

“別讓我等太久。”

-----

小溪:為什麽是扛?為什麽是扛啊?我很重嘛??

鬆哥:就當時的情況來說,扛方便一點(有理有據)